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莉莎没能给出答案。

沉默弥漫的空间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喂？！你给我慢着！”

那是丽娜的声音。

克雷尔转过了头，就看到丽娜追着一个穿着银色甲胄的骑士往这边跑了过来。

“这是你的行李箱吧？”

骑士在房间的门口站住了身，将一个箱子扔了进来。

箱子摩擦着地面滑到了脚下，克雷尔望了它一眼，呆呆地点了点头。

“东西我已经让人都给你收拾好了，请您迅速离开教堂。”

骑士表情冷漠地说道。

“什么叫做迅速离开啊？这家伙是我的员工，是去是留得我来决定！”

丽娜的声音里带着怒意。

“格林小姐，这是主教下的命令，而且——”

骑士侧过头，瞥了她一眼，

“他也不再是你的员工了，不是吗？”

“唔···”

丽娜的脸抽搐了一下，话语哽住了。

“请问是怎么了吗？”

不远处整理好情绪的老修女走了过来，疑惑地看了看骑士和丽娜。

“那老头，已经气急败坏了吧？”

克雷尔弯下腰，将行李箱提了起来。

“主教确实非常的生气，如果您不离开的话，我被允许可以采取武力行动。”

骑士冷冷地回道。

“对客人行使武力？这是在开玩笑吗？”

老修女走进了房间，挡在了克雷尔的前面。

“就算现在不是我的员工，我也可以管。”

丽娜也这么说着，挡在了克雷尔的房间。

骑士咬紧了牙关，有些气急败坏地将手搭在了剑柄上，

“是吗？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不客气？你的意思是你打算向身为阿瓦隆商会的会长我动手咯？”

丽娜歪着头，气势汹汹地瞪着骑士的眼睛。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克雷尔平静地说道：

“我走。”

“哎？”

“什么？”

老修女和丽娜惊愕地转过了头。

“这样子吵下去对德莉莎的身体不好。”

他面无表情地从丽娜和老修女两人之间的空隙间穿过。

“克，克雷尔···”

躺在床上的德莉莎呼喊了他的名字，但他没有回头，径直地走出了房间。

“算你识相。”

骑士将手放了下来，侧开身子让开了道路。

“喂？！”

丽娜还想说些什么。

但克雷尔的脚步没有任何的迟疑，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走廊之中。

已经，没有再呆在教堂里的必要了。

他呆在这里除了碍事和带来矛盾外，已经没有任何用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走下长长的楼梯，踏过长长的地毯，和无数的信徒擦肩而过。

克雷尔脑袋里一片空白，像个木头人一样走出了教堂的大门。

迈步，迈步，迈步，不断地迈步。

耳边的声音千变万化，有嘈杂的说话声，有嘈杂的脚步声，有嘈杂的马车声。

眼前的景色千变万化，车水马龙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屋舍，蔚蓝一片的天空。

什么都，感觉不到。

克雷尔无意识地迈动着步伐，身边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一场醒了之后就什么都忘记的梦。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太阳一点点地沉没，克雷尔依旧在迈动着步伐。

从教堂到他居住的公寓走路只要差不多半小时，可克雷尔已经走了差不多半天小时了。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哪里，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

小说情节之中常常出现的那种丢了魂魄只剩躯壳的生物，说的大概就是他吧？

光明一点点被时间夺走，黑暗一点点地被时间带来。

碎末的星尘洒满天空，傲冷的玄月孤悬天空。

身子猛地向下一沉，在本能的驱使下回过神来的克雷尔赶忙往前踏了一步，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茫然地看向了四周，发现记忆里刚刚还笼罩一切的阳光不知何时已经全都被深邃的暗吞噬殆尽。

头顶上的魔石路灯有节奏地闪烁，暗弱的光芒根本来不及够到任何东西就被斩断。

从不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阵让人听上去不知为何非常安心的脚步声。

克雷尔停滞的思维回复了些许，他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来到了自己家的楼下。

抬起头，那个熟悉的窗户后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忽然地，没有来由地，克雷尔觉得那光看上去是那么的美好，但又是那么的遥远。

那道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克雷尔的背后停了下来。

“···林先生？”

什么人呼喊了自己的名字。

克雷尔的身体一颤，在那声音的驱动下已经被忘却许久的心脏像是重新跳动了起来。

他缓缓地转过了身，抬起眼看向了那个人的脸。

有些接触不良的魔石路灯此时忽然恢复正常了，人造的光芒照亮了四周。

赤色的长发，赤色的眼眸，赤色的衣裙。

“···爱丽丝？”

呆呆地，怅然若失地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爱丽丝有些惊讶地微微瞪大眼睛，随后立刻将交织在一起的视线解了开来，

“我，我刚回去拿换洗衣服了···之前带的衣服不小心被我洗坏了···啊，只是洗坏了我自己的，林先生和雷茜的——唔？！”

她的话没能说完。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克雷尔走上前，一把将爱丽丝紧紧地抱在了怀里，紧紧地，紧紧地···

从她身上飘来的气味恢复了他的嗅觉，从她身上透来的温度恢复了他的知觉。

同时，那些让人发疯让人奔溃的情绪也随着感官的恢复而苏醒，又开始伤害起了克雷尔。

“稍微···让我抱一会。”

乞求着，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这么说道。

克雷尔不顾爱丽丝的挣扎，用尽全部恢复的力量确认着她的存在。

倾听着那从来没有过的请求，那对赤红色的眼眸之中第一次闪烁出了温柔的光泽。

爱丽丝抬起了头，望向了那片繁星点点的夜空，挣扎的力道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嗯···”

一声低喃，消散在了帝都这个并不寒冷，但却又无比寒冷的夜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