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陵仿佛遇到了硬茬。

漫天飞舞的石子，错综复杂诡异的木桩，砸得他头破血流，摔得他意识模糊。

之前的蜈蚣精和兽灵老祖，虽然挨他们一下攻击就必死无疑，但在迦陵看来他们的攻击全都慢得跟吸饱了血的蚊子一样，他随便躲开，哪怕兽灵认真起来速度也不慢，却也势大力沉，单打独斗，只要专心对付就能够解决。

但是现在，漫天石子朝他飞来，三百六十度没有任何死角，这怎么躲？他看得到眼前的，可身后的石子又砸过来，稍微注意一下身前，脚底也有石子飞来，虽然砸上去不痛不痒，但是那可是亿点点石子啊，几秒就把他砸得遍体鳞伤浑身酸痛，原本熟悉无比的修罗鬼影步也屡屡失误——失误就是直接从桩子上掉下来，摔个狗吃屎！

“啧啧啧，不行不行。”小师叔摇摇头：“还需多练，这修罗鬼影步，你也只学到皮毛而已，徒有其型，鬼影步变幻万千，套路不定，根据敌人攻击有无数种组合规避进攻方式，可进可退，也是基础中基础。”

迦陵咬紧牙关，再尝试，他现在确实能够同时应对多方飞来的石子，可问题是石子太多太杂，角度刁钻，每一次都从视觉死角飞来，他看都看不到，谈何躲开？

“记住，眼只可观六路，别只用眼睛看！”

“好！”迦陵闭上眼，用耳倾听，然后直接被正面砸飞！

“老子不是让你闭眼！是让你一起用！把你的五感用到极致，迅速及时感知任何方位，如有千眼！”

说得容易，哪有那么简单，迦陵被石子都砸懵了，眼冒金星，倒在地上！咬了咬牙又站起来！

“我就不信了，鬼刀一开，走位走位走位~啊，啊！！！哟，这个小老板……啊啊！！哟！哟！啊！”迦陵恼羞成怒，疯狂念咒，但是原本灵通无比的咒文现在毫无卵用，被小师叔疯狂制裁，打成弱智！

“首先要改的就是别说这些臭傻X怪话！”小师叔怒：“武器那个混账东西别的都好，就是喜欢说这些没人听得懂的怪话！居然还教自己的徒弟说！”

迦陵郁闷死了，整整三个时辰，被石子打成傻X，P眼子都被打烂了，在木桩子前进的距离还不超过一米。

“罢了，今日就到这里，回去把伤治好，然后再多练，无时无刻都要练。”

“恩！”迦陵一瘸一拐起身，擦掉额头眼角鲜血，默默往山门走。

蛛眼怪物嘻嘻笑着，又遁入黑暗。

。

这几天，云天门弟子觉得迦陵越来越怪了，虽然不似前几天那样目光呆滞心不在焉，但是手指却仿佛一直在比划着什么——而且是十指一起各自动，这就很恐怖了，想想你走在路上忽然见一人走来，十指如波浪线般扭来扭去，仿佛章鱼精！

迦陵知道，之前学会的不能忘掉，要一直练习，所以修炼时他格外注意一心二用的巩固复习，于是现在他的修炼变得特别奇怪：

早上从山脚跑到山顶，只见他目光微闭，双手抱胸，轻轻打鼾，双脚却在飞速跑动！

你他吗边睡觉边跑步？

中午上文化课，他直接扛了那已经加到五百斤的山石到课堂上，在课堂里绑上石头来回转圈拉动，顺便读书！

气得教他文化课的灵犀长老鼻孔冒烟！

下午瀑布前静思，他边打坐，边用手指在水中划出文化课上所学到八卦天文地理图形，边默写出诗篇课文，全部都是同时！

当然最生气的是琉璃。

琉璃总是在生气。

只见是迦陵一边倒立，一边用灵活的脚趾帮她配药，另一头把脑袋伸到地上一个水桶里，闭眼静思，顺便憋气！

“不许用你的臭脚碰我的药！你最近怎么越来越弱智了，把自己修炼傻了？”

“哼！”迦陵把脑袋从水桶里伸出来：“我已经能在水底憋气一刻钟了！”

“我初步诊断，是你的脑子缺氧了！”琉璃一脚将那迦陵踹飞！

没办法，迦陵只好偷偷到仙泽底下打坐闭气。

神农噬除了能够吸收万药精粹，也加强对身体的掌握力，迦陵让自己血流变缓，体温降低，同时改变呼吸的方法，让氧气能够充分地溶解在血中，虽然闭气闭得久，但是却并不痛苦。

然而，在水底还有一种在陆地上感觉不到的空灵。

仿佛万籁俱静。

鱼儿从他的身边游过，气泡咕噜咕噜在头顶升起，水流声如此清冽而明晰。

在水底，平时听不到的声音仿佛也化作巨响，能够传得特别远。

在黑暗中轰鸣，反而更加寂静。

闭上眼睛，就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能听到更多，能听得更清。

也更嘈杂。

这个世界在眼中看去，光怪陆离，五彩缤纷。听上去千奇百怪，奇妙无穷。

但对于生存，对于一刹那之间的战斗来说，绝大多数的信息都是无用的，都是“杂音”

那自己又如何从那无数的杂音中，找到自己想要的？

迦陵还没有办法真正做到摒弃一切杂念，真正地做到【千眼】

但是他可以让这个世界【灰】下来。

视线之中，美丽的金鱼仿佛失去了色彩，天地间只剩下最朴素无奇的黑与白，如同一张写意的水墨画，只有最简单的线条，

只有最重要的线条。

时间仿佛开始慢下来了。

狼血缓缓地在体内流淌，

冰冷地

沸腾。

让他的五感，强化到极致。

迦陵听着周围鱼儿身上每一片鱼鳞翕动的声音，看着它们在水中游过的轨迹，每一寸肌肤都在感知着彼此之间碰撞的震动，每一次呼吸，都闻得到那遗留在水中的生命气息……

他把所有的信息，

形状，

色彩，

轨迹，

味道，

声音，

化作一条条简单而直白的线，

天地万物与自己之间，仿佛有着一条只有他才能觉察到的线，连接着彼此。

接下来，只要伸出手……

那些线，就会牵动着身体自己移动！

“哗。哗。哗。哗。哗。哗。哗。哗。”

迦陵在水中陡然出手八次，将身边那浮游的金鱼瞬间全部抓在手中！

他又微笑，自己找到窍门了。

就是那仙泽中的金鱼不爽了，口吐芬芳：“WDNMD，有病吧这个人，关我们什么事儿？”

云天门不愧仙山，水中鱼儿都有灵！

迦陵又在水底闭气一会儿，觉得差不多要憋不住了，准备往上游时，却忽然感觉脚踝被人抓住。

他疑惑地低下头，却楞在水中，痴痴地看着那碧波中的影子。

纤纤白发懒散地舒展在湖水里，飘摇，弥散，醉江流。

只见是幽幽皓月透着波纹，粼粼地散落在那曼妙而慵懒的身体上，蜿蜒曲折，凹凸有致，似是梦幻，半盏销魂。

那条白玉蛟龙惊讶地笑着，游到他的身边，轻轻地捧着他的脸，琥珀色的眼睛仿佛融化在湖水里，在月光里荡开涟漪。

她在水里的模样更加美丽而迷离，仿佛缥缈而登仙。

因为这里，才是她的故乡。

迦陵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自己还在水底，忽然一口气喘不上来，连呛好几口水！拼命想要往水面游，可是居然被一条纤细的白玉尾巴缠了住，只见是她半身为龙半身为人，漂浮在水中。

项凌云紧紧抓住他，看着他快要窒息的样子忍不住笑，慈爱而又慵懒地说：

“你要不要再坚持一会儿？”

她捏着他的脸，用头上的龙角轻轻地，温柔地碰了碰他的额头。

“坚持不住了跟妈妈说，妈妈就让你出去。”

迦陵感觉自己又难受，却又很幸福，好像就这么一直被抱下去——但是他已经快翻白眼了。

他觉得项凌云又是故意的。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可不像项凌云这样的水中恶霸，他在水里没法说话！

好在项凌云显然玩得很熟练了，知道迦陵什么时候受不了，便就带着他一起浮出水面。

穿过漫长的黑暗，终于浮出水面时。

月光照着涟漪，清风有些冷冽。

迦陵湿漉漉地侧躺在项凌云怀里，看着头顶，轻云蔽月。

“师娘，没想到会在水底碰到你。”迦陵偷偷地想，偷偷地看，项凌云是从仙泽更深更深的地方游过来的，而且现在手头——还放着一坛已经空了的酒，和三柱湿透了的香。

“我是蛟龙啊，偶尔想游一下泳，想回家里看一下，有什么不可以？倒是你，傻徒儿，怎么真的就去练憋气了？”项凌云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幽幽地说。

迦陵也不问，只是说：“哼，我已经练到能一口气憋一刻钟了，我感觉我还能憋更久！”

不过项凌云摇了摇头，给他泼了盆冷水：

“宝贝徒儿，为师已经看出来了，你的在水里憋气的极限就是一刻钟半，好好记住了，不要做危险的事，这个极限是突破不了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项凌云一边轻轻玩他的头发，一边郑重其事地说。“我在水里待久了，这种事很容易就看得出来。”

“那一刻钟半，又可以潜多深呢？”

“还不能够到海底……最深最深的海底。”

“那我还要练，我要在水底待得更久。”

“傻徒儿……”项凌云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闭着眼睛，轻轻把脸贴在迦陵头上。

把他稍微——抱得更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