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往事的枷锁

我记得她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如果我是机器人就好了，这样就不会为一些人间的事物烦恼了。”关于这句话的成因，还要从她的高中时代开始。

在上大学之前，她并不是看起来像现在这样，留着披肩长发，打扮的温柔可爱，而是和我差不多的男生模样。因为学校的限制，她不能留长发，也必须和男生住在一块儿，因为性格太“娘”，经常被同学欺负，有时候甚至下手狠到了不可描述的地步。高二的时候，她喜欢了一个隔壁班的高个子男生，这件事被传出去后，整个学校的同学都开始议论她，攻击她，把她当成学校里唯一的那个txl对待。说是唯一，其实很多人只是不敢公开而已，公开的后果，就会像她一样被几个又高又壮的男生挂在树上用鞭子打。后来，她在计算机竞赛中得了第一名，整个学校的老师都对她另眼相看，于是让她在高二结束后就直接来到了这个大学，提前终结了这样悲惨的青春。但是，那些阴影早已在她心中挥之不去了，以至于在跟我提到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眼泪。有时候，我的内心非常纠结，我想了解她，但又怕勾起她不好的回忆，所以只是默默陪着她的话，就好了吧。

再后来，到了大学，因为出色的成绩，她被学校破例允许在校外租房，这样和那些成天熬夜打游戏的混子就能保持距离了。但在遇到我之前，她在这个学校，除了那个项目团队里的人，每天也不会和别人说话，也没有一个真正支持她的朋友。当我问起原因时，她就回答了那句话。

“人间的事物”中，最复杂的，不就是人际关系吗。很多人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时，就会表现出厌恶和疑问，自然也不会有后续了。但我不一样，我只是觉得她是个普通的女孩，和别的女孩没有什么差别。所以，我依然无法理解那些对她有恶意的人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不过想了想，那些人也只不过是偏执和自私的人了，他们喜欢的无非就是有一张大众脸，细胳膊细腿的美女罢了，他们也根本看不到这个女孩优秀的一面。

总之，我和她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两年，但我一定可以说，是我改变了她。

一开始的时候，她是很情绪化的，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就会扑在我怀里大哭，或者甚至莫名其妙的发怒。有一天，她突然就把我拉黑了，然后怎么也联系不上，我在学校周围问了许多人，他们都说没看到她。又过了三天，当我从她的老师那里得知她服用过量安眠药住院后，我立刻赶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我一直抓住她的手，对她说，以后你不要突然把我拉黑了，如果不开心，就给我发消息，我第一时间赶过来。

同样在旁边陪她的心理医生对我说，她是从童年到现在长期被暴力对待，以及社会对她这样的人的排斥和反对，长期积累形成的边缘性人格障碍。这种病的最显著的特征，就是会对亲密的人忽冷忽热，有时候对你很好，有时候一下子就讨厌你了，所以也基本不会有稳定的关系。但是，很感谢你，你选择陪在她身边。

其实我早就料到了这个事情。在遇到她之前，我经常去看一些国外的心理学资料，当然，其实只是为了学习英语。那些资料里就讲过，一个人她现在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心理问题，那一定是从她刚出生到上一秒之间发生的事情造成的，而且6-12岁里发生的事情会造成更大的影响。所以，在她对我无止境的发脾气时，我不会去责怪她，因为作为她的男友，我的职责就是去让她重新找回那份被击碎的感情，让她成为那个值得被爱的人。

心理医生对我说完后，我只是回了一句：我在这里的目的，就是让她停止被世界所伤害。

过了一周，她出院了，但是因为药物的副作用，她的身体状况变差了许多，每天早上醒来就会头晕。这样一来，她的学业和项目也受到了影响。为此，我专门去找了艾拉妮雅团队的队长谈话，希望团队能理解生病带来的影响。可在那之后，我就极力的反对她继续为那个团队做贡献了。

那个团队有九个人，只有队长一个男生，其余八个都是女生，而且是这个系2018届仅有的八个女生。我刚见到那个队长的时候，还真被吓了一跳。他的身形足足比我大了一倍，手臂比我大腿还粗一圈，走路的时候都一摇一摆的，好像随时都要站不稳倒下去。我试图去忽略他的外表，和他真诚的交流，但他接下来的话让我的两眼充满了迷惑。

“生病？在我们这还能生病？所有人都必须按时完成项目，不然还想以后跟着我去美国吗？”

“难道，你的其他队员从来没有生病过？”我说。

“当然有，要么痛经，要么感冒，反正这种屁事，多喝热水就行了，无病呻吟的我就直接踢出去了。工具人哪来这么多事儿。”他说。

当时我记得我已经攥紧了拳头，想给这个肥宅狠狠的一拳，但我忍住了。听璃月讲，他三十多岁，是从美国博士毕业回来做项目的，有上千万美元的存款。璃月也是因为想赚一些生活费才跟着他的，平常工作中和其他队员一样也是受尽了打压。而且，有时候队员们还会成为这个肥宅泄欲的工具。

我问过璃月，你有这个本事，去一些正规的公司实习不好吗，一定要跟这个人。

她说，那些公司一个月只有三千不到，跟着他，一个月能上万。我还得攒手术费呢。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但总觉得，她不应该这样委屈自己。

“她们是你的队员，每天为了这个团队辛辛苦苦的工作，你就不能稍微尊重一下她们吗？”我说。

“尊重？给了钱还要尊重？做梦去吧。”

他一把摔了门就走了，留我一个人在他的办公室。我趁着他不在时，偷偷从他抽屉里拿了一份那个项目的设计方案。

再后来呢，璃月的身体慢慢好过来了，我帮她考虑了很多未来的事情，也劝说她不要继续做这个项目了，但她不知为何，依然要坚持着把项目做完。因为她相信，人工智能是可以改变世界的。而我呢，也只能尊重她的决定，看着她在大四的那年坐上了飞往旧金山的航班，然后一去就是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