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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这便是我的医道

  

月夜。

江流潺潺。

春风。

带着不详的味道。

江畔,刘宅。

樱树下。

人影攒动。

只看是一群举着火把的家丁冷冷地将几个哭喊着的丫鬟和婆婆从那间已经人去楼空的宅院里拖了出来,丢在家中庭院下。

庭院中央还带着早上烧琴时的熏黑,新落的樱花悄然地铺在地上,被那几个丫鬟的身子碾得粉碎。

“我们真不知道小姐怎么了,少爷……求求你……”

只看是房中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人恼怒地抓着一个老婆婆的头发拖行着到庭院中来,在众丫鬟们的尖叫里,那老婆婆哭喊着跪在那中年人面前,磕头如捣蒜。

“再问你一遍,说不说?”

“我……”

老婆婆都还没说出口,便在胸口上挨了重重的一脚,老人家身子骨弱,被这么一踢直接吐出血来,像是虾一般痛苦地弓起身子蜷缩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众丫鬟慌忙手忙脚乱爬过去摇她喊她,哭喊成一片。

那中年人皱了皱眉,看着身旁几位和他一样穿着华服的男人,摇了摇头。

“不像是提早谋划的,那少年魔王真是临时起意就把小妹掳走了。”

“居然还杀了老爹,真是恶毒残忍之徒!”

“我族中好不容易出小妹这样一个天才,居然就被那云天门这样夺去,真是可恶!”

那几位男人,都是刘家的少爷,婉儿的哥哥,建康公晚年已将家事交由几位大儿子,这几位便就是当今刘家管事的。

家中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满扬州城还找不到人,他们脸上哪挂得住,当然是杀到婉儿的故居去。却只抓到这群一问三不知的丫鬟老婆子,真是没辙。

“我有一招。”忽然,一位较矮的少爷忽然说。

“怎么,三弟?”

“小妹心善,日夜受这几位丫鬟婆子照顾,定心有感激。”他忽然冷冷地笑:“我看不如这样,每人剁下一根手指,传遍全扬州要那少年魔王放人,一日不来,便再每人一只手,再不来,一条腿——第三日,便是人头。”

几位丫鬟婆子一听,哭的哭,昏的昏,脸色苍白。

“如此我看可以,以小妹心性,看到第一根手指就哭成泪人了吧。”

“可问题是那少年……”

“废话少说,先砍了再说!”一位暴躁少爷拔剑就冲向那几位丫鬟,抓着一人头发就要砍手。尖叫声中,月色冷冷,剑锋寒芒。

一斩而下,

鲜血飞溅,

一手直接断。

“啊啊啊!!!!”

但是,众人却惊愕,只看那倒在血泊中的却是那少爷,他哀嚎着看自己握剑的手在地上颤抖,居然还在动弹!

“啊啊啊!!!!”他尖叫,众人环视四周,只看是刘宅后的樱树上,落花间,月光里。

那位银发少年自风中而立,举着手中铁伞——另一只手,提着一位落汤鸡般的老混球。

众人定睛一看大叫:“老爷?!!!”

“爹!!!”那几个少爷大惊失色,看着那建康公口吐白沫,满脸淤青,被少年如同鸡一样掐着脖子悬在空中。

“爹没死!?!”他们高喊着问,眼中却居然是失望……

迦陵却只是冷笑,指着那院中几位丫鬟:“安排一条船,让她们出城,我便放了这老东西。”

“为什么爹没死?!”他们又问。

少年耸了耸肩,让背后那柄玉剑闪烁辉光:“难道你没听说,少年魔王,可白骨生红肉?”

“混……混账……快……救我!”建康公挣扎着在那少年手里喊,看来被那几个儿子气得也不清:“老子一日没死,这刘家轮不到你们做主!!!”

“爹……”几位少爷慌忙跪下,示意身后仆人照迦陵的意思办,那位被砍了手的少爷真是倒霉,躺在血泊里哀嚎。

迦陵跳下樱树,提着建康公走到樱树中间,监视着家丁们带那几个丫鬟走出刘宅,到春江畔,找了一艘帆船,渡了她们去。

回头看那几位少爷,捏紧拳头走上去——一人一记重得不可思议的拳头,每人至少打碎十来根肋骨:“我说了,别想跟云天门抢人。”

他走到那踢了老婆婆的少爷面前,照着他之前踢老婆婆的位置再狠狠补上一脚,踢得他满口牙碎,倒在地上——一边吐血一边嘴都歪了。

“我都说我是云天门的,你们却还不知道敬畏,难道你们没读过书,不知道所谓敬畏。”

“不是靠你们自觉,而是靠拳头和刀剑做到的吗?”

“混账!你少嚣张了,掳走小妹,算什么本事?!”那个矮小的少爷忽然怒,喊。

迦陵愣了愣,走到他身边,扯着他舌头将他在空中甩了一圈——丢在地上重重地踩了一脚,正踩在他的面门上。

“你也配叫她小妹?”

他冷笑,丢出那老不死的建康公,向后一跃落在春江涟漪之上,消失在月影里——追上身后的船。

半刻钟后,扬州城十里外,只看月色里——少年举着一艘船跳到一条乡间岔路旁,放下船抱出那被踢伤的老婆婆,以玉剑疗伤,温暖的光中,那老婆婆痛苦的表情终于舒缓下来。

“老奶奶,待会儿我给你开副方,你找个药房按着买,每日在淤青上敷两次,很久就不疼了。”

“谢谢你,小伙子……”老婆婆哭着说,船上那几个丫鬟也跳下船,对着那及时出现的少年磕头哭喊:“谢谢少侠救命之恩。”

“我可不是什么少侠。”迦陵站起身把铁伞收到背后。“我只是个医士,万药归元流医士。”

“那少侠为何不用万药归元流疗伤?”

“因为我不会。”

众丫鬟婆子无语,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们逃出魔爪了。

“而且也不用谢我,我还是来晚了,我本来能在他们来之前就赶到的。”迦陵抬起头看了看月色:“我还是迟到了。”

“这几年我唯一学到的事就是,迟到的正义,根本就不算正义。”

渐渐一句话中,多少疼痛,少年望月的眼中仿佛看到那一夜的火,看到那个在自己怀里哭着睡着的孩子……

他从来没有忘记。

所谓的正义从来不是在众人面前打脸耍帅,英雄救美,就完事了的。

当你决定作出一个选择,你就必须考虑到这一个选择所会带来的所有结果,考虑到所有会牵连到的人,善后这件事——往往会比善举本身还要消耗十倍的力气。

但这才是少年的正义,也是他在那一晚的疼痛与悔恨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

乱世何其污浊,在这个世道上,行恶永远比行善轻松得多。

不管是要做仁君还是做医士,不管是要拨乱反正还是悬壶济世,总要付出十倍的努力和心血。

但少年愿意付出这些努力,因为他觉得这么做值得。

因为他现在——有能力这么做。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总是哭的男孩了。

他可是少年魔王。

背后的那一把铁伞,那把玉剑,就是他所选择道路。

在乱世与烈火中,他选择守护,选择与那污浊战斗到底。

这便是——迦陵的医道。

现在,他也可以坦坦荡荡地自称自己是医士了。

“走这条路,不会遇到卫兵,明早便能到下一个镇子,再行走一天便到楚国境内,我给你们一人一张云天印,见到外门弟子所开商铺,可以凭劳动换一碗饭吃。麻烦你们了,砸了你们的饭碗。”

“哪儿的话,谢谢少侠救命之恩。”

“我是医士。”

“谢谢你,医士小哥哥!”

不知道为何,听到那句话,迦陵忽然攥紧了拳头背过身去喊:“还不快走!”

几个丫鬟扶着婆婆们千恩万谢去了。

只留下那少年的背影在月光里,稍显寂寥。

他悄悄抹了抹眼泪,准备走时,却看见身后站着的——却是阿狠。

阿狠总是神出鬼没,她笑着看着那偷偷抹眼泪的少年,看着少年恼怒:“我没哭!”

“我知道。”阿狠点了点头。

“你怎么在这?!”

“你闹得满城风雨,我当然知道你在这儿了,顺带一提,我已经去看过你那个小师妹了 。”

迦陵忽然面色苍白:“你……”

“放心~”阿狠撅了噘嘴:“我本来是想稍稍弄疼她一下,谁叫她那么聪明,一下子就识破了。”

“你他妈真是个混账,坏到底了。”

“我本就如此。”

“滚!”

“你做事还不够狠。”阿狠忽然说。

“什么意思?”

“你该杀了那几个少爷,还有那个建康公。是我的话,我就会这么做。”

“婉儿叫我别杀人。”

“新楚王的丞相周子一直想染指扬州,若是你能帮他们解决掉那几个地头蛇,他们就能顺理成章兼并扬州,虽然老楚王和你们云天闹崩了,但是新楚王还挺关照你们的吧?帮他一下不好吗?”

“少给我讲这些我听不懂的。”

“你该多读读书。”

“要你管,滚!再让我看见你碰我小师妹一下,别怪我翻脸!!!”

“哼哼,你好护她啊。”

“不行吗?!”迦陵用阿狠的口头禅回敬。

“她没你想得那么单纯。”

“我知道。”迦陵的语气忽然没那么怒了。

“你知道?你看上去就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蠢哥哥。”

“我把她爹当着她面砸成肉酱,她回去什么都没说,好像跟本就没有这事,她什么都听我的,甚至跟着我进客房的时候还主动坐到床边去。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她没她表现得那么傻白甜。”迦陵淡淡地说:“她心底里的怨和恨,把我都吓到了。她把真正的自己藏得很深,她的确不谙世事,却又在某些方面心细如针,细得恐怖,我想不到什么样的生活可以把一个女孩逼成那样。”

“那样的女孩,一不留神就会变成恶魔。”阿狠微微笑:“我看得出来。”

“但是没关系,有我在。我会医好她的心病,我可是天下最好的师哥。”

阿狠低着头背起手,踮起自己的小脚在地上画圈,撅着嘴说:

“真羡慕她,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好一点?”

“你自找的。”迦陵咬牙切齿地说。

“我就喜欢这样的你。”阿狠偷笑。

“滚!!!”迦陵转身准备走,阿狠却忽然在背后叫他:

“你拜托我的事,我已经帮你打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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