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这算什么啊···”

克雷尔往后退了几步，

“这到底···算什么啊？”

老修女缓缓地吸了一口气，从床边上站起了身。

“看来，再瞒着您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瞒着？”

克雷尔有些不正常地笑了起来，

“难道说，除了刚才说的那些事情，还有我不知道的吗？”

老修女点了点头，

“我们出去说吧。”

跟在老修女的背后，克雷尔来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铺盖在地上的阳光像是在嘲笑房间里的阴暗一样无比灿烂。

老修女在阳光之中站住了脚。

“莉莎，并不是从出生开始就拥有那个力量的。”

明显是在压抑着悲伤，听上去无比生硬的声音震动着四周的空气。

“在六岁那年···莉莎用自己世界的光明，以及自己头发的色彩，换得那个称之为诅咒也不为过的能力。”

平淡地诉说着的语句，将克雷尔那已经破烂不堪的心灵进一步的摧残。

用自己世界的光明···和自己头发的色彩？

德莉莎在一开始···是看得见这个世界的吗？

这又是什么啊？

这又算什么啊？

“那个时候···我就在莉莎的身边，看着她痛苦地进行了觉醒仪式，看着她···看着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老修女的肩膀开始颤抖了起来，

“但莉莎···即便再怎么痛苦，也全都忍住了。”

“我之后有问过她，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个时候她说啊···说要是仅仅只是看不见就可以帮助很多人的话，她愿意那么做。”

牙齿刺入了嘴唇里，鲜血一点点地滴落。

老修女“嘶”地吸了口气，话语中开始掺杂进了哽咽声。

“一开始，十字神教确实打算将德莉莎打造成一个救济世界的，真正意义上的圣女，但是不久，他们发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每次莉莎使用那力量治愈别人都会对她的身体造成巨大的负荷···”

“也就是说···德莉莎的身体之所以会这么差，全都是因为使用那股力量的原因吗？”

说话的时候，咬破的嘴唇渗出的鲜血进入了嘴中，刺激着克雷尔的味蕾。

“是的···因为这一点，那股力量无法频繁地，无限次地使用···于是，教会决定将这力量作为自己一个筹码，用来笼络贵族和皇室···”

于是，德莉莎的梦也就此破灭，她成了一个道具。

克雷尔已经不知道该说些话说什么，想些什么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更讨厌自己一些，还是更讨厌这个十字神教一些了。

可命运的残酷，远不止如此。

脸上挂着泪痕的老修女转过了身，看向了克雷尔。

“所以···小思老师觉得，为什么皇室会在最近开始打压拥有这样筹码的十字神教呢？又是为什么···那些曾经站在十字神教这边的大贵族开始背弃它了呢？”

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爆炸了开来，耳边一片嗡鸣，眼前的一切也开始摇摆。

“难道说···”

克雷尔的视线无力地沉了下去，怎么都无法再抬起。

在崩溃的内心里不断翻腾的那些情绪，也在此时全都消失不见。

克雷尔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痛苦也好，悲伤也好，后悔也好，憎恨也好，厌恶也好，自责也好···全都，全都···

“在几天前再次使用力量后，莉莎剩下的寿命已经不到一个月了。”

水晶外墙后的天空之中，一只不知名的小鸟舞动着翅膀飞过，一支偶然脱落的羽毛失落迷茫地落入了地面，再也无法找到回去的路。

“她···知道吗？”

克雷尔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挤出了这句话。

老修女摇了摇头，

“没有人和她说过，但她应该已经察觉到了。”

“···我，还能做些什么啊？”

克雷尔问出了那个已经不知道问了多少遍的问题，

“我到底，还能够为德莉莎做些什么啊？”

“小思老师已经做得够多了，所以···”

老修女吸了吸鼻子，花了好几秒才将之后的话挤了出来，

“所以，不需要感到自责。”

不去···感到自责？

克雷尔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笑话。

什么叫做已经做得够多了啊？

什么叫做不需要感到自责啊？

到现在为止，克雷尔实际上···根本就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教堂外刮过了一阵风，落在地上的羽毛被卷了起来，无助地挣扎在什么都没有的空中。

“···是，克雷尔吗？”

房间里响起了一道微弱的声音。

那声音，在克雷尔的心里稍稍地激起了一点涟漪。

“莉莎？！”

老修女惊喜地看向了房间里。

躺在床上的德莉莎，微微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克雷尔呆站在原地，看着老修女跑进了房间。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进去。

明明在一小时前他还迫切地想听见她的声音。

“莉莎？身体没事了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想喝水或者吃东西？”

“哈哈，婆婆，不用那么慌的，我没事。”

她轻笑着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然后再次看向了门外的克雷尔，

“我就想···和克雷尔说说话。”

老修女顺着德莉莎的视线看向了门外的克雷尔。

拖着步伐，克雷尔将自己的身体挪到了房间之中。

德莉莎虚弱地笑着，望向了克雷尔的脸，

“看样子···克雷尔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啊？”

克雷尔没有出声。

“哈哈···真的是，抱歉啊···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圣女。”

虽然眼角有泪水滚落，但德莉莎却还在笑着，

“克雷尔剧本中所写的我，全部，都是假的。”

“唔？！”

老修女忽然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抱歉。”

她转过身，从房间里跑了出去。

“哈哈···似乎还是让婆婆伤心了呀。”

德莉莎望着老修女的背影看了一会，重新看向了克雷尔的脸，

“我真的很向往···克雷尔剧本之中写出的我···但是···那些全都是假的···”

盈满泪水的花白色眼睛里，倒映着克雷尔被扭曲的脸。

“真的···非常抱歉···”

“喂。”

克雷尔终于成功地发出了声音。

但那声音比他想象之中的要冰冷不少。

“为什么···还能笑出来啊？”

为什么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还能够笑出来啊？

德莉莎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样瞪大了眼睛，更多的泪水从她的眼中滚了出来。

她张了张嘴巴，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