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黄金的公爵 其四
希尔诺斯公爵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这位年过半百的中年人变成了没有实体的形态，轻轻的漂浮着。
在希尔诺斯的眼前有一个始终背对着他的瘦高身影，这个中年人觉得那群青色的背影十分熟悉，他稍一思岑便立刻反应过来，原来站在眼前的这个身影正是自己的曾祖父卢伽·希尔诺斯。
梦境中的景象在不断的变换着，希尔诺斯飘忽的跟在这位家族画像中不止见过一次的曾祖父身后，他望着这位群青色斗将的背影在不同的战场上纵横驰骋着、英勇奋战着。
战斗着、战斗着，常胜无败的背影就这样沉默地战斗着、战斗着，不断地战斗着。不知过了多久，那变换着的景象停止了。
这个场景并不是战场，希尔诺斯环视四周，他发现此时自己所站（漂浮）的位置是在一座精心整理的庭园之中，这庭园的规模并不算大，布局却是朴素而不失优美，随意却并不凌乱。
希尔诺斯跟随着自己曾祖父的背影，他们在庭院中那条朴素的石子小径上溜达着。这位中年人无意间一转头，透过那些随意种植的花草绿树的缝隙发现了一条浅浅的人造溪流，清澈的溪水在缓缓地流动着，在阳光的照耀下如钻石般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使整条溪流远远地看上去就像一条点缀着宝石的白色丝带一般美丽。这位中年人原本想要拨开树木来到溪边看看那澄清的水中是否还有游鱼的，不过此刻他在梦中的活动范围似乎仅限定于自己曾祖父的身后，因此这个男人在试着移动了几次而不成功之后便放弃了。
对这座庭园希尔诺斯是有印象的，尽管在现实中由于岁月的流逝而导致其中的布局多少有些改变，但这里的确就是现实中位于蔷薇十字城东郊的那座被称为“Ariane's garden（艾丽安庭园）”的庭园。就如庭院名一样，这里原本是属于梅塔莉安女王的女儿艾丽安公主的私人土地，在公主去世之后便由政府接管，渐渐的变成了一座对外开放的园林公园。但是自己的祖父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是希尔诺斯将军来了吗？”一个知更鸟般的可爱嗓音从正在思考的中年人右侧的花丛中传来。这个中年人下意识的想要答应，不过他马上意识到那声音呼唤的应该不是自己。果不其然，在前方背对着自己的曾祖父答话了。
群青色的斗将单膝跪地应道：“卢伽·希尔诺斯，应公主殿下召见前来。”
“你起来吧，这种君臣之礼不必在我面前使用。”
一身浅碧色公主裙的女孩从花丛中走了出来，这位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美丽少女有着一头亚麻色的头发，她并不像其他贵族少女那样将头发打理成什么复杂华贵的发型，而仅仅只是将那头齐肩的直发梳整齐而已。
尽管是在自己的梦中，但这也是希尔诺斯公爵第一次见到这位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公主，他打量着这位手中捏着花环的，有着闪耀的蓝宝石般双瞬的少女，似乎能够感受到从女孩身上散发出的一种气息，那是一种能够让人感到莫名的安心与舒坦的温暖气息。
“就像太阳般温暖耀眼的女孩子啊”这便是希尔诺斯公爵对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公主的印象。
“你不用拘束，希尔诺斯将军。你是看着我和皇兄长大的人，所以我这次找你来只是想和你聊下天而已。”
“是。”
背对着希尔诺斯的卢伽站起身来，瘦高的群青色男人开始跟随在艾丽安公主身后与她一同在庭院中漫步起来。
“母后就像是想要我彻底忘记父王布拉索尔似的，将我的姓氏改成了梅塔莉安。”走在前面的公主既像是对着卢伽又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着，从她的声音中可以听出一丝无奈的忧伤，“自从那场导致了宾克斯父王和艾利奥鲁王兄去世的政变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母后的性格就变了。”
卢伽开口了，这位群青色的男人将自己所理解的部分真相说了出来。
“梅塔莉安陛下是为了自己那‘建立和平之世’的理想才怀着万分悲痛的心情发动那场政变的。宾克斯·布拉索尔陛下在位时所奉行的国策是‘刀剑主义’，不管对内还是对外只要是不顺陛下之意的，都会习惯性地使用暴力甚至战争来解决。这样好战的国家长期下去是没有未来的，所以女王才不惜冒着弑亲之罪也要发动政变夺取权力。”
“母后的想法我多少能够了解一些，她即使在昨晚也是为了讨伐魔兽‘恶意’的计划而熬夜到很晚。”
“正是因为女王的这份信念，才会在那几乎是大逆不道的夺权行为中也赢得举国上下的支持。而她的苦心没有白费，现在大陆上包括西北蛮族在内的其他十七国都已经搁置了彼此间的纷争，所有的国家都团结一心共同对抗‘恶意’。”
卢伽斗志高昂的说着，他的语气转而又柔和起来，这位群青色的男人似乎完全忘记了身份尊卑一般将一只手抚在了艾丽安公主的头上。
“放心吧，公主殿下。希尔诺斯我会忠诚的辅佐在陛下身边的，臣可以用自己获得的‘先知之力’起誓。”
“先知之力……”
“是的，这是臣用自己的寿命作为代价向先知们换来的能够同‘恶意’抗争的力量。”
当艾丽安公主听卢伽提到用自己的寿命作为代价换取先知之力的时候便沉默了下去，这个纤细的女孩子脸上流露出了悲痛的神色。漂浮着跟在两人后边的希尔诺斯公爵甚至还能够看见在那个女孩子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公主殿下真是一位温柔的人呢，臣能感受到殿下的这份心便已经足够了。臣并不后悔，只要是能为全人类的和平做出贡献，哪怕是现在在臣面前摆着一杯毒酒，臣希尔诺斯也会毫不迟疑的含笑饮之。”
“希尔诺斯……叔叔……”
群青色的背影将手从女孩的头上拿开了，他忽然便再一次的屈膝跪了下去，这位群青色的斗将托起了公主的一只手，向她说道，“先知之力是一把双刃剑，那并不是人类的能够承受的力量，它会侵蚀人的身体与心灵。如果臣在某个时刻忘记了世界和平的初衷，而打算将那力量用在错误道路上的话，到时就拜托公主殿下阻止臣了。”
梦中的景象静止了，希尔诺斯公爵发现自己变回了实体，与此同时，那群青色的身影从地上站了起来。身影转过身来面向了希尔诺斯公爵的方向，并向他笔直地走来。那张棱角分明带着胡渣的脸上写着坚毅，那炯炯有神的目光中燃烧着信念。
卢伽直视着作为自己后裔的希尔诺斯公爵，这个群青色的斗将径直走过公爵的身边，当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希尔诺斯公爵听到了自己曾祖父那铿锵有力的声音，那声音一遍遍的在公爵的耳边叮嘱着。
“不要抱持力量走上歧途。”
“老爷，老爷……”
在老管家的轻声呼唤中，希尔诺斯公爵睁开了眼睛，这位中年人睡眼朦胧地望了望自己的管家，又望了望摆在自己面前那张白色木桌上的茶具，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在等待着预定将会在今天放假回家的女儿的中途睡着了。他不由得掩着嘴又打了个哈欠，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老爷，米蕾尔小姐在稍早的时候已经回来了。”
“哦？”中年公爵掏出自己的怀表望了一眼，他刚准备笑着说“今天回来的挺早的啊”便听老管家接着说起来。
“米蕾尔小姐还带着朋友来了。”
“朋友？”希尔诺斯一听，立刻来了兴致。
“是的，都是米蕾尔小姐学校中的同学们。”
“恩恩，如果方便的话，让我也见见她们吧。米蕾尔平时在学校里肯定受过朋友们不少照顾，我这作为父亲的理所当然的也应该感谢她们才对。”
“老爷所言极是，我这就去请小姐她们到花园来。”老管家将右手放在胸前优雅地朝希尔诺斯鞠了个躬，接着便向着大宅邸去了。
对于拉比来说，这是他第一次来到真正的女生房间，作为男孩子的他原本打算摆出一脸正经无欲无求的姿态，但正因为是男孩子，他的一双眼睛始终不受控制的到处乱瞟，就像是期待着能够寻找到什么女孩子用的物件似的。
不过，眼前的这间房间的确是个例外。
“哦……不愧是……米蕾尔的房间啊……”
这位不断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少年，最后只能得出“这是一间很符合米蕾尔风格的房间”这个结论。
少年之所以要这样想，那是因为这间原本很大的房间中除了一张小床和一个与梳妆台连在一起的衣柜外，其余的空间几乎全都被好几座快顶到天花板的大书架给占满了。那些书架上层层叠叠的堆满了各类书籍，使这间原本就缺乏“女生味”的房间中更充满了“油墨味”让这里俨然变成了一座小型图书馆。
当然，拉比并不是那种喜欢对别人房间的布置评头论足的人。此时此刻，他依然以“拉碧丝”的身份，打扮成女生的样子与朵兰兹、莱娜以及这房间的主人米蕾尔一起聊着天。
其实这个少年是男扮女装的事情在几天前的那次“和苍蓝讨伐者对峙（单方面）事件”中就已经被米蕾尔拆穿了。在之后，少年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事情的全部始末，包括了自己是如何受到朵兰兹的引诱加怂恿打扮成女生，以及自己真实意图是为了和米蕾尔探讨她那份关于论证魔法与科学相结合的论文的可行性等，不过他保留了一点，他隐瞒了先知之力的事情，对于自己发色与瞳色的改变，他给出的理由是“不明原因的病变”。
出乎意料的，米蕾尔居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将少年的这套说辞全盘接受了，并且还承诺只要他保证在学校中不会再次做出什么逾越的事，那便会帮他保密，于是那场事件的结局就在拉比向他那位最初的“受害者”艾丽安小姐道歉并且“深刻反省”，在之后便告一段落了。
“哟！拉碧丝哟！怎么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啊！”高个子女生莱娜像“猥琐大叔”一样带着坏笑搭上了少年的肩，“有什么烦心事就要跟大家说说呢。”
“我只是在想，难得假期，艾丽安小姐不和我们一起来米蕾尔小姐家里玩实在太可惜了。”
这原本是拉比经过一番思考后，找出的听起来应该算是最自然的理由。然而高个子的女生听过后脸色立时就沉了下去。拉比似乎能够感觉到那搭在自己肩头上的手正在向自己施加着压力。
“妳还说呢，自从妳那天把‘冰晶公主’弄哭之后，那孩子就变得更阴沉了，而且据我的观察，在之后的时间里，艾丽安与拉碧丝见面时采取回避或者视而不见的几率明显上升了百分之八十三！”
“喂！这数据妳到底是怎么得出来的啊！”拉比不禁惊讶的拍案而起。
“哼哼哼，这些细节方面就不要深究了！”莱娜得意洋洋的昂起头来，不过这个女生马上就又恢复了那副气鼓鼓的样子，“不要岔开话题，你快老实交代妳是不是欺负了我家的艾丽安？！如果是因为洛伦索家只剩艾丽安一个人就欺负她的话，就算是妳我也不会轻饶哟！”
“是、是，事情不是莱娜小姐妳想的那样的，我也没有欺负艾丽安小姐，一切都只是场误会，不对，用意外来形容或许更贴切……啊，妳、妳不要用这眼神盯着我啊。米蕾尔妳也帮我解释下吧。”
面对莱娜的逼视，少年只得向米蕾尔求援，然而却发现那个金色马尾的女生此刻居然正和朵兰兹两个人沉静在书本的世界中。
“看来没人能救得了妳了！拉碧丝！先撇开艾丽安的事不说，但是拉碧丝妳本身就存在着诸多的神秘之处啊，不如就趁着这次机会一次性全部交代了吧！”
“原来这才是妳的真正目的吗？”拉比僵硬的笑着，他面对那位奸笑着不断逼近并且双手还一张一合地做着邪恶动作的女生，只得不停的一步步后退着。
不管是谁都好，不管什么理由都可以，快来帮我摆脱这种情势啊！被逼到墙边的少年在心中乞求着。难得的，拉比的“祈祷”貌似起到了效果。
“叩、叩、叩。”
米蕾尔房间门适时地被敲响了。
“失礼了，米蕾尔小姐。老爷想要同平日里在学校里照顾小姐的朋友们打个招呼，吩咐我过来请各位淑女们前往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