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之章
第二百零八点五章 般若 （过渡章 百鬼之章 其三）
“皇兄……”
“皇兄……”
“艾利奥鲁皇兄……”
艾丽安的声音在忽远忽近的飘荡着，听起来娇滴滴的，完全不像是平常那种过于理性的平缓。
正拖着步子在黑暗中跋涉的艾利奥鲁听到声音，精神立马为之一振，赶紧左望右瞧寻找起来源。
“艾丽安？艾丽安！妳在哪儿呢？”深蓝发色的少年四下摸索着，“这里的光线实在太暗了，皇兄我什么都看不见！”
“皇兄……”
“艾利奥鲁皇兄……”
一抹苍蓝色的光影不远不近的飘出来了。
“我在这里啊……”
“噢噢！原来妳在这儿啊，艾丽安！可让皇兄我担心死了！”暗蓝少年惊喜的叫着。
“那么事不宜迟——”少年边挪动步子从苍色身影的背后悄悄接近，边执起长剑来藏在自己身后，那姿态像极了一只贪婪的饿狼，“就让我们继续刚才没完的，好好接受皇兄我的爱吧！噫哈哈哈哈！”
披风一卷身子猛扑，艾利奥鲁挥剑狂砍。
刷啦！
剑光闪过，苍蓝色的背影如烟消散，周遭那深沉的黑幕亦是随即裂出间隙，缓缓褪去。
光明又似乎阴暗，洁净又像是落满灰尘……
此时呈现在艾利奥鲁视野之中的，是一座神圣又透出几分违和的偌大殿堂。
“这个地方，我记得是……”
少年勉强表面挂起平时的那份冷静，环目四顾，一个声音立刻替他道出了答案。
“这里当然是先知的殿堂。”头顶微秃的老人左手拄着拐杖，右手背在身后，不紧不慢的走过来，诙谐一笑，“貌似有好一段时间都没有打过招呼了吧，艾利奥鲁。”
“圣人莫尔！”魂容器少年有些惊讶，转而还是记起基本的礼仪，略微欠身行礼，向对方聊表尊敬，“我之前从赫尔迪斯阁下那里听闻‘右仆射不告而别’的消息，原来您并不是出走，而是来到了这座殿堂吗？”
艾利奥鲁在嘴上念着，那双深碧色的眼瞳则是在殿堂里四下扫视，先是从那崩塌的十二座先知席位上一一瞄过，而后，又很快聚焦在了那与周遭氛围格格不入的第十三座漆黑席位的上头，那眼神中略微带上了几分不削，虚了起来。
“那么再看这一位，单凭感觉，貌似又跟曾经那些赋予我使命的伟大——但又愚蠢的先知们稍有不同啊。”
“艾利奥鲁，你怎么可以对身份崇高的‘世间调律者’出言不逊？”圣人莫尔收起平常的和善，指出少年的桀骜态度，那满脸皱纹是严肃的往下沉着。
不过那漆黑席位上翘腿斜靠的兜帽女先知只是随意的一摆手，似乎是无意追究。
“无妨。”女先知从石椅上站起身来，那左手叉腰扭着步子的姿态，总使人不自觉的联想到几分盛气凌人的傲慢。
“艾利奥鲁，你所作出的努力我一直以来都看在眼里，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这个兜帽女人慢条斯理地说道，那声音听起来不冷不热的，难以琢磨出情感。
暗蓝少年的态度并不收敛，放肆的一甩头。
“所以呢？突然将我拉到这儿来，就只是为了说这些毫无实际意义的褒美？这可真是让人受宠若惊，不过我可没那么多时间来奉陪阁下闲聊，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在等着我呢。”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好好休息吧艾利奥鲁，艾丽安的事情以后就交给我……”
“看来您是在开玩笑啊——阁下？”
长剑猛挥，凌厉的风压立时便在整座先知殿堂之中肆掠冲撞。
“没有任何人可以命令我。”暗蓝少年一脸痴狂，咧嘴狞笑，那手中剑锋是狂妄的往上一挑，“更没有任何人可以对艾丽安出手！”
“是吗，尽管微不足道，但是看来这就是你全部的决心了。”朱红的双唇微微开合着，在那为剑风扬起的兜帽下面，一双深红的眼瞬如炬般闪动。
“什么！？这张脸孔……”
嚣张挥舞的长剑瞬间僵住，艾利奥鲁瞪大了双瞬，结结巴巴的吱呜着，连连退步。
“不可能，这没可能的！阁下难道……妳究竟是……不可能……这种荒唐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
“出现这么明显的动摇。”重新将兜帽扶正，女先知漫不经心的侧过脑袋，冲圣人莫尔询问着，“这也是你这老家伙之前提及的，魂容器在精神上多少存在的缺陷吗？”
“严格来讲，这种反应一开始就在预料之中，因此老朽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来做出肯定。”头顶微秃的老者出于严谨方面来考虑，左右摇头。
“也没差了，”兜帽女人冰冷冷地哼着，“反正不论如何，先知的创造物们最终都不可以存留在这个世界上……正好，就来试试‘那个’吧。”
边说着，边伴随着响亮的一声击掌，蓝华流动的数个人形手持各式兵器，无声无息地先后出现于殿堂中央。
“艾利奥鲁，你那渺小的决心我已经充分了解了。”兜帽女人说着，手势一打，“那么这份意志究竟有多坚定？现在就让我们来做个测试吧！”
……
……
————
云海之中那翻涌的阴霾渐渐退去，周遭空气里那凌乱奔流的魔力也趋于平缓。
供奉于“通天塔”顶层的“神兽祥瑞”看来已经恢复了正常，重新发挥起作用。头顶上那一整片的苍空，此刻都为天青色的光柱染上了一层，丝绸般柔滑又耀目的虹光。
眼下青龙城中的混乱似乎正在解除，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于这天空之巅，始料未及的变故突然就发生了。
就在被支走的精灵面巫女背影离开视线的那一刹那，当放松警惕的艾丽安明显感受到自己身后头的那股杀意，试图做出反应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嚓！
身体被贯穿时所发出的声音，听起来有种莫名渗人的诡异。
神经尚且处于反应迟缓的麻木之中，艾丽安就只觉自身为一股大到惊人的力道给撕扯着狠狠一甩，这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的被抛飞出去，重重的撞上了墙面。
“唔咳！”
先前与异兽追逐战斗的疲劳未复，现在又添新伤，一手按住自己胸前冒血的伤口，吃惊不已的蓝发女孩勉强挣扎起身。
“哎？是我的武技退步了，还是目标的体质问题呐？照理来说这么近的距离应该是一击必杀才对嘛？”
从背后突然发动袭击的白衣绯袴身影，这时候随手将弓箭扔到一旁，又将不知道从哪里拖出来的钝重大砍刀给轻松的单手提起来扛在肩头，那张始终遮盖脸庞的般若能面在随着脖子的转动，左偏右摇着。
“呿，不愧是连无名这种剑术高手都能够轻松击杀的人，真是小看妳了，白白浪费了一次千载难逢的良机。”
般若能面在阴晴不定的哼哼着，粗鲁又躁动地来回踱着步子。
“虽然乘人之危并非我所愿，而且这种连战斗都算不上的袭击也完全没什么挑战性……不过，任务总归是要完成的嘛。”大刀离开肩头被论起来，举过头顶，“所以妳也不要太给我添麻烦了，呃，是苍蓝色还是浅蓝色的什么来着？不管了，总之有人想要取艾丽安姑娘妳的性命，而妳现在就干脆一点，让我给妳个痛快好了。”
……
“呜呜！太过分了，让人家一个人去准备缆车，可把我给累死了！”刚才暂时离开的精灵面巫女这会儿总算是气喘吁吁的回来了，“咦？之前还在这里的那个蓝发妖妖妖女呢？”
“她啊，刚刚有急事又从来的地方原路下去了。”貌似刚好换完衣装的般若面巫女转动着一身血色罗裙，声音听上去甚是爽朗。
“唉，原路？妳是指那条断掉的铁链？真、真不愧是妖女呢！”精灵面巫女动作夸张的低呼着。
“是呢，下次可不会再让妳逃了呢，艾丽安姑娘。（低声）”
“妳有在说什么吗？”
“啊，我是说，我们也跟来时一样，从搭乘缆车原路返回地面吧。”
“哦哦……咦？妳推着的这架轮椅是？”
“啊，不好意思，这是给我自己坐的，呵呵……依靠这东西出门在外啊，很多时候都是很方便的，因为大家都很善良，很有同情心，所以也没有谁会刻意去针对一个‘腿脚不利索’的人的。”
“哦，貌似真的很有道理的样子……”
“对了，差点忘了，还有啊。”血色身影一面大大咧咧在轮椅上坐下身来，一面摘下来般若能面来递到精灵面巫女手中，“待会儿回到地面上的时候，妳最好去你们稻荷仙教的地下仓库里头看下，毕竟嘛，虽然是有定时送吃送喝啦，不过独自一个人在那个黑漆漆的地方关上个把月什么的，对这孩子来说，估计也不好受吧，啊哈哈……啊哈哈哈……”
……
————
阳春三月，百花缭乱。
一袭素白和服的女孩，于古老的樱树下驻足，举头仰望，映入了满眼烂漫的樱花。
“继‘九尾精神’的感应消失之后，又过了三天，散布青龙城中的疫魔也已经完全退散了。城市的混乱解除了，二十年前由于召唤魔兽而催生出的诅咒，也彻底根除了。那么天野大夫临终前的心愿，已经实现了吗？”
和服女孩扪心自问，旋即轻轻摇头，自答了。
“或许存在于那孤独轮回尽头的情感，也只有那只迷途的蝴蝶自己，才能够体会的吧？”
微风徐来，吹拂着女孩那披散肩头的乌黑发丝，亦使那一树樱花间不知由谁人系上的那枚白色的布片轻舞飘扬起来。
“折翼之蝶吗？”
凝视着布片上那一只展翅飞舞的“蓝蝶纹饰”，和服女孩一声轻叹，转而又在那感伤之中带上了一丝坚强的微笑。
“逝者已矣，不过我相信，即便是在孤独中迷失了道路，那只断翅的蝴蝶，也一定是至始至终都在那个约定的地方，独自守候着不变的誓言。”
……
“青龙城的灾祸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可是艾丽安跟艾利奥鲁两个人，谁都没有回来呢。”离开了城主府邸，回瞬遥望东面天际那一片天青色的辉光，日光石又几分担忧的托起腮来，“尽管有些我行我素，但是像这种不辞而别的情况，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啊啊，是啊，这回就连这个‘洞察力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敏锐的本人’都不禁有一点点的担心——艾丽安小姐他们在‘矫正龙脉’的同时，是否是遭遇了什么难以应对的棘手麻烦。”佛斯也在脸上多少挂起了些许正色。
“那表哥你认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金发女郎侧目询问道。
“啊，这也是令人头疼呢。”“落魄贵族”装作苦恼的挠着脑勺，“虽然目前由于城主失踪导致诸多重大决策难以实行，不过青龙城里的善后工作目前正由作为二把手的那个书记官临时代施其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安排，估计短时间内应该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而另一方面呢，不管本质上是不是惑众敛财的邪教，在这一次的灾祸中失去中坚的稻荷仙教也确实是元气大伤，几近于名存实亡了。”
“从这些来看，青龙城中似乎也我们能帮得上忙的什么事了……至于咱们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做嘛……”
男人正揪着下巴上的几根胡渣沉吟着，就听到附近溜达的麟凰既惊又奇的发出叫喊来了。
“你们快看，快看！是狐狸，白色的狐狸！”
“哎呀，那大尾巴上的分叉看起来就像是‘九尾’的感觉，这还真是稀奇呢。”日光石循着公主殿下所指的方向望去，也发现了某只白毛四足动物那毛茸茸的身影，啧啧称奇。
这边的佛斯则是恍然似的，两掌“啪”的往胸前一合，敲定了注意。
“好，决定了！参考着八重小姐之前提供的‘一些信息’，我认为咱们现在也应该离开大和郡，继续向着西方前进。”男人目视着白狐消失的方向，恢复成戏谑又乐观的样子，咧嘴坏笑，“说不定在白虎城跟艾丽安小姐‘偶遇重逢’的那个时候，还能在她脸上看到平时难得一见的‘慌张惊讶’的表情呐，唔嚯嚯嚯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