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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无月之夜

我与拿破仑 优伽 4298 2019-11-29 19:38

  

闷热的帐篷里挤满了军官,大家都在听土耳其逃兵讲述那条隧道。

他一边说话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烤鸡,油脂沿着光滑的下巴不住流淌。等他讲完,桌板上已经摆满了鸡骨。

拿破仑凝视那人许久,目光锐利如刀。“多谢你的情报,现在请你先出去。”

俘虏刚被带走,亚历山大便清清嗓子。“马库斯的想法是派一队人从下水道潜入城堡。”

拿破仑看向我。“如果这是个圈套怎么办?”

“拜托,我是打猎归来时碰巧遇到他的。”我有些不悦。“这不可能是个圈套。”

“这世上没有‘不可能’。”她凛然断言。“你抓回来的这个人在撒谎。城内的守军肯定早就注意到了那条下水道。”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

“这点显而易见。”拿破仑的语气向是对小孩子解释常识。“杰扎尔是个精明之极的人,绝不会在布防时忽略这样的细节。”

“你把那老头想得太精明了。他是古稀之年,差不多半截入土,做事难免百密一疏。”我环顾帐篷内的其他人寻求支持。他们却一言不发。

拿破仑露出苦笑。“马库斯,面对如此渺茫的机会,坚持把士兵派到黑暗中送死,这不是一个称职的指挥官该做的事。”

机会渺茫,难道就不值得一试吗?我想这么反驳,但并没说出口。我太了解拿破仑的个性,知道和她继续争辩徒劳无益,尤其是在作战会议上。

帐篷之外,夜色四垂,营地黑暗而寂静。“既然司令这么说,那我们是不是能回去睡觉了。”马尔蒙打着哈欠咕哝。看得出来,这家伙虽然人坐在这,大脑却是稀里糊涂。事实上,与会的半数军官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们在夜半时分被人唤醒,带到帐篷里开会。

我用指尖飞快地轻扣桌面。“喂,给我打起精神,现在在开作战会议。”

“我记得你熬夜时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没关系,我会在开会时把觉补回来。”拿破仑说。

“有吗?好吧。”我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金法郎。“既然大家犹豫不决,干脆就让全能的上帝来替我们做出选择吧!如果是正面朝上我们就派兵潜入,反面朝上就什么都不做。”我将硬币抛向空中,看着它摔在满是鸡骨的桌面上,是反面。“再扔一次。”

“够了。”就在我伸手去捡硬币时,拿破仑发飙了。“省省这些幼稚的把戏。”

拉纳插了进来。“下水道听上去确实没什么希望。”

我转过头,再次对上拿破仑的目光。她也正注视着我。那是非常漫长的几秒。

“我考虑一下。”最后,拿破仑轻声说。“现在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众人离去之后,我在昏暗的帐篷内独坐良久。如果拿破仑那双碧眼刚刚透露的信息不假,那她十有八九是不会同意这计划了。这一切的确有可能是个圈套,而她判断问题向来准确。只是……一团黑影无声无息闪进帐篷,我蓦地一惊。

那是海娜养的猫儿。它旁若无人地跳上桌子,跑过来啃咬桌板上的鸡骨头,一边发出满足的呜呜声。

我正打算站起身离开时,海娜走进了帐篷。“你来干嘛?”我轻声问。

“找猫。”她回答。这女孩穿着蕾丝镶边的白色长裙,袖子和胸前缝了许多白珍珠。她脚踏一双雪白的软底拖鞋,走起路来安静得像只猫。

我绕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知道薛定谔的猫吗?”

海娜满脸困惑。“那是什么?”

“一个实验,盒子里有只猫,既是死的又是活的。”

“木乃伊?”她不大确定地说。

我忍俊不禁。“很难解释。据说是盒子里有两个相互独立的世界,其中一个世界里猫活着,另一个世界中猫死了。”

海娜摇摇头。“完全不明白。”

“算了,晚安。”

第二天早上用餐时,我刻意避开所有高级军官,在奥柏身边坐下。他正垂头丧气地把稀薄的麦片粥往嘴里送。

“还记得纳吉尔法号吗?就是罗伯斯庇尔派来送我去埃及的那条船。”我低声问。

奥柏放下勺子。“当然记得,我带人袭击了它,杀光了所有船员。”

“当时我别无选择,只得剑走偏锋,现在是时候故技重施了。”

“又要劫船?”奥柏问

“不。”我笑着摇摇头,将计划告诉了他。

话说完后,灰色的稀粥已经冷掉,表面凝了一层膜。奥柏将之推开,什么也没说。

又过了五天,法军从正面发起了第二次进攻,结果惨败收场。不少高级军官开始变得悲观,甚至感到绝望。由于食物越来越少,士兵们也开始嘀咕不满。为了收集日渐短缺的给养,每天都有人被派出去打猎。然而猎手要么空手而归,要么一去不回,带回猎物的人少之又少。

某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营地万籁俱寂。我将正要入睡的里昂叫出帐篷,让他陪我练剑。

“到营地外面去。”当他把木剑递过来时,我说。

“为什么?”里昂问。“外面不安全。”

“这里也不安全。”我说。“而且我不想被部下看到自己挨揍的样子。”

里昂眯起眼睛,对这番话将信将疑。但他最后还是答应了。我们在群星的指引下走出营地,缓步南行。凛冽的秋风穿过树丛,枝条翻腾,树叶婆娑。

我们在海边打了一个小时,就着渐渐黯淡的星光,周围是参天的大树和四处疯长的杂草。我的剑术已经精进到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若换成真正的战斗,里昂至少已经死了四次。

“差不多了吧。”当第五次被我击中时,里昂说。“可以回去了吗?”

我回头望向大海,目之所及是一片诡异深邃的黑暗。“不。”我缓缓摇头。“喝杯酒再走吧。”

里昂欣然应允。我们在避风处生了一小堆火,嗅着海盐的气息,听着大海的涛声。风似利剑,戳搅焰苗,火光不断摇曳,照得周围的树木好似在变换形体。

“上学时我时常听到一句话:随便一个小姑娘拿着根木棍都能打死三个马库斯。”里昂边啜饮红酒边说。“这好像是菲利普老师说的。”

“教我剑术的就是一个小姑娘。”我静静地回道。“她叫海娜。”

“哦,她啊!你想她了吗?”里昂问。

我摇摇头,望向黑暗的天空。“在意大利时,我曾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鹰。”

里昂在火堆对面皱起眉头。“那又怎么了?我也经常做奇奇怪怪的梦”

我注视他许久,然后拿起靠在树上的木剑,用力将之拗弯。它响亮地断为两截,被丢入火堆。“我是鹰,里昂。不需要木爪。”我抽出佩刀。火光在黄金镂刻的鹰头上闪闪发亮,蓝宝石的鹰眼简直像在散发橙芒。“里昂,两天前,四艘小帆船被漆成了黑色,换上了黑帆,上面满载着我们新近招募的埃及士兵。现在它们正朝这边赶来。”

里昂严肃起来。“你要干嘛?”

“我要从下水道潜入阿克堡,为主力部队打开城门。”

他并不惊讶。“如果那是个陷阱,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唯有抵抗至死。”

里昂低下头,注视火焰吞噬木头,蓝色的眼睛映着亮光。“马库斯,你总是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问,声音低沉而沙哑。“有没有可能,你会一直这样任意妄为。因为总有人在纵容你,收拾你胡闹后留下的乱局,所以你就一直搞破坏。你什么时候能够安分一点,忠于职守,越来越成熟。你总是在冒险,一次又一次,拿自己的生命和整个军队作赌本,作孤注的一掷,全然不顾失败的后果。你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一点?而我,你什么时候能放我一马,不在发疯时带上我,让我能做好自己。”

我惊讶地看着他。里昂一向是个温柔沉静、感情内敛的人,在学校时如此,担任军职后亦然。他从没用这般的语气讲过话。而每当我决定放手一搏,他总会出现在我身边。在意大利的切瓦和芒多为,在汹涌的塔利亚曼陀河河畔,在雅法城外……无一不是如此。

“我没想到你竟是这么想的。”我喃喃道。“请你回去告诉拿破仑,我将冒险潜入阿克堡,让她在外围组织进攻。”

“我无权命令拿破仑。”里昂的语气充满疲倦。“你也一样。”

“她会照办的。”我说。“以我的生命为赌注,她会不顾一切地进攻。”

“啊,你们两个似乎一直有种将其他所有人瓶排除在外的默契。”

我站起身,看着火光照亮熟悉的面容和金发,出乎意料地感到心疼。“量子力学的平行多宇宙解释说,在交叉小径的花园里,总会有一条道路,让人们在生命的节点中得到幸福。里昂,即使这个世界的我做错了选择,另一个世界的我也会选对道路。”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人生中只有没做过的事会让我们遗憾,而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后悔。”

我讲完后,两人默默地听着夜风,彼此相对无言。远处,银白的泡沫浪花拍打着海岸,潮水起伏的幽幽声响在夜色中回荡。

里昂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如果我跑回去把你要做的事告诉拿破仑,她一定会很生气。”

“这点毋庸置疑。”

“让别人去面对她的怒火吧!我陪你当阴沟鼠,去钻下水道。”

我猛地将他扑倒。“我就知道肯定你会来的。就像命运之神绝不会抛弃我一样。”

半个小时后,四艘小帆船自夜色中浮现,其上载着两百名全副武装的战士。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从本地招募来的士兵,穿着敌人的军装以便行动。

我打发两名军官去将这次行动告知拿破仑,然后登上被黑如暗夜的帆船。“这艘船叫死神号。”我告诉里昂。“为了纪念一匹在我**死去的黑色战马。”

“这名字真不吉利。”里昂评论。

“无所谓了,扬帆吧!去征服世界。”我迎着海风喊道。

迪昂从人群中挤出来,将一身土耳其军装递给我。“将军,这是给您准备。”

我接过衣服,将之抖开。“好旧,还有一股怪味。”

“我们是去钻下水道,又不是参加婚礼。”迪昂闷闷不乐地说。“我还是更喜欢在光天化日同敌人战斗,下水道里面又脏又臭。”

我耸耸肩。“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上甘岭的坑道。”

“什么?”迪昂困惑地问。

“上甘岭,一个位于山区的不起眼的小村庄。二十世纪的某天,一场战争中的最著名的战役在那里打响,整个世界都屏息注目着那一小小的山梁。当时那片从未被人注意过的土坡便是整个亚洲的中心。无数东方的千年古都和雄城古堡在那个时刻同上甘岭相比都黯然失色,因为有一群英雄在那里的坑道中等待,战斗。倘若一切顺利,今夜我们会赋予阿克堡同样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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