银月之下是一片黑暗的森林。几只鸟儿在远处啼叫，除此之外，世界万籁俱寂。

“杀戮的快.感，会驱使人们定期离开闹市前往危机四伏的森林，用化学方式制出的铅弹大开杀戒。”我举起枪，凝神瞄准，目标是灌木丛后的一只麋鹿。它看到了猎枪，不仅没跑，反而把头转了过来，警觉地俯低硕大的鹿角。真是找死，我心想。

枪口喷出火舌，接着飘起白烟。麋鹿发出一声长鸣，毫发无伤地跑开了。

亚历山大策马靠了过来。“怎么了？”

“没什么。”我收起枪。“刚刚我打中了一只鹿，它带着伤跑了。”

“太晚了，我们回去吧。”亚历山大抬起头，伸手指了指透过遮天树冠窥视下方的月亮。“听说这晚上会有狼。”

“不行，哪个优秀的猎人会空手而归？”

“我们又不是优秀的猎人。”亚历山大反驳道。

一只鸟拍着翅膀从头顶飞过，落到不远处的树枝上。我们两人同时举起枪。这次我不再像前几次那样眯着眼睛痛苦地瞄准，而是直接开了火。惊鸟腾空而起，飞入绿丛。

我没敢看亚历山大的眼睛。“我差点就把它打下来了。”

“你打下来了不少叶子。”亚历山大叹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要知道落叶之后便是可怕的寒冬。”

我们继续向前走，搜寻着潜伏在暗处的猎物。一片流云遮住了月亮，森林里的光线顿时黯淡下来。我不由得勒住缰绳，草莓发出一声不耐烦的轻嘶。

此情此景让我想到了和伊丽莎白初遇的那个夜晚。“你还记得意大利的那位公主吗？”

“捅你一刀的那个？”亚历山大反问道。

我有些不大高兴。“提起她，你就只能想到这事？”

“对了，还有传言说你和她上了床。”

一派胡言，我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我才没和伊丽莎白上床，哪个家伙在胡说八道，我要宰了他。”

“请便，请先从拉纳开始，接下来你的任务还很艰巨。”亚历山大耸耸肩。“据我所知，半个意大利军团的人都这么说。”

我拨转马头。“回去吧，我没心情打猎了。你真不是个好的同行伙伴。”

“你当时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呢？”亚历山大不依不饶。“她似乎很喜欢你。”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便看到一只兔子出现在前方。它全身雪白，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显眼。我毫不犹豫地举起猎枪。兔子后腿站立，朝黑洞洞的枪口掀着鼻子。火药炸响，兔子拔腿飞奔，眨眼没了影。

我发出一声叹息。“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你的枪法时我见过最烂的啦。”亚历山大说。“简直像瞎子一样。”

我没理他，自顾自地向前走去。黑暗的森林渐渐被甩在身后，湿滑的鹅卵石在马蹄下翻滚。道路沿海岸延伸，夹在波涛汹涌的大海和一排低矮的丘陵之间。

夜色已深，我们却不是这条险路上唯一的行人。前方不远处，一个浑身湿哒哒的小个子正跌跌撞撞地从道路另一边走来，他朝大海望了一眼，不见一丝帆影，便又继续向前。他显然没注意到我们。

“看来我们猎到了活人。”亚历山大平静地说，丘陵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遮蔽。

我拔出鹰爪，向着小个子疾驰而去。草莓转瞬间冲过碎石路，重蹄之下碎石四溅。小个子抬起头，惊恐地望向轰然而至的战马。他没带武器，而且非常年轻，几乎还是个男孩。

当我勒住缰绳时，他已经跪倒在地，高举双手，湿漉漉的头发上不住滴着水。

“你是什么人？”我边说边策马绕着他兜圈，军刀在手。

“别杀我……”男孩颤声说。“我……我……我是……”

“逃兵吗？”亚历山大也赶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俘虏。

“是……是的。”男孩结结巴巴地应道。“我……我害怕打仗。”他身上湿透了，一阵阵颤抖着。

“我也怕。”我说。“你是跳海逃跑的？这可需要极大的勇气。”

“不，”俘虏说。“我是从下水道逃走的，划着小船逃走的。”

亚历山大扫视了一遍月光下的大海。“船呢，我怎么没看到。”

“在那边。”男孩伸手指指远处若隐若现的海岸线。

“我想去看看。”

那是艘很旧的独木舟，看上去和澡盆差不多大，底部还积了不少水，稍一晃动便吱嘎作响。

“它在漏水啊！”我说。“你怎么靠着这艘船上岸的。”

“我一边划，一边将水舀出去。”男孩回答。“途中还远远看到了一只鲨鱼。”

我忙从独木舟旁跳开，手忙脚乱地和大海拉开距离。“你刚刚说自己是从下水道里逃出来的。”

“没错。”男孩点点头。“城堡的下水道直接通向大海，排泄口就在城墙底部。”

“没有守卫吗？”亚历山大问。

“很少，而且我知道他们换班的顺序和暗号。除了守卫，排泄口还有三层铁栅栏，但都锈得很厉害，用不了多大力气就能把栏杆掰断。”

我望向矗立在北方的阿克堡，伟岸的城墙下是上万堆闪烁的营火，身边的大海却是一片黑暗。“走下水道似乎是个潜入阿克堡的好办法。”我看向亚历山大。“还记得开会你提的建议吗？”

“我说过很多有价值的建议。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个？”

我笑笑。“很多看似无法攻克的城堡，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