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墨绿的佣兵
其四
这座古朴的钟楼修建在国立教会女学院中的东侧。每到傍晚六点，那置于中楼顶的大钟便会奏出悦耳的旋律。而对学生们来说就便是代表着休息的信号，每当那优美的旋律奏响之时，整座学院的气氛也会随之而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穿着统一的黑色修女款式校服的女学生们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开始陆陆续续的走出教室。那个时间离全体师生共进晚餐的晚上七点还有整整一个小时，因此女生们可以充分利用这自由时段。她们有的钻进了图书馆中继续充实着自己的知识，有的会进入礼拜堂中满怀信仰的祈祷，而更多的学生则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块儿，这些多出自名门望族的女孩们有说有笑的在学院的花园中、喷水池旁闲庭信步着。
“啊！真是美丽啊！每位小姐的身上都充满了朝气！一眼望去，这放学后的热闹学院真是如同一幅美丽的画卷一般。”
走在米蕾尔左边的女生发出陶醉的感慨。这位女生是米蕾尔的一号密友外加室友，在学院里人称包打听的莱娜，商人家庭里出生的莱娜留着一头简练的棕色短发。与她那有别于普通女生的高高个子相对应的，这女孩的精力似乎也充沛的永远用不完，在她的眼中总闪着好奇的光芒。此外，莱娜几乎知道上到学院下到师生的各种信息，甚至连有些人所不知的小秘密都了如指掌，因此，她才被冠上了“学院包打听”这个名号。
“呵呵，那个，莱娜小姐，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有朝气的哦。”
这位在米蕾尔右边怯生生说话的矮小女生便是她的二号密友兼室友，她的名字是朵兰兹。和米蕾尔的发色相同，朵兰兹也有一头淡金色的头发。由于那及腰的长发打理起来很费时间，所以这个矮小的女孩在平时都喜欢将头发编成一条麻花辫，这个发型再配上她脸上戴的那副无边眼镜，使她看起来十分有文学少女的样子。当然，与她形象相配的，她和米蕾尔一起担任着学院图书馆助理工作。
此时两个人顺着朵兰兹的目光望去，很快便发现了她所说的目标，那是她们班上的转学生同时也是三人的新室友——艾丽安·M·洛伦索。
这是一个长得像人偶一般精致的娇小女孩，她有着深邃的蓝色眼瞳以及一头罕见的淡蓝色齐肩的头发。不过以人偶来形容她，还是有原因的，这个女孩虽然面容姣好，但却随时都板着一张脸，在三人的印象中，是从来没见到个这位蓝发的少女脸上出现过其他表情的。
此刻，蓝发的女生一个人在喷水池边坐着，从她的周身似乎散发出一股“阴沉立场”在她周围的受到那气场影响的同学们都不自觉的改变行动路线与她保持距离，而另一些与其说是“支持者”更不如说是“仰慕者”的女孩们则远远地躲在水池的喷泉后边或者路灯下面伸出脑袋注视着她。
“哦，原来是冰晶公主啊。”莱娜眼睛放光的托着自己下巴，她拿出自己的小本子翻到一页开始念起来。
“艾丽安·M·洛伦索，以帝国将军洛伦索的养女身份转入教会学院，青眼蓝发，肤色雪白，面容上佳！身高154CM，体重48KG。而那三个地方的尺寸嘛……根据目测是B（Bust）76，W（Waist）52，H（Hip）75……有点可惜，身材没有什么曲线；在学习方面，虽然入学时间不长无法准确记录，但貌似除了心理学这个选修课以外，其他课程全是优等；至于性格方面，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内向阴沉型，但是这种缺乏活力的‘病娇’性格却意外的聚集人气！据初步统计，从转学过来到现在才仅三周时间，其仰慕者就已经过百，在学院中甚至还成立了她的地下粉丝俱乐部，而她也被仰慕者们私底下称为‘绝对领域之冰晶公主’！综合评价S级。”
另外两人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个一边对目标进行着全方位“透视”分析，一边还在嘴里念着“这样下去说不定校园人气第一的米蕾尔会地位不保”一类评语的莱娜。不禁异口同声的问道，“妳这情报到底是哪里来的？！还有那等级评定又是怎么回事！？”
面对二人的质问莱娜合起小本子神秘的笑笑。
“哼哼哼，这可是商业机密哟！”之后这位短发女生又有些不甘心的咬起手指头，“不过，那孩子的过去经历就像是白纸一般，让我也无从查起。好！我的好奇心燃烧起来了！既然这样，我决定了！晚餐后要再去收集艾丽安的情报！”
米蕾尔看着这位活力四射而且掌握着各种“危险”情报的好友苦笑着摇摇头，她的目光又回到了艾丽安的身上，米蕾尔从见到这位蓝发少女的第一眼起就不由得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是两个人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这几天里她一直试着回忆，不过最终没有回忆起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今次，有一些模糊的片段在米蕾尔脑中闪过，这位金色马尾的少女似乎记起了什么，为了确认那模糊的记忆，她走过去向蓝发女孩打招呼了。
“妳好啊，艾丽安小姐。”
“唔，妳好，米蕾尔……小姐。”
眼前的蓝发少女似乎刻意想和自己保持距离，不过米蕾尔不以为意，她变魔术似得从口袋里掏出一袋小饼干，然后带着像是动物训练员一般的微笑向蓝发女孩靠过去。
“艾丽安小姐，要吃点心吗？？”
“唔……谢谢妳……我不客气了。”
米蕾尔满意的看着无法经受诱惑接下饼干的艾丽安，脸上的笑意更盛。她对这位放松了警惕正像仓鼠一样啃着饼干的蓝发少女发问了。
“艾丽安小姐，其实我们以前有见过吧？”
“嗯……嗯？咳咳咳……”
“啊呀？好激动的反应呢？看来被我说中了！来，让我们一同找回那段相遇的回忆吧！”
“咳咳……呜……”
——夜——
当……当……当……
那客厅的挂钟刚敲响了三声。位于“洛伦索之家”的一楼的一间房间门便发出“吱嘎”一声被拉开了。
戴斯从自己的房间中探出头来确认了一下情况，接着便从房中闪身出来。别墅中的电灯已经被最后回自己寝室的梅丽雅给关掉了，此时，整座房子沉寂在一片黑色之中。戴斯的身上依然穿着那套平日里洛伦索让他和杰拉特穿上的黑色管家服，那颜色在这时刚好使这个男人完美的融入这周围的背景色中。
黑色的男子开始小心翼翼的移动了，他尽量不发出声音的踩着楼梯来到了别墅的二楼，他的目标是书房。洛伦索虽然是个轻浮的人，但也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在平时日里那个男人在没事的时候便会花大量的时间呆在书房里看书、办公，而且很多时候那个行为甚至会持续到第二天天明。
不过今夜戴斯的运气似乎特别好。书房的门关的紧紧的，黑色男子将耳朵轻贴在门上，确认过其中没有动静后，便取出两根铁丝塞入房门的锁眼中转动起来。
戴斯在熟练地摆弄着，不一会儿，书房的门锁传出“咔”的轻微响声，黑发男人转动把手将门轻轻推开了。接着，他蹑手蹑脚的潜入书房，也不开灯便借由窗口洒下的月光开始四处翻找起来。
“这是……这太惊人了。原来一年前发生在阿克隆镇的那起‘卡加迪亚侵略事件’的真相竟是这样的……”黑色的男子借着微弱的月光辨认着手中那份刚找到的资料，不过这并不是他想找的。
而当戴斯正准备接着寻找自己的目标时，一个散漫轻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这么晚了，连灯也不开，你到底在寻找什么呢，戴斯？”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戴斯缓缓转过身来，藉着月光他能分辨出那位站在书房门口的墨绿色人影，以及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位管家服的男子。
“洛伦索大人……杰拉特……”
洛伦索拖着义肢一瘸一拐的走向书房正中点亮了书桌上的台灯，之后这个男人便一屁股坐下来，他再次向黑发男子问道，“戴斯，你想要找些什么？”
经过一番思索，戴斯说话了。这位黑发的男子习惯性的推着眼镜并以冷静的口吻从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真相。”
说这话的戴斯并不是朝着洛伦索，而是向着杰拉特所说的。他将手中刚找到的资料递给杰拉特，而对方在得到了洛伦索的点头默许后才犹疑着接了过来
。
金发的男子接过资料翻阅了起来，他刚读了几行脸色就变了，这个男人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将资料看了一半。
“洛伦索阁下……”杰拉特向墨绿军服的男子鞠了个躬，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不是真的。求求您，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不，这是真的。说起来，杰拉特也和拉比少年一样是一年前那个事件的幸存者吧？好好看看吧，这就是隐藏在帝国的阴影中的众多真相之一。”洛伦索平静的摇摇头，说出了残酷的现实。他有些同情的望了望情绪崩溃的杰拉特，又将目光移向窗外。他也回忆起了那个事件的始末。
——时间回朔到一年前，布拉索帝国王都——
包括洛伦索在内的众多帝国精英，因受到传召而聚集在王宫的议事厅中。
洛伦索在与自己熟识的希尔诺斯父女简单的叙了旧后，议事厅的门便被打开了。随着礼官还有侍从们的高声唱诺，那位众人所效忠的全身赤色的君主走了进来。
在印象中自己与梅塔莉安女王的上一次相见应该是在十年前吧？此时墨绿的男人开始抬眼观察着这位许久不见的故人。
应该也是和自己一样受到先知力量的影响吧，即使是一百五十年多年的漫长时光也丝毫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现在的她一如当年的年轻美丽。
此时的梅塔莉安穿着一身绯红的正装，自百年战争结束后她便很少亲自前往前线了，那套伴她征战多年的铠甲自然也在正式场合外的时间里很少穿着了。
“不过您到底有多喜欢红色啊？”洛伦索这样想着不禁露出他那常有的轻浮笑容。
但见梅塔莉安缓步来到议事厅中央站定，她神情冷傲的扫视着自己的臣下们。然后这位君王说话了。
“这次召集诸位爱卿前来商讨事务，其中比较重要的一项就是关于布拉兹山脚下那老旧的驻防阵地的善后工作。”
红色的女性开门见山的说着，“之所以在事件发生三个月后才商讨后续方案，当然也是有所考量的。事件中为了掩盖‘黑兽’逃走这个真相，而对外公布是驻地受到卡加迪亚的攻击而溃灭，既然这么说了，当然就要做的更像一些。那就让‘卡加迪亚’他们继续向东‘侵略’吧。让我看看，以卡加迪亚那种程度的弱兵在我少量帝国军的‘顽强抵抗下’三个月能推进到哪里。”
梅塔莉安一边阐述着她那不容反对的计划一边向沙盘走去，她在沙盘上对应的位置比划着，最后指在一点上。
“呼，让他们‘推进’一百五十里会不会太高估了？算了，差不多就是这个阿克隆镇吧。”赤**性小声嘀咕着抬起头来，她的目光落到洛伦索身上。
“洛伦索，我想这应该是你擅长的事。你去安排下，包括这个阿克隆镇在内的，将驻地到阿克隆沿线的所有大小城镇都毁掉，越惨烈越好。之后就算卡加迪亚不承认也好，我们要对外营造出一种受害国的隐忍氛围，之后再暗中调集兵力于一年后对卡加迪亚发动战争！”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所有的人都震惊的望着自己那位赤色的君主。竟然为了让一出自编自导的戏剧显得更加真实，这位君主居然会提出这么疯狂的方案。
洛伦索站起身来，他向女王行了一礼，“梅塔莉安女王，那些沿途镇上的居民们……”
“杀掉。”赤色的女性地打断了他的话。
“阿克隆镇上还有马琳的后裔，我记得她叫……”
“杀掉！”赤色的君主不耐烦的摆摆手，冷酷的说道。
听了梅塔莉安的话，这位墨绿的男人沉默着缓缓地坐了下去。赤色的女性见他不再说话，便“哼”了一声，接着进入了一下个议题……
这项由梅塔莉安提出的疯狂计划在几天后便实行了。
洛伦索的设计是完美的，他估算了下，帝国驻军地事件中失职的那个驻地指挥官以及余部加起来共计一万二千多人，他以“完成这任务便将你们的罪行一笔勾销”作为条件，让那些人乔装成卡加迪亚的士兵，并在梅塔莉安规划好的区域进行所谓的“侵略”活动。
而他自己则计算着时间，当那支“卡加迪亚军”推进到阿克隆镇时，便带领帝国的精锐军团以正义的姿态出现，将所有“敌军”全数歼灭。
一切都如他的计划，在熊熊燃烧的阿克隆镇中作为“卡加迪亚军”指挥官的男人带着惊愕的表情倒下了，这个可悲的男人在死前也仍然没有明白尽心完成任务的自己为什么会遭到肃清。
在洛伦索的周围，对这个计划毫不知情的帝国精锐军团们正有序的斩杀着那些乱作一团的“侵略者”们。
洛伦索站在那里，在他的身前，一座将要竣工的图书馆在燃烧着，在图书馆外不远处躺倒着一位中年女性的尸体，他拖着自己的义肢走过去，俯视着这具遗体，之后缓缓蹲下身将她那双不瞑目的满是惊慌与错愕的眼睛合上了。
“洛伦索大人！阁下啊！为什么？这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一个穿着卡加迪亚军服的士兵向洛伦索跑来，那个人边跑边哭叫着，“为什么？难道祖国欺骗了我们？祖国真的背叛了我们？！”
墨绿军装的男子不待他说完便跨前一步一枪刺穿了他的心脏。洛伦索拔出长枪沉重的向他的士兵们宣告。
“诸位！不要被被敌人的花言巧语所蒙骗了！看看你们的周围吧！你们要做的便是将侵略我国并犯下暴行的敌人们全部消灭！”
“杀！将卡加迪亚的杂种们全部杀光！”
受到情绪感染的士兵们沸腾起来。洛伦索最后望了一眼那位躺在地上的中年女性以及刚才被他刺杀的“卡加迪亚军人”，此时的洛伦索觉得自己手上这柄一直陪着自己为了理想与信念而战的长枪在忽然间变得十分沉重了，他摇摇头将那份沉重扛在自己肩上，然后拖着义肢一步一晃的离开了，那座还未建成的图书馆在他的身后发出“哗啦啦”的巨大声响，燃烧着倒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