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深紫的铁壁
其四
杰拉特在一条他不知道名字的街道上闲逛着，这位几天前原本应该回到帝国东部战线的青年，却在将要登上飞空艇的前一刻接到女王的命令留在了王都。然而，在接下来的几天中上层就像是沉寂了一般，再无新命令下达了。因此，无所事事的杰拉特便时不时地给自己手下的剑斗士们放些小假，而自己也从中获得一点宝贵的闲暇时间。
尽管现在的时间还只是早晨七点过，但这条以买卖日常用品为主的街道上早已经挤满了人，看起来，这些比肩接踵的人们中有相当一部分来赶早市的。
金发的青年踏着自己脚下的石板路漫无目的的走着。他一面在拥挤的人群间“见缝插针”地穿梭着，一面好奇地打量着街道两旁那些早早营业的店铺。这个年轻人觉得自己此时的处境似乎和印象中的某个情景有些相似，他稍微思岑了一会儿就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对了，这种一个人挤在早市中的情形在那座东部战线指挥部所在的米尔克镇也曾经遇到过啊。还记得当时自己因为误会还跟偶遇的梅丽雅间交过手呢，是了，是了，还引发了小小的骚动呢。”金发青年嘴角上翘，露出了怀念的笑容，他先是自言自语的猜测着“在今天这种相似的情况下会不会也和梅丽雅相遇呢？”在之后就马上笑着耸耸肩自答了。
“怎么可能嘛，天底下哪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呢？”
正沉浸在回忆中的杰拉特忽然就收起了笑容，他敏锐地发现自己前方的行人们开始骚动起来。与此同时某种混合着“哗啦哗啦”与“叮铃咣铛”两种响声的奇怪声音从人群的最前方传来。
意识到前方发生了什么事件的杰拉特立刻绷紧了神经，这个青年握住了自己的佩剑剑柄，同时观察了下周围的情况，他发现自己当前正处在一个坡度微斜的坡道上。
那种奇怪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杰拉特能见到坡道上的行人们都像避让着什么东西一般惊叫着往两边散开。越来越近了，那个东西正飞快地朝处在坡道下方的杰拉特这边靠近！青年拔出了剑，他那柄特制的武器一出鞘便在其上流动起紫色的电流。
“各位市民，快避开！”杰拉特一面拨开骚动着的群众们，一面主动向那个东西前进着。他认为既然能在人群中引发这样的骚动，那么对方便肯定来者不善，因此决定在见到那个冲过来的东西的一瞬间便将之斩成两段。
唔……近了！能够见到那个立方体的东西……但是那个是？
在金发青年的视野里出现的原来是一辆失控的小推车，这辆由木板以及铁皮制成的小推车正顺着坡道飞快的滑下来。而在它的后面，有一个矮小的身影正紧追着不放，只见那个身影边跑边胡乱地挥动着双手，似乎是想要周围的人们帮自己将小推车停下来，但是因为下滑速度太快的原因，好几个挡在前方想要使小推车停下人们在最后关头都惊恐地大叫着、跳着躲开了，没有一个人敢“正面接招”。
“呼……”虚惊一场的杰拉特松了口气，他收剑回鞘，然后双腿分立扎稳身形准备阻止那辆下滑的小推车。那些原本骚动的群众们注意到了青年的举动，他们将目光投注在杰拉特身上，开始高声呼喊着为他加油打气。
近了！近了！好！就是现在！呜咕……
小推车确实被停住了，然而，并没能用双手而是用自己的身体“接招”的杰拉特则捂着受到剧烈冲击的肚子蹲了下去。
“噗哈哈哈……”
街道上的群众们爆发出了激烈的笑声，当然那些笑声中大都是善意的。那个之前一直追着小推车的矮小身影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杰拉特身边，原来是一位一身打着补丁的连衣裙女孩。
“那、那个，谢、谢谢您，帮、帮我把小推车停、停住。”这个女孩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她有礼貌地向“重伤”的杰拉特道谢并鞠了个躬，之后又注视着弯腰跪地的金发青年又关切地问道，“您，没事吧？”
“唔……没事（大概）……呵呵。”金发青年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由于胃部当前似乎仍在痉挛的缘故，他脸上的笑容看上去也一抽一抽的，显得有些古怪，使人不自觉的就产生出一种想要发笑的冲动。
“真是太好了呢。”安下心来的女孩立刻就挂起了笑脸，她左手推起小推车，用右手拉住杰拉特开始走起来。被拉住衣服的金发青年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 咦？喂、喂，妳这是做什么？”
“哎嘿嘿，为了感谢您拯救了我的小摊儿，就请到我摆摊的地方，让我请 您吃一只煎饼吧！”女孩天真的笑起来。
杰拉特原本想要说“不用麻烦了”来拒绝女孩的好意的，但是这个青年的话刚到嘴边就停住了，他发现这位正仰望着自己的女孩子露出了一种令人无法直视的眼神，就是那种像小动物一般的纯真的、期盼的眼神。
杰拉特吞了口唾沫，将那句话一起咽回肚里去。他摸了摸女孩的茶色头发，微笑着对她说，“请务必让我尝尝妳做的煎饼吧。”
“嗯！”
梅丽雅在“英雄凯旋广场”上与杰拉特再遇了，原本陪着艾丽安来到广场上寻找“力量保有者”线索的她，在第一眼见到那位站在煎饼摊旁的男人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对方当时应该也是那种反应吧。不过，当相互间看清了彼此后，两个人立刻跑向对方并相拥在一起。在周围人群的热忱视线中，二人都向对方倾诉着自己的思念，显得感人又温馨。
“梅丽雅，噢，这是梦吗？没想到我之前只是随便说说的连愿望都称不上的话语，竟然真的实现了。”杰拉特搂着自己深爱的女孩，将她抱起来转了个圈，而梅丽雅却担心地注视着青年的脸庞。
“杰拉特，你比起在米尔克镇时，显得更加消瘦了。还有你的左眼……”
金发青年放开了自己的爱人，他退了两步，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左眼，他脸上的绷带在前天已经拆掉了。当前，遮在他左眼前的是一只印着帝国陆军军徽（托举战盾的狮子）图案的黑色眼罩。
“啊哈哈，这是在前段时间在东部战线与察依娜尔交战时不小心受的一点小伤。”杰拉特不好意思的笑起来，为了避免梅丽雅的担心，他的脸上转而又带上了一种敬佩的神色转移起话题来，“说起来，那个东部战线的察依娜尔指挥官真不是盖的啊，好像是叫沈十三还是其他什么的，总的来说那个男人的实力超强的哟！每次只要有他亲自上阵的战事就总令我热血沸腾，还有，我听说他啊……”
一根手指点在了杰拉特的嘴上，梅丽雅用手托住了这个青年的脸颊，她轻轻地摘下对方的眼罩，映在她眼中的是一条划过左眼的触目惊心的伤痕。女孩心痛地抚摸着那已经摘除了眼球而变的凹陷的眼眶，两个人就这样无言却又深情地对视着。
蓝发女孩艾丽安从来到广场的一开始就自动远离了再会的梅丽雅与杰拉特，一方面是她无意破坏两人之间的“粉色气场”；另一方面是她需要一如往常那样在广场上寻找线索；当然，还有一个方面，尽管艾丽安自己不承认，但是最近每当她见到别的情侣们在一起甜甜蜜蜜的样子时，脑子里就总会不自觉的回忆起在那个皎月之夜的情景，在那一夜，艾丽安彻底拒绝了拉比的告白，而在之后米蕾尔似乎真正走进了少年的心中……
少女不觉按住了自己的心窝，她又感到了一阵莫名的“酸楚”。不过这位正处在烦恼思绪中的少女忽然就感觉到自己的肩头被谁从后面拍了拍，她下意识地回转身去，便刚好被一根伸过来的纤细手指轻轻戳到了脸颊。
似乎因为恶作剧得逞而得意洋洋的女孩子开始背起手在艾丽安的身边欢跳起来。而蓝发少女也不生气，相反，她罕有的主动露出了笑容将那个已经和自己非常熟识的女孩子揽到怀中。
艾丽安的思想里是很喜欢这个叫做玛隆的女孩子的，她喜欢女孩的乐观活泼、喜欢女孩的天真善良、喜欢听着女孩的声音，也喜欢看着女孩的笑颜。也许，这个女孩子就如真正的艾丽安公主那样，是同如今这个冷月般的蓝发少女相反的艳阳般的存在。也许，也正是因为这种性质，才使得蓝发少女如此重视这个女孩吧。
艾丽安揽着玛隆走在广场上的花圃间，她就像个姐姐一样带着淡淡的微笑向自己的妹妹讲着各种有趣的故事，她原本想参照“艾丽安公主”记忆中的那样用花圃里的花为女孩做一顶花环的，不过，在貌似拿着罚款记录本的治安官那刺人的视线下，最终还是放弃了。
蓝发少女陪着女孩有说有笑地玩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想起对方还要照看自己的煎饼摊，于是略带歉意的对女孩说着“看样子我耽误了妳照看摊子的时间了。”
不过玛隆显然是早有准备，她得意朝自己摊子的方向指去，只见刚才还在那边“深情对视”的金发青年与“女仆”此刻正在摊前忙得热火朝天的。
“嘿嘿，我的帮手很不错吧，艾丽安姐姐？”玛隆调皮地眨着眼睛。
“真拿妳没办法呢。”艾丽安跟着女孩一起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二人间进入了短暂的沉默。蓝发少女忽然就像是想起什么了一般在身上摸索起来，不一会儿，她的手里便多出了一只做工精致的发卡。少女将这只镶嵌着向日葵形状宝石的发卡别在了自己“妹妹”的茶色头发上，向对方说道“很可爱哦。”
在之后，艾丽安就又心满意足的将玛隆抱在了身前，她静静地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怀中女孩的那种柔软感觉，同时也在感受着对方散发出的那种她自己所没有的“阳光气息”。轻轻的，蓝发少女开始哼起了一支突然浮现在她记忆中的曲子，那支曲子似乎原本需要用钢琴来弹奏，不过在此时从少女嘴中哼来，则又是一番独特的韵味。那同“艾丽安公主”一样的嗓音就如快乐的知更鸟一般清脆悦耳，使整个周遭都好像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气氛当中。
哼着歌的艾丽安睁开眼来，她发现在自己与玛隆的周围不知何时起多了许多的游人，他们大都悠然的或坐或站，并且大都闭着眼睛沉静在美妙的歌声中，也许，是那歌声使生活在都市喧嚣中的他们感到了久违了的安宁与愉悦吧。
在离花圃外围较远些的地方有几个身着军装的身影出现了，艾丽安认识为首的那位黑发赤眼的少年。今天的拉比并没有穿着他那套白色剑斗士轻甲，而是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长大衣军装，那衣服同少女记忆中自己养父洛伦索的那件军服有几分相似。蓝发少女的眼中出现了一抹复杂的思绪，但是她并没有停止歌唱，她并不想让自己的心情影响到其他人。
好在那位少年在今天似乎也没有想找麻烦的意思，他只是带着自己的手下背手远远地站在花圃外围倾听了一会儿少女的歌声，之后便微笑着同迈着优雅步子来到他身边的淡金色头发少女愉快的聊起天来。
但是……
没有征兆的，歌声嘎然而止，艾丽安那深邃湖水般的蓝眼中起了波澜。蓝发少女张大着眼睛注视着拉比与米蕾尔两个人在花圃对面手拉着手，有说有笑的走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悲伤感袭上了她的心头，使她的意识瞬间便沉入了“漆黑的泥沼”之中……
黑色的艾丽安与苍色的艾丽安面对着面，这个黑色的女孩高兴地眨着自己的黑眼睛移动到了苍色艾丽安的身边。
“呐呐，我们又见面了，嘻嘻。”
艾丽安发问了，她向黑色的女孩问道，“你是谁？”
黑**孩回答了，她在笑着，这样回答道，“我就是妳呀。”
“不对，妳不是我，妳是谁？”
“不对，我就是妳，我有了新的名字——艾丽安，啊，多么可爱的名字呀。”
黑色的少女雀跃了，她在苍色少女周围快乐地舞动起来，她在一遍遍地唱着。
“汝即为吾，吾亦为汝，一心同体，永不分离。”
“不对，妳到底是谁？”
苍**孩的声音中少有的出现了一丝动摇，在之后的一刹那，黑色的身影与苍色的身影再次面对面了，黑色的女孩直视着艾丽安，她那双漆黑的眼瞳就如黑洞一般见不到底，也照不出任何光影，这个女孩天真的笑着回答着艾丽安的问题。
“渺小的人类们曾经满怀恐惧的将我称为‘恶意’，但是现在的我、就、是、妳、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