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混沌
其十
冬日的午后，银装素裹的白虎城街道上，人群熙攘，车水马龙，热闹一如往常。
只有房前屋后至今时而可见挂着的一只只冻毙的蝗虫，仿佛犹在提醒人们时刻谨记着，不久之前蝗灾泛滥的那段日子中的萧索与凄凉。
清脆的“啪嗒”一声响。
在镇西安抚使衙门那白雪覆盖的中庭里，一只被冻成“冰雕”的飞蝗为风儿一吹，晃悠了几下，自附着的假山顶端掉下来，正巧落在经过庭园的白狐狸脚边地面上，摔成粉碎。
“！”
这毛绒绒的四足动物听闻声响，竖起两只尖耳朵来轻轻抖了抖，几分警惕地绕着破碎一地的“冰屑”转过一圈，又凑近鼻子去小心翼翼地嗅了嗅，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便渐渐放下了戒心，迈开四爪，继续小跑起来。
分叉成束的长毛仿如“九尾”般在身后翘得高高的，左右摇摆着，这团换上冬毛显得胖乎乎、圆滚滚的“白球”踏着雪地，径直穿过中庭，轻车熟路来到一间房前。
先是十分机灵的后腿着地人立而起，以两条前腿搭在虚掩的房门上轻轻推开一条缝来，再是探头探脑的隔着房门将房内情况一番张望，貌似是很快发现自己想要找寻的事物了吧，那大尾巴又兴奋地扬起来来回晃了晃，将身子往门缝中间使劲一挤，便整个儿钻进了房内。
虽说身为察依娜尔西部地区名义上的最高长官，不过并不怎么注重风光排场的沈瑜，还是将自己的书房布置得如同以往那般简洁质朴。
木桌木椅木书架，除了新近追加了几幅便宜的山水字画，以及几样朴实无华的摆件装饰以外，这最引人注目的，应该就是摆在那烧着竹炭的暖炉旁的大铜镜子吧。
信手拈着佛珠，口中宣过佛号，绯花和尚的目光，落在了门外溜进房内的白狐狸身上。一直跟随着这白毛动物七弯八拐的绕过各种房内陈设，最后凑到暖炉跟前，再将其那边打着哈欠边卧下身来缩成一团打瞌睡的“慵懒模样”观察一番，不禁含笑摇首，随即眼光流转，与铜镜跟前持卷而立的“年轻人”摆谈起正事来。
“学士（旧称），琴操姑娘在今天一早，也按照学士昨日的吩咐，打点妥当离府出行了。”
绯花言道，稍事停顿，面露难色。
“之前铃音与无名前往卡国那次也是，今次之事也是，学士缘何对那蓝发姑娘如此执着，贫僧自是不知，不猜，不多言。可是学士此番将府中精锐之士尽数派出，贫僧总觉得有些欠妥。府上空虚，这万一有事，贫僧唯恐以一己之力，难护学士周全也。”
“呵呵呵，承蒙绯花大师费心，此事本无须劳神。”
金丝发冠，紫袍绣虎头，难得一身正装官服的沈十三从铜镜面前回转身来，笑眯着眼睛，神情亲切。
“想来是那贾忠义大人当上了太子太傅，平日里忙于政事无暇顾及；又许是他也发现再多的刺客也根本奈何不得沈某分毫，正在另觅它法罢。总之，这府上近来真真是少了许多骚扰，安宁了不少，哈哈哈。”
安抚使笑呵呵的说着，左手随意背过身后表示“大师与某暂且不说这些。”转而又将右手书卷在额上轻轻一敲，同绯花和尚询问起来。
“倒是绯花大师，可知‘混沌’乎？”
“年轻人”摇头晃脑，故作神秘的问道。
“混沌？”破戒留发的僧人口中略作沉吟，旋即点头。
“若贫僧未记错的话，尝于学士所藏那本无名氏所著之《洪荒志》中，见过类似记述，有道是：
“群山以北，黄沙万里，其中有兽焉，名曰‘混沌’。身长数丈，覆毛如犬；四翼而类鹏，六足而似罴（熊）；吻长如狼，齿利状鳄；有眼而无珠，有耳而不闻。其性凶，善吞云吐雾，嗜食生者；其性恶，尝是非无分，欺善扬恶也……”
“嗯，大师着过目不忘之本事，着实令沈某佩服得五体投地！”安抚使笑而颔首，以书代手轻扣着镜面，旋即饶有兴致地将那铜镜一指，“大师你来看，这镜中此时所映出之物，似不似那书中记载之‘混沌’？”
————
是夜。
目光转回到玄武城外那片绿洲。
几个钟头前还置身玄武城内的艾丽安等人，现在依托绿洲中心倒伏的神兽骨骸作为临时避风港，聚集在水源一侧，点燃了营火。
“为历史所埋葬的亡国暴君——驩兜……假定艾丽安姑娘方才之猜测正确，那么其便是在干扰‘龙脉’的同时，自身亦受到混乱‘龙脉’之影响，进而从单纯的亡者，异变成为本质上更接近于魔兽的存在，对吧？”
以棉布沾上少许油脂，细川在平放膝头的长太刀刀身上用心擦拭保养着。
这位大和郡男人，将不远位置与麟凰公主坐在一起的蓝发少女侧目一望，把对方那点头肯定的样子看得真切，不由微微皱起眉头来，几分困恼的叹息摇头。
“呀，细川老兄这反应也是难怪——不得不承认，我们白天时见到的那头怪物，确实有些棘手就是了。”
佛斯在“日光石”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加入话题。
这位“落魄贵族”一脸无奈地调侃着，耸着肩，一面向帮助自己检查肩上伤势的金发女郎温声言谢，一面不动声色的伸出一只“狼爪”来，覆上自己这位表妹那对挺拔的**轻轻捏了捏。
当然在下一刻，一只套着火红金甲的拳头就直接命中了男人那张讪笑着“下巴拉长”的脸……
时间经过两分钟……
“好了，不开玩笑了。”
好不容易将满脸的“马赛克”揉成鼻青脸肿的“正常模样”，“伤上加伤”的佛斯提醒大家注意似的干咳两声，换上了正经严肃的神情，开了个头。
“现在就让我们来将今天昼间与怪物遭遇时的细节，做一个大致的整理。首先是接近正午的十一时五十分左右，成功穿过西侧工业区的‘细川麟凰小组’抵达高塔脚下，是这个样子对吧，细川老兄？”
佛斯扭头面朝细川确认道，大和郡男人闻言点头。
“当时在下与公主殿下正好来到通天塔前，忽听头顶上是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抬首便见漫天的砖块瓦砾，合着尘烟纷纷而下。”
“对呀，对呀！当时的场面可惊险了！”将身侧蓝发女孩一把搂住摇晃着，麟凰接过话来，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跟艾丽安一起坠落地面的那只妖怪样子也可吓人了！长着狼的脑袋，熊的爪子，而且背上还有翅膀儿！真不敢相信那是由曾经的人类所变成的呢！”
“接下来是，正午的十二时，注意到城中心动静的我与表哥两个人，穿越东部商业居住区赶到塔前。”
“日光石”也托着腮，回忆起来，“那时候艾丽安小姐和细川正与怪物进行对峙，而当我们两人加入之后，战斗正式开始。”
“虽然是体积较大的魔兽，不过在场的四个人都绝非等闲之辈，照理来说‘四对一’的情况下，就算再不济也不至于处于劣势才对，可是……”这边的细川纳刀回鞘，脸上写满矛盾。
“可是事实也就是现在这样，与怪物周旋过一个多钟头的我们，由于那个‘始终无法破解’的因素，最后还是不得不决定暂时放弃讨伐，被那家伙给追着一直从玄武城内退回到这座城外绿洲。如果不是艾丽安小姐及时以魔法张开伪装结界，恐怕我们就连现在这点有限喘息的空间都没有了。”
代替细川进行过总结性的发言，佛斯半真半假的一声叹息，整个临时宿营地中的空气亦是随之陷入沉默。
……
“毕竟是人类所化成的魔兽，在能力方面也终究还是明显不足呢！”
一到乱时就不知道躲藏到什么地方的“黑色艾丽安”，这时候，又不紧不慢的飘出来，趴在苍色艾丽安的耳边，戏谑的呢喃私语。
“力量方面比不上‘鬼武士（细川）’，速度方面超不过‘大胸部（日光石）’，就连应变能力也完全不如那个喜欢变魔术的‘垃圾男（佛斯）’，不过人家也不知道用‘一美遮百丑’这个比喻来形容到底恰不恰当啦，反正就是那大怪物凭借唯一强项的‘呼云唤雾’的异能，使自己从三流的小喽啰，一跃成为艾丽安你们口中常说的‘指挥官级’魔兽咯！”
“‘呼云唤雾’吗？那的确是一个麻烦的能力。”艾丽安“自言自语”沉吟着。
“一开始以为只是在‘稀薄状态’下缓慢侵蚀人类心智唤醒欲望的能力，想不到能够依照魔兽的意志自由调整‘浓度’进而达到瞬间影响对手判断能力的效果，干扰距离感，剥夺方向感，甚至直接麻痹视觉造成短暂失明……”
“是呢，是呢！设想一下，不管发动的攻势再如何强力，可是却完全打不中目标，那一切就是空谈呢！”黑**孩幸灾乐祸的坏笑着，“说起来，人家当时明明已经好心做出提醒了，可艾丽安还是一意孤行打算以‘追寻魔力流动’的方式对大怪兽进行定位，结果妳看妳自己，最后一个躲闪不及被对方突然从雾里冲出来撞飞老远，吃了苦头吧。
“要知道那些雾气本身就相当于流动着的魔法粒子，因此就算是分辨能力再怎么敏锐，完全置身于‘混沌’中心的小迷糊艾丽安，在那种瞬息万变的战况下，想要摒除干扰，即刻捕捉到快速移动的目标，也是难上加难的吧？哦呵呵呵……”
“不过呢！我这个人啊，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乐于助人’了！所以怎么可能会‘真的’让人家最最喜欢的小艾丽安为难呢？”
做作模仿着“落魄贵族”的口头禅，捧腹笑着飘出老远的黑色少女眨眼功夫又悠哉悠哉的荡回来了。
“那么现在，就让我们进入‘善意提示的时间’！要知道在有的时候，‘复杂困难’仅仅只是留于表面，实际上只要看清了本质，要破解起来，可是异常的‘单纯简单’也说不定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