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最初的战争。

但是最初的勇者和最初的魔王却没有相见。

在这片战场上，生命已经被当成了蝼蚁般的存在，被肆意剥夺着，弥漫的硝烟中遍布了死亡。名为勇者的少女呐喊着，浑身遍体鳞伤，高举着如同旗帜般耀眼的长剑，驾着马一路勇往无前，在她面前，是曾迫害过这个世界的凶手，而在她身后，是追随着自己反抗的不屈者们。

少女率领着军队，向着世界尽头，不停征讨着每一个魔王。

为了自由，为了信仰，也为了梦想。

少女答应过自己的兄长，承接了这个梦想。

她盼望着……

……

“很蠢……对吧？”

少女倒在地面上，愣愣看着泛白的天空，仿佛一切的痛苦都已经消失，耳边的喊杀声依旧没有停下，千军万马没有在她身边停留片刻，他们向前，继续向前。

她受了致命的伤，她颤抖着的双手握住刺穿了自己的长剑，却已经无力反抗，只能任凭双臂垂下，品味着从腔腹中上涌的腥甜味道。她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但是她知道，那道白色的身影就站在那里，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哪怕知道那只是幻影，她也忍不住发出声音。

幻影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

少女努力凝聚着视线，仔细端详着那道幻影，明明已经濒临死亡，却再也移不开视线。

多么美丽的女孩啊……

最初的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如此剔透的白色，仿佛是玉石精心雕琢出来的艺术品，近乎透明的白色长发柔软顺滑，搭配着滴血般的红色眼眸，与这混乱的战场格格不入。

嗯……原来如此。

少女回想起来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在她的记忆中，这是一场早就已经结束了的战争，这场战争里，她取得了胜利，也死在了这里。

不断的重复，不断的重复……少女都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也忘记了自己为何驰骋于此。

这样啊……已经想起来了，没有办法再躲避了。

很蠢，不是吗？

继承自己血脉的继承者啊……

虹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低着头，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亚特伍德……不，是克莉丝汀才对，难以掩饰内心深处的感伤。

虹知道的，这是一个以悲剧为结局的故事。

这个故事没有人能够诉说，也没有人是主角，它不存在于任何人的记忆之中，从历史中被抹除。

“很蠢呐……世界变得怎么样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啊……只是想要一直和哥哥在一起，仅此而已，但是话到了嘴边只能咽下去……”

“到头来，我只是一个胆小鬼而已。”

最初的勇者，如此的评价着自己，留下悔恨的泪水。

她没有打败魔王，因为白色的魔王已经死去，自己也再也没有方向，而能够再次给予自己方向的兄长，早已离自己而去，最终，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迷茫挣扎，此世再无亲人。

叫喊声渐渐离远了，消失了，尸骸遍布的战场上除了刺耳的风声便什么都没有剩下，克莉丝汀看着硝烟散去而展露出来的天空，微笑着，但那笑容里满是苦涩与失落。

她终究没有实现哥哥的愿望，没有能够打败魔王，那么哥哥的牺牲、大家的牺牲到底都是为了什么呢？

但时至今日，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虹无法给予她答案，能做到的也只有道别。

【再见。】

“再见……不过不会再见面了吧？嗯……你的话也说不定，你本来就是个不停让人惊讶的小家伙。”

【不，确实不会再见面了。】

“诶？”

白色的少女信步走来，她与虹又几分相像，如果不是看起来比起虹更年长一些，克莉丝汀几乎就以为面前走来的少女就是虹本人。当然，她认得面前而来的少女是谁，虽然没有见过面，自己却比谁都要熟悉。

最初的魔王，葛莱蒂丝。

终于见面了啊……

（汝真是一副凄惨的模样，以如此的姿态与吾见面真是失礼。）

真是，我可不想被你这样说。

你不也是一样的吗？被自己的部下欺骗背叛，惨死于永无尽头的荒原。

那便是名为最初魔王的结局。

不过话说回来此时此刻的我确实也没有能够嘲讽的资格。

“真想不到我们会在梦里相遇呢……”

（感谢汝的子嗣吧……否则你连拜见吾的资格都没有。）

葛莱蒂丝看了一眼在她身边的虹，面露不悦，但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厌恶的移开视线。

无论何时只要看到这个复制了自己的赝品，就一定会陷入到麻烦的梦境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小家伙已经不再是自己作为媒介再临的容器，而是真真正正拥有着自我的个体，甚至已经超脱了平凡的程度，只要虹继续踏出一步，灵魂便可超越自己跨入永恒。

很明显，这一点她还没有意识到。

“……我知道了。”

克莉丝汀勉强挤出来一点笑容，看向身边的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握紧了自己的长剑。

“扶我起来可以吗？”

虹俯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将濒死的少女扶起来，出人意料的感到很轻，并没有花费太多的力气，可虹丝毫都没有感到轻松，虹一直在思考着，如果是当初那个还没有失去部分情感的自己究竟会以怎样的情绪来面对克莉丝汀呢？她想不出来，也不愿意再想下去。

虹是知道的，正是因为知道，才无法去面对。

“诶……一点都不感觉累，回光返照么？”

克莉丝汀有些想不明白，提起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遗忘了才对，却又找到了以前的感觉。

难道……

克莉丝汀回过头，看着自己渐渐泛凉的尸体，无言。

原来我已经死掉了啊……

我已经，走出这个不断反复的梦境了啊……

这样的感觉也不坏。

“谢谢你，再见……嗯，不对，是真正的永别了。”

少女笑着，向虹道别，随后，只身一人朝向了魔王走去。

一人？并不是这样吧？

少年的影子紧紧追随着勇者身后，与她共同握住长剑的剑柄。

只有亚特伍德与克莉丝汀兄妹二人在一起，才能够称为是真正“最初的勇者”。

魔王与勇者之间最初的决战，它不存在于历史之上，但确确实实曾存在过，它不为世人所知，因为这是在最初的战争结束的几千年以后，才迎来的对决，这场战斗只有一名见证者，从头到尾看到最后，没有一丝的逃避。

一直看着，看着……

看着勇者魔王携手迈入终局。

没有胜者也没有败者，这一战只有永恒的持续。

作为见证者的虹已经明白了。

如果不终结掉这样继续反复着的宿命，悲剧只会一直持续下去，艾莉尔依旧会成为魔王，最后死于勇者之手，无论重来多少次，做出多少的改变，结局终究会是如此。

那么，所要做的，便只有毁坏掉这惨剧的连锁，继承勇者之名，高举勇者之剑，彻底斩断勇者与魔王之间的束缚。

即使违逆世间之理，即使粉身碎骨，也绝不回头。

这将是魔王与勇者之间最后的战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