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已经过去了一天。

本来，亚兰德打算解决这件事后，就会独自离开。

可看样子，自己还有必要留下来一段时间。

也不是说他不想走，这里有人需要他留下来陪，罪恶感也在劝说自己留下，算是自己最后的一点付出吧。

“好好，我留下就是了。”

“嗯。”

自从嘉莉比恢复过来后，亚兰德一直不曾离开过半步，就算想抛下这个摊子给起亚他们。

感觉，看上去变成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大小姐。

没了以往的冰冷，多了几分温柔。

到底发生了什么奇怪的变化吗？

摸不着头绪的亚兰德也不打算继续去探究其中缘由，就静静坐在嘉莉比的病床边陪着她。

这回，所有的事情总算也完结了吧，什么都。

抬头看向窗外，依然是那片天空，那个地方，仿佛不成发生过变化。

嘉莉比那纤细的手握着亚兰德的粗大的手，就这样睡着了。

尽管表面看上去的确是少女的心，但他能够明显从接触的手心的部分感受到些许的粗糙，想必是长时间接受训练潜移默化变成的。

回想起看到的那段记忆，她一直都是认真的人，和自己的这段时间也没有丝毫的放松过。

我很敬佩你。

轻轻弯曲自己的手指去握住她的手，亚兰德的表情带着微微的笑意，其中包含着很多的感情。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这么为我。

琳以外，你是第二个这么为我着想的女人。

久违的放松身心，也因为亚兰德在，嘉莉比睡得很香，过往一直过着绷紧神经的生活，这回终于能够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尽管寒风在拍打着窗户，病房摆设简单而显得空荡，但房间的宁静没有因此被打破，温馨围绕着整个房间，那是心与心之间的交融所产生的热量，不是寒风所能驱散。

“亚兰德...”

她的呓语，轻声叫唤着亚兰德的名字。

“我在这里。”

只是，亚兰德没办法打心底去回应她，自己欠她太多太多了。

没有她的话，自己已经死了，那时候变成一头发疯的野兽，这一切都归功于她对自己的牺牲。

心中，微微悸动了一下。

可惜，他并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只是觉得就这样呆着会感到很安心，整个人都很放松。

自琳以后，自己再也没有产生这样的心情。

但是，我已经没有继续留下去的理由，也没有这个打算。

承诺过要保护好欧可，可到头来却兑现不了承诺，亚兰德没脸再去见她。

我无法保护你。

那个瞬间，亚兰德想起了那时候即将崩坏的自己。

残酷的现实摆在亚兰德的面前，他必须承认自己的不成熟，力量不足。

说不定和嘉莉比之间的缘分就此中断，往后不会再有交集。

我是个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厄运的存在，已经不想再牵连你了。

悲伤的感情一点点地，静静地流淌着，灌满了亚兰德全身，对自己的失望使他低下了头。

可能因为这样，握着嘉莉比的手力度稍微加大，把睡梦中的嘉莉比弄醒了。

糟糕。

睁开朦胧的双眼，经过一段休息的她已经好了很多，原本苍白的脸色已经有了红润，消瘦的脸也恢复了些许弹性。

只要再静养一段时间，她很快就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那个脸上总是带着认真表情，脸如莲花的嘉莉比。

“怎么了？”

感受到突然的力度，嘉莉比侧过头去问，声音有些虚弱。

亚兰德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用温和的眼神看着她。

就算在这个时候，她依然在担心着自己，那个目光这么告诉自己，但自己无法轻易接受这份慰问。

见她想坐起来，亚兰德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一只手，另一边扶着她的背。

“伤口，还痛吗？”

“不，多亏了起亚，现在已经没大碍了。”

“你能够平安无事，真的太好了。”

看样子，她恢复得不错，只是还有些虚弱。

亚兰德打心底感到高兴，双手握着嘉莉比的手，低着头为此感到欣慰，也仅仅如此，心中别无想法。

两人怀着不同的心情，彼此对望数秒，使得病房内产生了奇妙的气氛，只是彼此都没有写在脸上。

沉默片刻后，嘉莉比率先张开淡红的樱唇。

“能不能帮我拿点水来？”

很快，亚兰德拿着一杯温水来到她的面前。

刚想结果杯的嘉莉比似乎力不从心，没拿稳被子差点失手摔破杯子，还好被亚兰德及时发现并双手接住。

万幸水不满，并没有溢出。

相对来说，反而是嘉莉比的表情浮现出忧郁。

看来，这个负面效果比想象中还要严重，自己以前也试过，他心中如此想着。

我能做的，就尽量帮忙吧。

把杯子凑近她的脸前，示意帮忙。一开始嘉莉比犹豫了，但最后还是默默地接受了亚兰德的好意。

如擦拭脆弱而贵重的瓷器一样，每一个动作都很小心，生怕会发生什么意外。

看着被如此细心地对待，嘉莉比的脸颊微微泛红，享受着这个看上去普通的过程。

没想到，他有这么这么温柔的一面。

说来连嘉莉比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本应该有负于亚兰德的自己，对他罪恶感中居然萌生了好感。

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能是那个时候，看着伤痕累累地亚兰德抱着自己，因此而感到心动。

眼中的湖泊泛起一圈圈的涟漪，散发着点点星光。

本来干涸的喉咙得到滋润，嘉莉比的声音也不再那个沙哑。

“那个，我还有一个请求。”

“可以，尽管说。”

亚兰德没有拒绝的理由，爽快地答应了。

但见对方态度别扭，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这让亚兰德感到奇怪而露出疑惑的目光。

难道是，内急？

不不不，要是这样我可真的帮不上忙。

“昨晚出了一身汗，我想擦擦身体，但是。”

停，我已经猜到你想说什么了。

此时，亚兰德整个人石化，愣住了。

我可是男人啊，你这请求有点难办到。

“不行？”

突如其来的羞涩声线差点没让亚兰德失去心智，瞪大双眼不停地眨着眼睛，一阵冷汗不停冒出。

我认识的那个嘉莉比哪里去了？

还是说她吃错药了？

好奇怪！

可反复观察过依然看不出任何的异状，心中的疑惑更是升起一层迷雾。

所以说女人的心思到底是什么构造的？

“你刚刚不是说答应帮忙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求放过！

“这种事找护士小姐去，我可是男人哦。”

亚兰德已经无法冷静下来了，就此看去，此时嘉莉比只罩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病人服，似乎因为汗的缘故紧贴在她的身上。虽然有点瘦，但这若隐若现的躯体，这个曲线对亚兰德的冲击依然巨大。

尤其是锁骨露出来的地方，亚兰德一时间不知道眼睛往哪里放了。

“我和陌生人独处不来。”

你能再找一个靠谱点的理由吗，你这分明是为难我！

亚兰德快要被嘉莉比这样的攻击逼哭了，不如说就快被攻陷了。

此时能够感受到心脏在狂跳不止，呼吸渐渐不均匀。

“真的不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我答应你就是了，求你别再刺激我。”

亚兰德转身就跑了出去，嘉莉比嘴角偷偷地泛起了胜利的笑容。

他这人还真单纯。

以前她曾经乔装过类似的角色，此时用在亚兰德身上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夸张。

很快，亚兰德扛着一盆温度刚好的温水进来，不忘把门关上。

“那个，我也有一个要求。”

亚兰德显然感到为难，迟迟没有行动。

是不是有点捉弄过头了？

“帮你擦身子可以，但务必请你背向我。”

这是亚兰德的心理底线了，要是不答应他就坚决不干。

嘉莉比轻轻褪去身上的病人服，新的已经在刚才让亚兰德顺便带上，就放在床头。

强忍着快要爆炸的心跳，亚兰德拿起已经侵泡过温水的白色毛巾，颤抖地靠近嘉莉比的背，视线摇摆不定。

要冷静，我要冷静，这只是单纯的擦背罢了！

可我冷静不下来啊啊啊啊啊！

嘉莉比手臂贴在胸前，毕竟她也是女人，第一次让除父亲意外的男人看到是第一次。

勉强把视线移动到这名少女的背上，那微微泛红的后颈已经让他欲罢不能了，心中骚动更难压制了。

正当他终于把视线落在嘉莉比的背上时，紧张的表情变了，变成了吃惊的表情。

这是！

嘉莉比的背上和手臂上残留着不少的伤疤，不均匀地分布着，包括自己亲手造成的伤疤。

“这是？”

“这是以前执行任务时候留下来的，有些是被烙铁所伤，有的是被毒刃所伤。”

还有，被亚兰德的心之影贯穿所留下的疤痕。

刚才的心情在听到嘉莉比的这番话后烟消云散，取而代之则是无尽的吃惊，手就这样停了下来。

可嘉莉比并不太过在意这些，对她而言，这些是她成长的印记。

只有自己造成的那一道不在这里面。

深深的内疚再次升起，罪恶感不停地冲击着自己的神经。

“怎么了？”

“啊，抱歉。”

重新侵泡毛巾，亚兰德带着痛苦的表情默默地擦拭着嘉莉比的背。

的确，亚兰德再次感慨。

她能走在这里，的确很了不起。

相比自己，一事无成，还连累了不少人。

“总觉得你脸色不太好看。”

“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很快，擦拭过后，嘉莉比重新穿上衣服，转过身来。

她的表情，也显得非常的复杂。

对亚兰德失约过的她，仅仅是因为这份罪孽已经足够折磨她。

眼眶，泛起泪光，声音哽咽。

“没用那个是我，好几次都没法帮上忙，也没能兑现你的承诺。”

“那只能怪我实力不够。”

“但是，但是我答应过你。”

“那是我强塞给你的！”

“我也有责任啊！”

“不，全部是我的责任！”

两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体力还没恢复过来的嘉莉比自然不够亚兰德声音大。

“是我害死琳的！”

“不，她还活着，我会见到她的！”

不可能，那时候他是亲眼看着琳就这样死去的。

变成那样的下场，只会把自己燃烧殆尽，最后步入死亡，自己是亲眼见证过的。

他在否定过去。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这是事实！”

那一幕，再次浮现在亚兰德的眼前，如同再次身临其境，那个绝望的瞬间。

痛苦绞心的表情瞬间涌上亚兰德的脸上，十分绝望的表情。

“振作点，不要被过去困住！”

“因为，我答应过要保护琳，保护欧可，可到头来我没做到！”

亚兰德那声嘶力歇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空气被这僵硬的气氛所凝固住了，嘉莉比难过地看着脸色渐渐变得阴沉的亚兰德。

从他的眼中能看出深深的悔恨，对他自己的悔恨。

时间静止了好长一段时间。

“好痛。”

正当亚兰德转身打算离开时，嘉莉比捂着伤口无力地倒在床上。

这才让他想起嘉莉比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刚才过于激动的举动说不定牵动了她的伤口，吓得脸色瞬间发青。

可当亚兰德焦急的凑到嘉莉比的身前时，嘉莉比伸出手捉住了他的手腕，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被骗了，这才发现。

“不要再这样责备自己。”

亚兰德很清晰看到了嘉莉比脸颊上流着泪，有很明显的泪痕。

她很伤心，也很痛心。

“那我到底要怎么做？”

“改变自己。或许过程会很漫长，但总有一天你会发现。”

改变自己？

亚兰德一直都想改变，可回过神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真的前进，依然止步不前。

甚至，失去了所有的动力，所有的目标，变成一副空壳。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厌恶无能的自己。

总有什么束缚着他，使他寸步难行。

再次跌入深渊中，失去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