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记得那一天的风雪，只要想起来心里就止不住的哀痛。”

“那一场飞雪让我失去了很多东西，我的家乡、我的亲人、我的信仰……在那一天我什么都没有了，有的只有不尽的哀痛和对仇敌的憎恨。”

“我想去复仇，即使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但我不能，我不能在失去我唯一的亲人了，为了在那场风雪中找到他，找到我弟弟，我磨破了双脚，折断了双腿，身体以为长途跋涉而消失了知觉，只有麻木和迷茫，终于，我找到他了，他站在血泊之中，举着刀在寒风下颤抖，可怜的样子让人心碎……”

“但那时我害怕了，真的害怕，我害怕连他我都会失去……”

少女停下笔，看了看窗外，明明是深夜，如此寂静的时刻在她的耳朵里只剩下风雪刺耳的呼啸声，她努力回想着那是的情景，可是过去太久了，印象都有一些淡薄了。少女轻轻摇了摇头，仿佛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脸上挂着满足的微笑，双手拄着两腮，静静看向天空上的一轮弯月。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吗？看不到血月了……”少女自言自语道。

每到霍尔迪伦最为炎热的季节，夜晚的两轮月亮就会重合，看向天空时只会看到颜色冷淡的青月，但这也意味着，从此以后，霍尔迪伦最热的时节即将过去，开始转向枯秋。不过想起血月，弟弟好像很喜欢在血月下发呆，经常会跑到屋顶上静静看着天空，总会让少女担心很久，孤单的样子想让少女将他紧紧抱住，永远不松开。

那是少女存在于此世，少女唯一的亲人。

少女始终模糊的记得，她在满天的风雪中迷失了方向，但什么都不想放弃，她顺着血迹不知道走了有多久，不知道一路遇见了多少的死尸，即使血腥的气息让少女如此的讨厌，也不想放弃。

终于，少女走出了那段令人难以想象的距离，踏过及腰的风雪，静静看着站立于死尸堆积的小山上的被血液浸透的白发少年，少女现在想想，如果当时自己向后看一看，就会看见一条由血组成的一条长流吧？面前的孩子只是用那把破旧的不想样子的小刀，将整个军队击溃，遍地横尸血流成河，要是自己当时的意识稍微清楚些，可能会感到害怕吧？会对弟弟感到恐惧吧？但那时的自己除了想找到他以外的事情都不会管……

追杀也好、复仇也好，少女都不在乎，那时的她只在乎弟弟一个人。

所以，那时的少女露出了笑容，看着因为恐惧而颤抖的可怜模样，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因为过度的寒冷冻结的嗓音，只能沙哑的吐出几个音节，在风雪中愣愣的与男孩对视，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样沉默了许久，男孩露出失落的样子，对着少女，淡淡的说道。

“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少女静静呆再风雪之中，看着他眼中失去了光泽，一片空洞。男孩低下头，放下手中染血的刀刃，仿佛整个人被抽去了力气，绝望的样子让少女心碎不已。

“弟弟……”

少女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步步的接近男孩，张开双臂，跪在地面上，将男孩紧紧抱住，此刻的她想要痛苦，可是即使流出眼泪也会顷刻间凝固，寒风将脸刺破，所以少女只能哽咽。

男孩明显愣住了，感受着许久没有感受到的，在风雪中永远也找不到的温暖，少女抱住那不断颤抖的身躯，拿过男孩手中的刀刃，丢进雪里，温柔的抚摸着他乱糟糟的头发，眼泪模糊了视线。

“不用害怕了……弟弟，没事了，姐姐可是很厉害的，能保护弟弟的，所以，弟弟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姐姐？……是谁？”

“……”

少女的眼中怀着复杂的情绪，看着怀里满是疑惑的男孩，心中发出阵阵的绞痛，但还是露出温柔的笑容，将男孩抱得更紧，仿佛害怕失去什么。

“果然又失去记忆了吗？……没关系，姐姐永远都不会离开的，因为我可是弟弟的亲生姐姐啊……”

“亲生姐姐？你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了，不过答应姐姐好吗？以后，不要再去杀人了，好吗？你每杀掉一个人，姐姐就会很难受呢……”

“可是，他们想要杀我，我想……诶？为什么我想活下去呢？明明，没有这样的想法……”

“不会了，姐姐会保护你的，再也不会有人想要杀你了，再也没有，因为姐姐在这里，谁都不敢靠近，姐姐和虹一样哦！都是怪物呢！弟弟当然要活下去了，因为姐姐可舍不得你呢……”

“可是……”

“答应我好吗？弟弟？姐姐求你了……”

“……好吧，我答应你……”

少女一直抱着男孩瘦小的身躯，不知道过了有多久，身上都积满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但那是少女最幸福的时刻了，一刻都不想松手，最后只能让男孩背着自己，一步步走在满天的风雪里，即使再大的风雪也不能掩埋两人缓缓离去的身影，倔强而坚实的在狂风中前行。

那时的少女真的很幸福，尽管因为穿越无尽的雪山而失去了行动的自由，可心里只要有弟弟就已经足够了，她再也不敢去奢望些别的东西。但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贪心，他想拥有弟弟的目光、弟弟的关心、弟弟的温柔乃至弟弟浑身上下的一切，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弟弟想要什么自己都会给，相比之下，她却只需要弟弟一个人，她只要弟弟永远陪在她的身边，甚至不择手段，即使扭曲了弟弟的记忆也在所不惜。

从某一方面来说，少女已经坏掉了，从灵魂深处隐秘的腐坏掉了。如果弟弟想要她去死，少女也会毫无怨言的照办。

“呐，该怎么办才好呢？怎么才能把弟弟绑在自己的身边呢？”

少女的目光从夜空中的青月上收了回来，仿佛想到了什么，飞快的挥起笔，在纸页上写下了几个字符，但很快意识到墨水已经用光。少女皱了皱眉，拿过椅子旁边的拐杖，拄着拐慢慢走到柜子前一顿翻找，终于在最下层找到了前几天还没有用完的半瓶墨水。少女回到桌子前面，看了看自己的日记本，踌躇了一会，用笔尖蘸了下墨水，划去了刚刚所写下的字，开始重新写。

“如果我要是和弟弟结婚了，弟弟不就可以永远陪在我的身边了吗？”

少女仿佛很满意这个想法，哼起愉快的小调，思考了一会，紧接着往下写。

“现在这个样子不行，果然姐弟什么的还是没办法让弟弟一直留在我的身边，这样不行，我要让弟弟永远陪着我，永远不会离开我的视线，虽然现在每天都能抱着弟弟睡觉，可是心里还是不踏实呢……果然第一步还是怀上弟弟的孩子吗？……”

少女略微露出了愁色，用笔住着脸，苦恼的思考着，就算自己想怀上弟弟的孩子，用一些强硬的办法总能实现的，大不了再次扭曲了弟弟的记忆，带着他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隐居，和弟弟一起过完一生……可是，总感觉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有些疏忽自己是没有想到的，即使想法少女自认为很满意，可却不能对自己做出的计划满意，感觉会出现不少的变数。

“果然还是不能着急，要想一个好方案呢……”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阻碍，都杀掉好了，反正自己想的话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把那些碍事的人，特别是向弟弟献媚的家伙碎尸万段……

少女努力的平静下来，转念一想，以弟弟的心思，这样做的话也许会带来很坏的影响，如果被弟弟厌恶了怎么办？到那时即使想洗掉弟弟的记忆都来不及了，弟弟会在自己的眼前消失，少女只要想一想没有弟弟的日子就感到不寒而栗，如果自己没有弟弟，还不如去死。

怎么办？自己好想要弟弟啊……好想要弟弟永远陪在自己的身边啊……

绝不会原谅任何想要从自己身边把弟弟抢走的家伙！

“你好吵了，我都不能睡觉了，诶？我看看……啧，就是这些无聊的想法吵得我不能睡觉么？”

“你醒了啊……”

少女静静回应着身体里的声音，心中却怀着止不住的火热和偏执。

“你还真是完全坏掉了呢……想和弟弟结婚是么，噗~真是好笑。”

“有什么好笑的啊……”

“那种方法有很多吧？就比如说抓住他，洗掉他所有的记忆，连着人格一起洗掉，反正你们姐弟两个坏的已经不像样子，有什么关系呢？到时候你可以给他戴上狗链，像宠物养在怀里，或者用更简单的方法，杀掉他，你可以和他的尸体度过余生，甚至死时也不会分离，那简直就是永恒呢……”

少女听完这些话，莫名的的确很动心，但回过头想一想，还是摇摇头，放弃了这些想法。

“我还是想要一个完完整整的弟弟呢……”

“哈？完整？真是有趣的说法呢……”

潜藏在少女身体里的女人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我可是亲眼看着你一点一点的反复抹掉他的记忆，塑造成你所想的弟弟脑海中应该存在的世界，我该说什么呢？那个孩子早就不完整了吧？他现在记得自己是谁吗？亡国而流离失所的皇室？还是说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名字的少女的弟弟？你真的是他的姐姐吗？一个不完整的人却要追逐完整？你真是坏的彻底了。”

“我……坏了么……”

少女感觉到自己有些恍惚，眼前仿佛看不清东西，被蒙上了一层白色的迷雾，她努力的揉了揉眼睛，仿佛认定了什么事实，没有反驳，没有狡辩，只是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眼中却是一片的空白。

“恩，你这么说，我也有些觉得是这样呢……”

“唔？”

“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呢，就算是这样，也想要和弟弟待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

“……”

女人完全的沉默了，一句话也没有说，到底是觉得不可思议？还是习以为常？这点任何人都不会知道。许久，女人发出了一声叹息，仿佛是对于某件往事的怀念。

“你，不想复仇吗？”

“诶？为什么这么问？复仇之类的的确想过，可是一想到弟弟会有危险，就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欢复仇，复仇也没有意义，所以说啊……果然我还是不能原谅家人的所作所为呢！这一点切茜娅也应该有所体会吧？”

被少女成为切茜娅的影子沉默了一会，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少女时的样子，虽然只能远远的看见，但却可以感觉到是和极北之国的雪一样洁白的孩子，同样也见证的这个洁白的雪花是如何染上红色，满是血腥与黑暗的气味，即使她温柔的笑着，最了解少女的切茜娅也可以感觉到掩藏在那张面具下扭曲而崩坏的疯狂。

“算了，这也不关我的事，不过，你的眼睛……”

少女愣了一下，轻轻触碰自己的眼眸，随即露出淡淡的笑容。

“没关系的，最近只要情绪稳定下来还是可以看见东西的，本来想着那是眼睛已经连着腿一起在雪山的时候废掉了，不过多亏了弟弟采的药还可以勉强看见东西，这样我已经很满意了。”

女人没有接着往下说，像是那种可以让眼睛好转的草药，怎么可能轻易就得到，更何况虹带回来的根本不是草药，即使以切茜娅的对于漫长生命的认知，也会对于那块指甲盖大小的翠绿色石头里所包含的能量感到惊讶，不过想了想虹身体里的东西，切茜娅也是见惯不怪了，估计又是去屠了一座城，将整座城市活活炼化成哲人石用来给少女养伤。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孩子还真是不要命了，屠一座城可是没有说说这么简单的，而且里面的能量还这么精纯，很可能还是在拥有极高秩序的城市里下手，想想就让切茜娅止不住的叹息。

如果魔王没有失去记忆，还会如此的温柔吗？如果到头来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骗局，那奉献出一切的少年，会不会崩溃呢？

然而一切都不为人知……

“以后小心一点，如果你失去了我的依附，马上就会变为一分两半的尸体，那可不是我想要看到的。”

“我会很小心的，我才不会抛下弟弟去死呢！不过，切茜娅，我一直有一个问题，你可以回答我吗？”

“又是那个问题吗？要是那个问题就算了……”

“为什么，那时要救我？要选择我？到现在，你也没有说到底要我怎样的回报……”

“……”

又是这样的问题啊……

女人仿佛感到了一丝厌烦，沉默了下来。少女露出仿佛在说“又是如此”的无奈表情，放松了自己，轻轻闭上了双眼。

“嘛，算了……”

相比之下，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到底弟弟穿什么样的婚纱才合适呢？……”

黑暗中不知道究竟是谁发出了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