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穷奇 其十五

凤麒元年元月廿二（公历017年1月22日）正午时分。

就在艾丽安一行人离开朱雀湾后不久，有一面黑底白字绣着金边竖旗，插在了定远侯府邸的大门前。

“我等星夜兼程赶来贵府叨扰，可现在事情的进展却跟定远侯您当初与我家厂公约定好的大相庭径，此着实是太让人为难了。”

一众不速之客中为首代表的掌印千户，拿眼将室内这扇南向敞开的窗外那一片怒涛翻卷的海面一睹，收回视线来“忧心忡忡”的说道，“那一众绑匪之死活，自然无人在意，可这万一麟凰公主殿下要是出了什么闪失……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似乎是真的非常为难吧，千户那瘦削的脸上淌着几颗汗珠，那双交握着规矩放在身前的手，这时候也在神经质的不住搓着。唯独只有脸上的表情，还跟锈在他那身蟒纹官袍上面正咧嘴狞笑吐着信子的大蛇一样，别提有多么的虚伪阴险了。

“我缉事厂此前费尽周折，好歹打听到麟凰公主之行踪，厂公亦是特地遣使水陆加急传书，与定远侯您约定通力协作从恶徒手中营救公主……可如今侯爷您既已寻见公主却罔顾约定，非但未有及时予以保护并且知会我等，反倒是自作主张放任他们一行人乘船出海……此举实是太有失考量，实是太令人遗憾了！”

千户言毕，但见斜倚椅背的定远侯不慌不忙将手头茶杯往身侧方几上一放，依旧是操着不冷不热的腔调，慢条斯理的讲起话来。

“千户所言，有失偏颇。”侯爵说道，“这首先，你们厂公顾阴风与我之书信，其中只说‘劫持公主之一众恶徒恐于近日流窜至定远城，望天朝水师提督定远侯王耀月王大人提前做好防范，密切关注。’并未有提及任何详细之约定，既无约定，又何谈违约？

“其次，那‘挟持公主’之一众人等，趁夜潜入军港劫船出海，我朱雀湾港口守备之众将士自然是恪尽职守，全力阻止，虽因天候不佳及一些突发状况，最终导致彼等得以脱逃，不过若是因此便污蔑王某，说我有意放行，那岂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再次，虽无约定，不过作为‘礼尚往来’，关于麟凰公主之信息，王某不是早在昨夜便已经着令‘快马’以书面之形式告知尔等了吗？此已经是仁至义尽，只是尔等自己办事拖沓，效率低下，到头来耽误了时间，又如何能够埋怨我通知的不够及时？”

侯爵气定神闲的讲完话，再度端起茶杯，品饮香茗。

“岂有此理！这简直是强词夺理，欺人太甚！”与掌印千户随行的几个官差，按耐不住吵嚷起来，不过正在摩拳擦掌与涌进室内的那些拔刀出鞘的守卫们紧张对峙，就被这个金丝绣蟒袍的缉事厂官吏给抬手拦住了。

“都是些不懂规矩的粗人，口无遮拦对定远侯多有冒犯，还望多多包涵。”千户假意恭敬，“不论是我家厂公还是定远侯您，大家都是太傅贾忠义大人看得起，信得过的人，这朋友之间若是为一些无足挂齿之小事伤了和气，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不是？”

千户说着拱手告辞，那眼睛是狡狯的一转。

“不过……还得请定远侯见谅，今日在贵府与侯爷相谈之内容，在下回去述职之时，还是得如实向上头呈报，这毕竟就同在下方才说过的那样——公主殿下的玉体万一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恐怕是没有什么人能够承担得起的了。”

……

……

——大致是同一时间——

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密布的阴云，使得此时这白昼的天空，暗如黑夜。

艾丽安几人搭乘的这艘小船，这时候就仿佛变成了一片渺小的落叶，在这风高浪急的广阔大海上浮沉飘摇，而就在稍远处那目所能及的偏南方，一座人造的浮岛，以及岛上那通天高塔的轮廓，在暗沉的天色中，若隐若现的凸现出来。

“根据定远侯的描述，这座人工浮岛在当初建造时特地参考并且利用了海水的洋流作用。整座岛屿会随着季节变换在察依娜尔南部的广大海域上按照一个时远时近的‘循环式轨迹’进行漂流，如果不是军队内部有负责记录的专员们长期进行观察测绘，没有经验的一般人若是盲目出海的话，恐怕就算是二十四小时不眨眼睛，不眠不休的在海上航行一整年，都难以窥见其貌吧。”

对比着浮岛的方位，同时在膝头摊开的海图上象征性的画着圈圈，我们这位受到糟糕天气影响从“落魄”变成“落汤鸡”的佛斯，将自身四周的景象环目一观，不禁发出无奈的感叹。

“唉！该怎么说才好呢？虽然可以将定远侯临时变卦取消舰队出港的理由理解成‘基于立场不便于正大光明提供帮助’，不过他可能没有考虑到咱们当前面对的这种恶劣海况以外的复杂处境……话说当初只选择了这艘体积最小的舰船，真的没问题吧，喂！？”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船舷上，甲板上，甚至桅杆上……被那闪电光芒照亮的蜂拥群集的魔兽们，以争相的咆哮，回答了“落魄贵族”问题……

……

“呀！讨厌！不要老是追在人家后面啦！”在舰船另一侧甲板上，麟凰公主也正被好几只头魔兽给撵得团团转。

不得不承认这位公主殿下本身的运气貌似是极好的，那是踩到积水脚下一滑，

正好躲过第一头魔兽的扑咬；紧接着为了保持平衡而单腿掂着在地上左扭右晃的蹦跳了好几步，又堪称奇迹的刚巧避开第二头魔兽的几次交替爪击；第三头魔兽那猛然咬合的利齿，堪堪卡在了公主殿下勉强搬起挡在身前的木桶上面拔不出来；而当眼看着剩下的几头魔兽恼羞成怒的同时扑过来的时候，有炽热红焰所扭成的一条“鞭子”，狠狠的抽过来了。

“‘化蛇’，与‘罔象’同样，是记录于书本中，最早于察依娜尔近海发现并且命名的一种小型海洋群居魔兽。身如豺狼，面似人，由前肢演化成的那对‘羽翼’，与其说是用于飞行的‘翅膀’，倒不如说是助其能够在水中快速蛇形游动的‘鱼鳍’要来得更为恰当！”

火红的金属足甲迈着步子，将甲板上散落的“焦炭们”一一踩碎，及时赶到“英雄救美”的日光石将跃动指尖的一星火苗轻轻吹灭，再将就着手腕一翻，在脸前摆出她那招牌性的自信“V”字胜利手势来了。

“好了，照目前来看，从海上入侵船尾的魔兽已经全部清理干净了，”金发女郎观察过周围，将脑后固定盘发的发簪习惯性的扶了扶，扭过头去朝舰首方向招呼起来，“表哥，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嘿嘿！三两下就全部搞定，一个不剩统统都清洁溜溜！”甩着“小提箱”的佛斯骄傲的炫耀战绩，还不忘装模做样翘起大拇指来指着自己调侃一句，“呀！这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高的办事效率，有时候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啊！”

“啧啧啧，你呀，就别自恋咯！”日光石揶揄着，返身钻进舰船驾驶舱。

“别看这些混乱龙脉影响产生的魔兽数量众多，其实对付起来还蛮轻松的！这边的临时驾驶工作也辛苦妳了哦，艾丽安小姐。”日光石从明显经验不够，以至于几乎整个人都“挂”在舵盘下边的艾丽安手里头重新接回船只的主导权，将那“圆盘子”给游刃有余的扳着，在耳边传来了扑克脸的蓝头发女孩子那一本正经的说话声。

“定远侯在我们临行前特别有提到，人工岛与通天塔本身是作为一个整体来修建的。由于浮岛本身面积有限而且没有海底的根基固定，因此特地将一百零八层高塔中的七十二层建于水下，称之为‘地煞’，露出地表直指天际的三十六层，则被称作‘天罡’，这样的设计让通天塔成为了浮岛正中的一根轴，巧妙的维持着岛屿整体的平衡，使之不会因为海上的风浪而翻覆。”

“确实是这样没错，”日光石接过话头继续说道，“而且定远城通天塔的入口，据说还基于安全方面的考量采用了邻邦布拉索尔国内某种关于‘深海压力’还是什么的先进技术，特地建在一百多米深的水下……那种程度的水深，听说就连我们当前乘坐的这种专用于潜水侦查的‘雾影’级战船都从来没进行过尝试……或许也就真跟表哥之前时不时抱怨的那样——真不知道有没有问题了。”

金发女郎神色凝重的表达着自己对潜在风险的担忧，不过转而就眉头一展，重新变得乐观爽朗起来。

“算啦，只要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个道理，一般就没问题啦。让我看看驾驶台上这几根把手的用途分别是什么来着……唔……总之无非是‘收纳桅杆’、‘甲板变形’之类的功能吧！艾丽安小姐，再麻烦妳过来帮个忙，把这些把手都给压到最底下，我们得要准备‘全舰下潜’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