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八满去沙都膳外卖店上工。她一边剪着海苔，一边跟近藤店长说起了老师昨天的一言一行。

近藤店长听了八满的讲述时不时地发出了爽朗的笑声，他一边搅拌着做炒肉的生肉与调味汁，一边评价道：“你老师做学问还是有一定的水平的。不过，她有些不谙世事，有些书生气。别看她也是个大学教授，但她的心智与情商也就能达到青春期小丫头的水平而已。”

“反正我觉得我的老师是个挺好相处的人。她高兴不高兴都表现出来，这样我就不用费心去猜她的真实态度了。”八满把剪完的海苔整齐地摆放在铁盒中，又清理好了撒在台面上的海苔屑。

“不过，老师就是一群活在理想世界中的人。他们总喜欢用他们觉得合理的标准来评价学生、评价外界，有时甚至根本不看客观环境是怎样的。你说形式主义和教条主义害人吧，可我觉得激进的理想主义也不是好事。很多老师写出来的论文，搞的研究其实就只能用来解释理想状态，在现实生活中一点用都没有。”近藤店长微笑一下道：“其实我也不懂什么，我就是个做饭的，只会切萝卜削芋头。我总觉得再怎么高谈阔论的人也要过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那我又何必费心打机锋呢，烧水扫地、洗衣做饭都是修行，何必执着于理论？”

八满点头表示赞同，又说道：“不过我还没有想到老师让我去思考的狐信仰第三个层面的意义，今天下午就是她的研讨课，恐怕她要像骂那些本科生一样骂我了。”

近藤店长把调配好酱汁的生肉放进冰箱的冷藏柜，又顺手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凉茶和几块点心摆在他和八满的共享平台上说道：“别担心那些事了，你的情商比你老师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肯定没问题的。来，先吃个点心，喝点茶吧。”

八满一看点心的包装袋便高兴地叫道：“太好了！我就爱这个奶油馅的面包！甜而不腻，堪称甜点中的极品啊！”

“是吗？看来你也喜欢吃甜食。对了，听说你们茶那人没有喝凉茶的习惯，我把茶给你热一下吧。”近藤店长说道。

“那就麻烦您了！的确，我是没咋见过喝冰凉冰凉的茶水的茶那人。”八满一边品味着奶油面包，一边舔着粘在手指头上的奶油。

“女性还是喝热茶好。”近藤店长背对着八满把冰凉的绿茶倒进了小型平底锅，又拨开煤气的开关烧火热茶。他说道：“霓蓬国的精灵和人一样从来都不是始终如一的，它们因为受到多元文化的浸染，所以就表现出了时好时坏的性格特征。有些西方学者觉得霓蓬人都是精神分裂的神经病，那都只是他们不了解我们的国情罢了。就拿你关注的狐信仰来说，你的老师已经指出了来自大陆的茶那狐文化对霓蓬本土狐狸传说的影响，但实际上那些在茶那国很有人气的狐狸却并没有在霓蓬国得到同等待遇。九尾狐是你们茶那国的大妖怪吧？但它对霓蓬人的影响却不太大，顶多是玉藻前变成了一块诅咒的石头。这是为什么呢？”

“是不是说九尾狐在茶那时有很多的政治意义在内，无论天下的兴衰，人们都喜欢扯它出来。但霓蓬国的国民也许不太关心政治，所以就取消了对它的关注？这样说来妖怪倒是最贴近霓蓬民众心理的存在了！”八满顿悟道。

近藤店长点头笑道：“有道理。没人会毫无目的地去搞怪力乱神的一套，除非是心有所托、意有所指。用妖怪来表达对生活的关注，这可能是霓蓬人式的托物言志吧。”近藤店长见茶水热得差不多了，就将之倒进了八满的水杯中。他对八满说道：“妖怪文学代表的其实就是霓蓬民众的力量与智慧。虽然它很容易被人误解，甚至有些不登大雅之堂，但雅和俗本来就是一体的。你老师生气也不是针对那些学生，而是因为眼看着以古典文学为代表的传统文化日渐衰亡却后继无人的现实让她感到很无助、很痛苦。还是那句话，她呀，太理想主义了。”

“爱之深，责之切。稍有些责任心的人都会不甘心看到民族文化中优秀的东西就断送在自己这一代的手里。所以说我们老师是个好老师，虽然看起来像个金刚。”八满吹了吹热茶，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