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梼杌 其十四
愿伊回首相凝望，
君如清风常相守……
时过境迁，当年那段樱飞花舞的记忆犹在眼前——
阳春三月，细雨绵绵，热闹的街市上行人熙攘，年轻的医师初次接诊归来，蓦然回首，与她邂逅。
粉服红伞烟雨醉，鸾凤桥上倚朱栏，
眉若秋水肌胜雪，明瞬樱唇颜倾城。
“好一位天姿国色的小姐！”医师情不自禁，脱口称赞，“怎奈，倚桥愁眉作叹息状？”
“让先生见笑了，”粉衣女孩摇头苦笑，“小女子只是为这春风吹乱了心头，怜这一树芳樱，凋谢太早。”
“小姐所言差异，莫怨春去花尽，来岁又有东风。”医师轻笑吟道。
女孩闻言低眉思索，旋即玉首轻颔，朱唇微翘，回瞬一笑，“先生所言，正是至理，小女子确是多愁善感了。”
笑语乘风来，伊颜为谁开？
惟愿化蓝蝶，伴花随永远。
“小姐，请留步。”医师怦然心动，将正欲离的女孩唤住，“小生这厢多有冒犯，还敢请问小姐芳名？”
“八重。”
……
相遇，相谈，相识，相知。
年轻的医师与粉服红伞的女孩，在那一天被命运姻缘的红线系在了一起，两人彼此间一见钟情，坠入爱河。
春赏樱风品酒论诗，
夏看明月夜泊荷塘。
秋拾红叶远眺峰峦，
冬观苍雪咏梅畅谈……
……
那一年的冬天，白雪纷纷，素洁而清美，医师与女孩依偎伞下，一同来至雪落枝头的一株古老樱花树下。
“吾此行内陆，汝无须挂心，来年三月，樱花正茂之时，便是吾游历归来，登门提亲之日。”
医师温言而笑，与女孩彼此之间许下一段相许终生的美丽誓言……
然而万万没想到，恋恋不舍的惜别，竟会成为永别……
次年三月约期如至……
可是呈现在医师眼前的——
却是一片绯花飘零，血樱纷飞的凄惨景象……
……
“吓！”
局促的呼吸，猛然睁开双眼，手中盛装汤药的瓦罐亦是落地摔得粉碎，深色的药液在光照下微微有些泛红，眼瞳被那乱人心志的颜色给刺得阵阵收缩，不由得就摇首扶额，努力地移开视线不敢正视了。
“唔！天野医生做事就总喜欢心不在焉！”浑身稚气的药童闻声，赶紧扛着扫帚抹布跑过来，一边收拾着那一地的狼藉，一边不拘辈分的对年长男子教训道，“真是的，再这样下去啊，恐怕医馆里的所有药罐都该被天野医生你给摔光了！”
“哈哈哈，抱歉，抱歉。”医师不好意思的干笑几声，伸出大手在女童那头略微蓬乱的头发上抚了抚，“真是给妳添麻烦了呢，织句。”
“哼！知道就好咯！”药童仰起头来得意洋洋的哼哼着。
片刻的安静。
“对了织句，妳不是在负责照顾病人吗？怎么突然跑进来了？”医师想起来了。
“啊！天野医生你不提醒我还差点就忘记了！”女童恍然，赶紧将手头抹布往不远位置搁草药的架子上一搭，又拿手随便在衣服上擦了擦，“那个蓝头发的小姐姐，好像快要醒过来了！”
“哦？走，快领我去病房。”
医师两手照自己膝头一拍，果断从小方凳上站起身来。
————
耳畔的清脆鸟鸣，听得越渐真切，鼻中闻见的那股熬煮草药的味道，也愈发浓郁。
多种药草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奇异的芬芳，仿佛渗入皮肤沁人心脾，在那浑浑噩噩的意识之中注入一股清流，更使那沉入“海底深处”的精神，能够循着那一抹刺破黑暗的微光，渐渐上浮，重新活跃起来，再度变得清晰……
……
刚睁开眼睛的时候，照进视野中的煦白天光略有些刺目，艾丽安不得不又合上眼皮，再重新睁开来，如此反复几次，勉强适应了周遭光亮。
视野正上方没有铺设天花板直接是一根木质房梁以及稻草铺就的屋顶；扭头向左，稍近些的位置是一张摆放有脉枕、银针等见过没见过的医疗器械的小方桌，再远一些，则是有放满各种草药的木架高低排列。
然而再侧头向右面望去，一个“令人无语”熟悉身影立刻就跳进了眼帘。
“那个……佛斯先生你打算要做什么？”艾丽安费力的挪了挪身子，对自己身旁那个正比手动脚的“落魄贵族”询问道。
“嘘，不要吵，本人现在正准备为艾丽安小姐‘把脉问诊’观察病情！”丝毫没有留意提问者的“落魄贵族”漫不经心的回答道，不过那双一抓一握的“爪子”倒是边说边顺着蓝发少女手腕以外的地方探去。
“呼哧！呼哧！其实这个疑问老早就萦绕本人心间——艾丽安小姐那掩藏于服装之下的神秘身段究竟蕴含了何种绝妙的参数呢？现在就让本人亲眼鉴定一下吧！呼哧！呼哧！”
喘着粗气的男人朝蓝发少女慢慢靠近，脸上正笑得“猥琐”。
当然，在下个瞬间。
“这个毛手毛脚的家伙，给我收敛一点！”
只听异口同声的警告，日光石跟麟凰二人的身影已经一左一右的切近至“落魄贵族”两旁，一个挥拳一个出脚，当即将这“不正经”的男人一通海扁。
而又当这个男人扑腾挣扎着好不容易逃出拳打脚踢的围殴，满以为该没事了，结果就突然与某人撞个满怀，再抬眼一瞅，正好对上了一脸亲切到阴沉的笑容。
“佛斯先生，你刚刚貌似对舍妹做出了一些‘关照有加’的举动呢？俗话说礼尚往来嘛，看来我这个做兄长的不对你表示一下‘感激’是不行了呢！”
暗蓝色的少年一张脸上写满了真诚的“爽朗”，不慌不忙拖起“落魄贵族”消失在了病房门外。
“噗，自作自受。”
日光石与麟凰两个人相视一笑，对病房外那“凄惨哀嚎”作出评论，转而满面关切的围聚到了蓝发少女病床边上。
“艾丽安！艾丽安！”麟凰全不在意形象的一下子扑在蓝发少女铺上磨来蹭去，“妳从那天傍晚到现在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又或者说三夜三天？随便怎么都没所谓啦，总之真是太好了，艾丽安妳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苏醒过来了呢！”
“有惊无险吗？”
注视着公主殿下那孩童般无虑的笑颜，蓝发少女轻声反问，不自觉的转目四望，果然——那个在意识空间中与自己道别的漆黑少女，在现在这个时候已经哪里都寻不见了。
在平时总是趴在自己耳边，为自己所一向不喜的吵闹聒噪，这时候一下子清静了，艾丽安一时是非但没感觉到轻松惬意，反倒是觉得自己心里头几分空荡荡的，有些不怎么自在了。
“有惊无险吧……”
蓝发少女一语多关的感叹道，轻轻摇了摇头。
不知道刚才在病房外头究竟发生过些什么，艾利奥鲁这会儿将垂头耷肩的佛斯拖在身后头，又回到了病床边。
“不过确实是太好了，艾丽安。”暗蓝少年把嘴角隐隐挂着一缕灵魂的“落魄贵族”朝旁边一扔，笑道，“当时情况危急，我一开始遭到偷袭被迫跟艾丽安分开了，结果等到重新再汇合的时候，却发现艾丽安已经伤重不支昏倒在地。”
“是呀。”这边的日光石也点点头证实暗蓝少年的说法，“当那天前往拜访天野医馆的我们小组，惊觉异常赶到妳们负责调查的这边的时候，艾丽安妳跟艾利奥鲁两个人都已经被狂热的稻荷仙教信徒们给团团包围起来了。”
“稻荷仙教！”灵魂归位的佛斯模仿着信徒的口吻高呼一声，转而装模做样的嗤之以鼻评论起来，“真是一个可怕的宗教。”
“不错！妖言惑众，煽动人心，这些就正是邪教‘稻荷仙’的本质！”
从门外传来的男声随和又坚定，病房内众人不约而同循声望去，只见一枚绣工独特，翩然翻飞的“蓝蝶家徽”为屋外倾泻的阳光给辉映得栩栩生辉。还没及适应光线，年长与年幼的两个身影就已经一前一后迈入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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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荷仙教，不知具体始创于何时，要谈及在公众场合初次亮相，则可以追溯至距今整整二十年前。”
讲话的消瘦男人，双手平端着一只缺口的药碗，一身色调朴素的甚平上头打着几个补丁，艾丽安对眼前这位目光平和深邃的中年人留有印象，他正是那天在集市上不畏瘟疫施针灸人的那位天野医生。
“稻荷仙教信奉的神明‘御灵狐仙’，”医生一本严肃的向房内诸人点头致意，嘴上继续说着，“其原型是一只‘九尾灵狐’，双目赤金，通体银白；皮毛如锦缎，额顶生红纹，其纹伸展，状似火焰……一开始，我也跟周围的其他居民们一样，认为稻荷仙教也只是一个信奉图腾的普通宗教，因此也并不在意。他传他的教，我行我的医，大家和睦共处互不干涉，一生没有交集都说不定。
“可是自从那一天，有人急急忙忙跑过来，对刚从内陆游学归来的我说，‘天野大夫，请你冷静下来听我说，八重她，八重她……在你不在的时候，已经被稻荷仙教选作了‘降灵仪式’的活祭品！’
“在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内心中的整个世界崩塌了……
“在那之后有整整一周，我查阅典籍，昼夜不休，苦思冥想，可始终还是无法理解，稻荷仙教的教主，那位一心探求神道，在人们心目中德高望重的神无月老先生，到底是为了什么，竟然能够狠下心肠将他自己的亲生女儿给推上活祭的石床？
“再后来，当披着八重外皮的‘某种东西’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个时候，我猛然回想起了自己曾经在书本上看到过的内容，顿时醒悟——
“是诅咒，来自过去被御三家联合封印的‘九尾’的诅咒！细川世家过度沉迷于力量，以致于离经背道开创了‘百式邪剑’都还不满足，进而不惜以‘九尾之爪’锻造妖刀，以求达至武学的巅峰；
“而创立稻荷仙教神无月家族不仅中毒更深，而且从结果来看，他们所追求的目的也很显然的已经达成了，那个邪教所做出的一切丧心病狂的行为，都是为了破除他们所信仰的那个‘真神’的封印，唤醒‘九尾’，让这头危害世人的魔兽再临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