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梼杌 其十七
曾几何时……
苍蓝的少女与暗蓝的少年之间……
横起了一条剪不断，理不开的绳结……
……
在去年那瘟疫爆发的七月某天，在大门紧闭的城主宅邸的某间光线昏暗的房内，一盆清水摆在那灰尘满落的桌面上微微晃荡。
“回光术。”
一袭书生打扮的身影从阴暗处踱出来伸出指尖在水面上轻轻一点，只见波纹荡漾，整盆清水都仿佛化作了一面明镜，有无声的影像渐渐清晰浮现。
“请看。”
“书生”朝水面摊摊手，先前不知隐藏在哪里的一抹暗蓝一下子就从深沉的背景色中冲出来，扑到了影像跟前——
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城市，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身着白裙白甲面遮白瓷面具的女人，正指使着大大小小铺天盖地的魔兽群追逐着一群皮肤黝黑的居民。
肆无忌惮，任意妄为，白**人姿态傲慢，举止张扬，胸前一颗深蓝色的坦桑石随着那几分疯癫的狂笑左右摆动，完全失去了那“希望”的辉光，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冷戾暗芒……
“‘十万人口都市吞噬事件’，据说是卡国（卡加迪亚帝国）在去年内战之时为政府所不得不掩盖的‘极端严重事件’之一。据说是热忱又冷血，希望又绝望的‘惨白魔女’爱莲女爵，在疯狂追捕叛军将领‘黑曜石’的那个时候，所刻意酝酿的一起骇人听闻的惨案。”
书生打扮的身影操着故作沉重的语气做出叹息，“事件相关的档案记录听说在当时就被全数销毁无迹可查，如非沈某的这‘回天之术’近些时日又少有长进，恐怕亦是无法再现这尘封之事。”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戴面具的女人其实是艾丽安假扮的？”暗蓝色的少年细若蚊声的嘟哝着。
“考虑到曾经在西北蛮夷之地时之所见，再看看现在，不可否认，只有令妹才具有等程度的能力。”书生的身影从侧面进行“委婉”的肯定。
“唔，艾丽安……艾丽安……为什么妳会若无其事的做出这些可怕的事情？”深沉碧眼的深处，迅速笼罩起一层死灰的雾气，暗蓝色的身影一下子就变得激动起来，“在斯提尔市的固有空间中滥杀无辜的那时候也是……在冰封王都杀死尤法奈尔小姐的那时候也是……还有在卡加迪亚的这一回也是！难道是先知创造物的缺陷终于显现出来，使妳真的失去理性堕落成为疯狂嗜血的杀人魔了吗？我的皇妹哟！”
咣当！
满盆的清水被掀翻在地，其中影像立时幻灭。
痛心疾首的暗蓝少年神经质地啃着手指甲，那十根指头进而是歇斯底里的在脸上抓挠着，留下道道红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妳告诉我妳为什么干出这些事？”
扭曲的“暗蓝”对着空气反复质问，一双拳头猛捶桌面。
“关于令妹的转变，自然是令人倍感心痛，”书生那张巧妙掩藏于阴影之中的脸庞，清晰而又模糊，看不清楚表情，“至于该如何拯救，某这旁人自不便多言，一切就全看艾利奥鲁兄弟你自己了（呵呵）……”
“全看我自己？”
对呀！
全看我自己！
能够拯救深陷泥淖的艾丽安的人——
舍我其谁？
……
深沉的回忆在不经意间涌现，又同冲上沙滩的潮水一般急速的退却。
艾利奥鲁那双深碧色的眼瞳眨过几眨，以目光将此时跟在自己身后头的蓝发少女的举止尽收眼底，那眼瞬中的一片“灰雾”是意味深长的翻涌着，那脑袋则是下定某个决心似的不明显的轻轻一点，面色随即恢复如常。
暂时返回城主府邸的一行人目前已经简单的休整完毕，正聚集在府邸那偌大的客厅对眼下的难题展开讨论。
“艾丽安在天野医馆疗养的这三天时间，我除了对控制疫情以及应对稻荷仙教的工作进行必要的安排部署之外，同时也命人重点调查，并且也抽空对反馈回来的汇报进行了统计整理。”
前脚跨进客厅，艾利奥鲁立马就直奔主题。
这位暗蓝少年边说着，边在自己跟前那张少许落灰的大方桌面上吹了吹，又从伺立一旁的书记官手中接过一卷白纸在桌上铺开，抄起一支毛笔开始在纸上写画起来。
“哦！总觉得，这馒头画得可真像呢！”好奇凑过来的麟凰朝纸上瞅瞅，不住拭着嘴角涎水。
“唉？那这边这条看起来应该就是条虫子吧！”另一边挤过来的织句也打量着纸面，作出自信的发言。
“恩，难得妳们两个这一次能够观察得如此仔细！”凑热闹的佛斯揪着下巴上那几跟没刮净的胡渣，装出一副专家的模样点点头，坏心眼的揶揄起来，“依照本人多年来积累的经验，这其实应该就是一条虫子缠在了馒头上！”
“噗！才不是你们说的这样呐！”萦绕心间的烦恼这会儿暂时消除，艾利奥鲁赶紧对自己这孩童般的手笔所描绘的抽象画风进行解释，“这是‘青龙城简图’啊‘简图’！”
“青龙城简图？”其余诸人面面相觑，将白纸上那些“龙飞凤舞”的线条重新审视，不禁莞尔，不做多评。
“嗯咳！总、总之，”脸颊微微有些涨红，艾利奥鲁掩饰尴尬的干咳几声，将就着手头毛笔往纸面上一戳，“先不管画得怎么样，我接下来要讲的才是重点——”
“瘟疫蔓延扩散的范围遍及全城，而官兵们调查后所反馈回来的情报，不论详细与否，都始终仅限于个人视觉上所接收的片面化信息。但是如果将这些零散的碎片拼凑起来进行整合分析，那么我们就不难在青龙城里当前这混乱困局的背后，摸索出一些让人在意的规律。”
蘸过墨汁的笔尖在“青龙城简图”上飞快的圈圈点点。
“城中四处流窜的疫魔实体从表面上看，似乎并不能察觉什么端倪，不过事实上大家从我现在在这张图上的标注就应该能够一眼明了——没有错，这些怪物们在分布上存在有十分明显的区域性！”
“区域性？”厅中诸人无不惊讶。
“是的，从城市最西边的商业街区开始，越是往东，疫魔的数量就越是密集，而这之中最最集中的区域，相信不用我说大家已经能够猜到。”
象征性的在“简图”上那“空中楼阁”的位置圈出一个圆圈，艾利奥鲁那一双碧瞳目光闪烁，往蓝发少女的方向瞄去。
“艾丽安，妳认为我们接下来应该如何行动？”
……
————
午后的天空有些暗沉，那太阳的光芒为天边飘来的几朵阴云给一蒙，变成几分无力的苍白，洒落在大地上，更仿佛使这座充斥着紧张与混乱空气的青龙城之中平添了几分萧索的颓败。
继艾丽安运用能力所化身而成的“蓝鸟”闪电一般冲上天际，隐没于云层之间后不久，日光石等人也乘骑着一大一小两头飞龙，从城主府邸出发了。
“呼，到头来要解决青龙城中的危机，果然还是得要再探通天塔呢。”日光石遥望着云间那抹时隐时现的苍蓝，耸肩调侃。
“没办法，毕竟那里是扰乱龙脉的根源所在嘛，而且保不准只要将塔顶的情况调查清楚，一切问题就真跟咱们在定远城的那时候一样，都迎刃而解了也说不定呐。”
同乘一骑的佛斯扭过头来冲金发女郎揶揄着，转而一手拉着龙首缰绳降低飞行速度，漫不经心的俯瞰地面，戏谑地吹起口哨。
“看看咱们眼下正飞临的这座大湖周围，除了徘徊的疫魔，已经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了，估计通天塔那边的情况应该会更加严峻吧。”
“是呢。”日光石回应一声，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
前方表兄妹两人那严肃又似玩笑的交流声断断续续的随风飘来，无奈乘骑幼龙被远远抛在后头的艾利奥鲁边撸着坐下那“滚圆生物”背上的绒毛，边侧首向身后头扶着自己肩膀的天野医生半开起玩笑。
“其实我觉得医生你还是应该跟麟凰和织句待在一起留守府邸，那样会更安全一些。如今的高塔区域，既有疫魔横行而且又是‘稻荷仙教’聚集的场所，我们此行这一路上将遭遇的危险，肯定不会太少。”
“无妨，‘坚持同行’已经是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得出的结果，面对可能出现的一切后果的必要心理准备，在那个时候也早已经做好。”医师则是一本严肃的回应道，“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机会，又或许也可以称为宿命吧，我似乎有一种预感——那与‘稻荷仙’这个邪教之间多年积存的恩怨，一定会在今天做个了断。”
“做个了断……吗？”
顺着医师的话语轻声沉吟，艾利奥鲁将那“宿命”两个字眼放在嘴里反反复复，咀嚼回味。
“可能真是这样吧……”
这心里头貌似有几分复杂的矛盾，暗蓝少年不禁晃晃脑袋，试图将杂念从自己思绪中清除出去。
而正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的，周遭气流骤然凌乱！
“不好！”
未及暗蓝少年做出提醒……
缠卷着花瓣，撕扯着空气——
如真似幻的一股粉色樱风已经从二人一骑的正下方迅猛刮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