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摩恩教的教徒们结群出现在法恩贡街头的时候，这着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法恩贡的居民们，似乎很少见过如此多身着黑色修道院制服的人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点，于是纷纷围了上来。

不过，他们更感兴趣的，是被摩恩教教徒和士兵们团团围住的那一辆囚车。

囚车里，诺艾尔的表情已经显得憔悴不堪，纤瘦的脸庞上增加了几道明显的鞭打痕迹。她无助地瘫坐在囚车的一角，纤瘦的身躯看上去更加可怜了。

透过人群的间隙，比迪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此时，他和加百莉正坐在离行刑地点不远的一间茶馆外，佯装成享用早茶的法恩贡居民。

“别冲动！”

在比迪斯有些奈不住性子的时候，加百莉及时地出手制止了他，并一把拉住了比迪斯的手腕。加百莉用眼神警告着他，请务必要遵循大天使长的计划。比迪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用低沉的语气对加百莉说。

“但愿你的计划真的管用……”

摩恩教将行刑的场所，安排在了离西斯罗教会正殿不远的广场上。这里位于法恩贡城东一片隆起的丘陵上，站在这里，可以将整个法恩贡城尽收眼底。法恩贡的钟楼，也静静地矗立在一旁，见证着行刑的整个过程。

在被加百莉折腾了一天之后，比迪斯总算对这位大天使的计划有了一定的了解。不过，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要是在以前，如果有人告诉比迪斯，只要凭借两个人的力量，就可以从一个国家的教会手里救出一个被宣判死刑的人，他一定会认为，这个人的脑子出了问题。直到现在，他还是对自己这样的想法深信不疑。

“只要你的演技不要太糟糕，咱想你保证，咱大天使长的计策一定管用。现在，麻烦你赶紧把身上的衣服穿穿好！”

比迪斯戴上修女装的兜帽，并且把早已经佩戴好的假发拉得更低了一些。未经修理的鬓发，自由地从比迪斯的脸颊垂下，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记住，现在你的身份，是一位远方游历过来的老修道婆……”

比迪斯点点头，然后把事先准备好的柠檬片塞进了嘴里。痛苦的感觉，瞬间传遍了比迪斯的全身。

“一会儿，柠檬要是被含得没味道了，你就换一片。现在，开始行动！”

加百莉说完，便抢先消失在了比迪斯的视线中。

……

钟楼的指针，此时已经快要指向代表正午的位置了。

由柴草堆成的火刑架早已准备完毕。两名西斯罗士兵，一前一后地，把似乎半昏迷着的诺艾尔强行拉上了淋有桐油的木质十字架。在确定捆绑结实之后，他们向等在一旁的传令官敬了个礼。

人群中弥漫着的气氛与平时完全不同。大家都沉默着，静静地凝视着火刑架上发生的一切。打扮成年老修女模样的比迪斯也混在人群之中。乍地一看，这里仿佛如平静的湖面一般，但湖面之下，却隐藏着暗流一般的杀气。

“时候到了！”

在传令官响亮的呼喊声中，比迪斯第一次见到了摩恩教的主教与领袖——那是一位身材高大且有些肥胖的汉子，一身黑色的长袍如虫茧一般紧紧地包裹着他的身体。在他的脸上，一条被精心打理过的八字胡，随着他出场的步伐，有节奏地上下摆动着。

“请！”

随从们将一张镶嵌了宝石的座位抬到了离火刑架很近的地方——那里是一处用白色大理石堆砌而成的高台，刚好可以看到行刑的全部过程。

在点头示意了一下之后，传令官继续起了他的发言。

“尊敬的法恩贡民众们，愿雄狮的英勇光辉庇护着伟大的西斯罗王国！”

他向在场的所有人弯腰施了一个正式的礼数。再次确认了大家的目光之后，传令官用极其严肃的语气说到。

“近百年来，西斯罗的人们，一直生活在上帝伟大的光辉之下。这是一片被上帝眷顾且怜悯着的圣洁土地，万物因为其滋养而繁衍生息。”

“作为西斯罗教会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我们西斯罗摩恩教一直致力于宣扬上帝与正义。而遗憾的是，在如此神圣的团队中，竟然出现了绝对不能被容忍的邪恶巫女。”

“埃里·诺艾尔，摩恩教修女，本应该遵循教会制定的合理规范。而她却背着所有摩恩教教徒，甚至是整个西斯罗教会，私下研究邪恶的巫术。经教会审判决定，决定对其执行火刑审判！”

在法恩贡居民的眼中，巫女的审判似乎并不是什么特别罕见的事情。在传令官宣布完诺艾尔的罪行之后，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惊异的表情。而摩恩教主教的目光开始变得犀利了起来。随着传令官一声令下，四名手持火把的修道士并肩走向了火刑架的四个角落。

“愿仁慈的上帝原谅我们的罪过……”

传令官用手指着不远处耸立着的法恩贡钟楼。离预定的行刑时间只剩最后的一分钟了。他向诺艾尔露出了最后的微笑。随后，他开始了代表受刑者命运的倒计时。

“现在，距离行刑还有五十秒！”

在民众当中，似乎还传出了隐约的叫好声。这样的声音，让比迪斯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倒计时三十秒。”

他似乎能感受到自己额头的汗水正如雨点一般涌出。

“二十秒。”

“……”

“最后十秒！”

“等等！”

比迪斯迸发全力吼出的话语让整个刑场一片哗然。由于酸柠檬片的刺激，这样的吼叫声，听起来就像是喉咙嘶哑的老婆婆在进行绝望的呐喊。传令官明显地愣住了，他的目光扫向面前拥挤着的围观人群。

“什么人？”

“是我！”

比迪斯努力挤过拥挤的人潮。他把修女制服的兜帽拉得更低了。在好不容易靠近火刑台之后，守卫在周围的士兵用刀剑将他拦在了外面。

就连摩恩教主教，都被比迪斯的突然出现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在给传令官使了一个眼色之后，他示意周围的士兵暂且退下。

“是何人干扰摩恩教神圣的审判仪式？”

比迪斯用尽量古怪的语气回应着。

“尊敬的主教，我是一位来自远方的修道婆……”

这样干巴巴的介绍显然无法让在场人们信服。人群中开始传出一些交头接耳的说话声。

“不知这位老婆婆，为何要打断我们对邪恶巫女的审判？”

比迪斯回复到。

“只是在我看来，这位姑娘恐怕并不是什么邪恶的巫女。”

围观群众的交谈声开始变得更加嘈杂了。摩恩教主教的脸色逐渐有些有些难看。

“老婆婆，既然说出这样突兀的话语，不知你可有什么明确的证据？”

“那么，尊敬的主教，你们可否有明确的证据，证明这位姑娘犯下了致死的罪行呢？如果有的话，能否在大家面前展示出来呢？”

摩恩教主教的八字胡微微抽动了一下。

“我们掌握了诺艾尔小姐使用巫术的方法。但这样危险的魔法，是不可以在众人面前随意展示的。这样做，实在是太过于危险了。”

“尊敬的主教，请原谅我的无礼。只恐怕，你担心的不是魔法是否危险，而是根本没有办法对大家进行展示吧？”

“就像贵廷近段时间丢失的其他一些无法在众人面前展示的证据一样……”

比迪斯故意把话说到一半。他观察到摩恩教主教的脸色开始变得铁青。

“什么其他的证据？你不要这样子诽谤。恶意造谣的话，是要付出严重的代价的！”

“尊敬的主教大人，是不是我在造谣，恐怕你的心里，要更为清楚才对。”

摩恩教主教那慌乱的神情正中比迪斯的下怀。他随即转过身去，面对着火刑架前满脸疑惑的人们。

“各位法恩贡的居民们！”像是宣布什么重要消息似的，比迪斯用传令官那样严肃的语气向人群呼喊着，“最近，各位可能已经感受到了，法恩贡城内的物价一路飞涨。除了洛斯威尔商会管辖的商铺以外，其余的店铺甚至连日常的经营都难以为继。对于这样的变化，大家难道都没有觉得奇怪吗？”

这样的话语果然引起了围观群众的共鸣。

“不光如此，在西斯罗的边境地区，还爆发了一系列严重的边境冲突。大家可能有所不知，这一系列事件，就是你们眼前的摩恩教在背后捣鬼！”

比迪斯立刻把手指向坐在高台上，满脸冷汗的摩恩教主教。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摩恩教主教的情绪突然变得异常的激动。他用手拍打着座椅，并把脚跺得发出了声。

“这是对于我们摩恩教，甚至是对于整个西斯罗教会的亵渎和污蔑！”

“这不是亵渎，这就是事实！摩恩教指挥洛斯威尔商会，策划战争，垄断市场。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填满你们罪恶的钱囊！”

“胡说！你简直是在胡说！证据呢？你的证据在哪里？”

“证据？我当然有了！”

话音未落，比迪斯就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被揉皱了一些的信件。信件上赫然写着的，正是摩恩教和发动边境战争的详细计划。

“诸位请看，这就是你们面前尊敬的摩恩教，策划边境战争，勾搭洛斯威尔商会，垄断西斯罗贸易，并直接导致西斯罗货币大幅度贬值的铁证！”

围观的群众开始主动往比迪斯所站的方向靠拢过来。摩恩教主教从座椅上踉踉跄跄地跳了下来。

“这是伪证！这只是为了污蔑摩恩教教徒所做出的障眼法！”

摩恩教主教气得眼珠都发了白。他的脸颊涨的通红，两边的胡子也完全翘了起来。

“士兵呢？士兵！赶紧给我抓住这个满口胡言乱语的家伙！我明白了，她一定是和诺艾尔一伙的！她们都是异教徒派来摧毁法恩贡人民生活的巫女！”

“放肆！”尽管被一拥而上的士兵们死死地摁在了地上，比迪斯依然在用响亮的语气，对着高台上的摩恩教主教呐喊着。

“给我拉上来！摩恩教要把她和诺艾尔那个巫女一起，烧死在火刑柱上！”

“愚蠢的人啊，这样有昧良心的欺诈，是会受到神圣天使的审判的！”

“住口！我们摩恩教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我们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若是真的像你所说，那就真的让天使出来啊。我随时愿意接受来自正义的制裁。”

“那么，咱就尽可能地，满足一下你的请求吧！”

远处传来的少女那空灵的声音，在火刑架上空久久的回荡着。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不仅让围观的群众们慌了神，就连摁住比迪斯的士兵们，也收起武器，纷纷后退了几步。

“是谁？”

“加百莉？！”比迪斯的心里一阵激动。

“快看啊！”

在一个孩童的指引下，人们发现，在西斯罗教会正殿的尖顶上，赫然立着一位天使模样的少女。

六翼的天使翅膀，随着金色的长发，在风中缓缓地摆动着。一整清风拂过，白色的羽毛，如雪花一样从天而降。

“那真的是天使！”

现场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叫出了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