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上帝！快，两位请坐！”

推开办公室的大门，比迪斯和加百莉见到了如泄气皮球一般的拉斯琴。他又高又瘦，因焦虑而有些发黑的脸颊只能用憔悴不堪来形容。他的头发留得很长，像是很多天没有洗过，身上灰色的外套也变得油腻腻的。

拉斯琴的办公室里，堆满了记录商会生意的纸张，他那深陷的眼窝让他看上去像一只被遗弃的动物那样无助。直到看见了比迪斯和加百莉，他立刻吩咐负责带路的少年去准备一些食物用于招待。

“多姆，快去拿些酒水和点心！”

那位陪着比迪斯和加百莉走了一路的少年点点头，他转身走出了房间。拉斯琴赶忙上前和比迪斯握了握手，接着，他又对加百莉微微点头表示了一下友好。

“真是不好意思，让两位看到了商会最萧条的时刻。”

拉斯琴已经过了嗜酒的年龄了。不过，在那位少年将食物带进房间之后，他还是很热情地斟了一杯，并给比迪斯和加百莉也来上了一杯。

“商会近段时间的生意似乎不是很好？”

比迪斯问。

“不瞒你说，这都是物价飞涨和货币贬值惹的祸。”拉斯琴摇了摇头，他的脸上挂满了无奈的苦笑。

“从几天前开始，法恩贡的物价就像是发了疯一样快速上涨。西斯罗货币的汇率也开始一路走跌。我原以为这是丰收祭的缘故，结果没过两天，货币价值就跌倒了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地步。”

“正是由于进货价的上涨和货币的贬值，这里的几乎所有商会，都不得已提高了货品的出售价格。可是价格越高，买的人就越少。只有洛斯威尔商会，他们还在用较为低廉的价格出售日常的生活用品。”

“又是他们！”比迪斯惊叫到。

“谁说不是呢？”拉斯琴指了指窗外的后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外面望去，那里正好可以看见坎拉商会后院的货仓大门紧锁。

“照这样下去，洛斯威尔商会很快就能垄断今年所有的贸易了。你们看，我这里还有好多的东西囤积着，因为售价太高，根本就没人要。要是毛皮，编织品这类容易保存的货物还好说。可里面还有数量不少的香料和稻谷。要是存放时间太久或是受潮，恐怕今年就要血本无归了。”

“真奇怪，法恩贡的居民们对于边境地区发生的事情，似乎一点都不了解呢。”

加百莉突然的插嘴让比迪斯有些猝不及防。

拉斯琴斟了一口酒，无奈地说到：“没办法，洛斯威尔商会在西斯罗的势力过于强大。除了商业上的事情，他们甚至能够控制整个法恩贡城内的舆论走向。”

“若不是看到欧灵写的信，我也蒙在鼓里呢。洛斯威尔商会是根本不可能让这样的消息在法恩贡城内流传的，这对于他们而言太过不利了。”

看着拉斯琴脸上复杂的表情，比迪斯试图用言语去安慰眼前这位受伤的商人。

“其实，我们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的。”

比迪斯这样说着，其实他只是为了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这点我明白，欧灵在信上也讲得很明白了。真是不敢相信，一向行事谨慎的他，居然已经走投无路到要依靠他人的地步了。”

拉斯琴叹了一口气。

“我对二位的能力应该没有怀疑。不过，要想调查西斯罗的教会，难度可并不像欧灵想象的那样简单。”

“为什么？”比迪斯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是这样。”拉斯琴解释到，“与其他地方的教会不同，西斯罗教会并不是一个完整的整体。它是由四个不同类型的宗教团体组合而成的。这些团体一般互不干涉，行事风格也完全不同。”

“在这些宗教团体中，最神秘，也与西斯罗王室关系最亲密的，当属西斯罗摩恩教了。要是让我判断，教会之中谁最有可能是这场边境战争的主谋，那必然是摩恩教教徒不可。不过……”

拉斯琴停顿了一下。

“摩恩教的行动一向诡秘莫测。他们极少主动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而且又有西斯罗王室撑腰。如果真的是摩恩教在幕后搞鬼，要想从他们手里弄到证据，那可真是比登天还难。”

拉斯琴的眼神里竟透露出一丝绝望的神情。

“那么，甚至连坎拉商会都没有任何关于摩恩教行踪的资料吗？”

拉斯琴摇摇头。

“在这方面，恐怕我没办法给你们提供任何帮助。本来，我也只是一个商人，教会方面的事情，我了解得也并不算多。”

说到这里，拉斯琴和比迪斯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他们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

“您真的信任我们吗？”

加百莉的话让拉斯琴感到有些意外。

“既然是欧灵和盖里推荐而来的，我不能不给二位一个面子。”

“既然如此，您能给咱一些时间吗？”

尽管加百莉努力表现得信心满满——她试图在用一种坚毅的语气为自己争取足够的缓和空间，但即便如此，比迪斯依旧看出，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逞强。

“这没有关系。”拉斯琴笑笑，“不过，恐怕我们没有办法提供太多的时间。你知道的……收集证据这样的事情，拖得越久，越容易露出破绽。这关系到商会的发展……”

“三天可以吗？”加百莉的态度更加坚决了。

“这……”拉斯琴的表情还是有些犹豫。

“好吧，反正现在只能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了。不过你们放心，在调查过程中，我会尽力为二位提供物质上的支持的。”

……

“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

在离开办公室之后，拉斯琴很热心地帮比迪斯和加百莉安排好了住处。由于坎拉商会近段时间极其地不景气，大多数员工也已经待业在家。现在坎拉商会里，到处都是空着的房间。

当弱势的人发现任何能够扭转当前局势的机会时，无论这个机会有多么渺茫，他们都会放手一试。只是这种尝试，往往建立在破釜沉舟的前提下。

“拉斯琴并不是非常信任咱们。不过他还是努力着不在咱们面前表现出来。”

坐在坚硬的床铺上，比迪斯的双眼空洞无神。他抬头顶着木质的天花板。那天花板，在他的眼里，似乎变得越来越遥远。

“呐，加百莉。”

他主动开口到。

“什么事？”

“要是没有办法借助坎拉商会之手，恐怕再过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就会面临破产了。”

比迪斯的担心不无道理。若是三天之后，他们没有办法帮助坎拉商会找到推翻洛斯威尔商会，甚至是西斯罗教会的证据，那么这一切就彻底结束了。身边囤积着的西斯罗货币将如同流水一般快速被消耗掉，他们会陷入比第一次相遇时更加贫穷的地步。

也许他们还能够通过贩卖松饼重新挣回失去的一切。但是，几乎所有的商人都知道一个更古不变的道理——曾经的成功，是绝不可能被复制的。

或许加百莉已经看出了比迪斯的苦衷。她坐到了离比迪斯很近的地方。

“你是准备放弃了吗？”

“没有的事！”

比迪斯斩钉截铁地回答到。他故意抬高音量，好让自己显得信心十足。不过，透过他那双已然有些下垂的眼眸，加百莉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她露出一副“你这家伙真是没救了”的表情，简单地嘟了嘟嘴。

“咱以咱大天使长的名誉向你保证，即使是走投无路，咱也会用尽力量让你摆脱这场困境的。”

加百莉的表情很坚定，这让比迪斯的心里好受了许多。

“你答应过咱，要带着咱一起到大陆的最南端去的。要是你因为这样的事情就变得一蹶不振，那后面的旅行就变得伤脑筋了啊！”

比迪斯闭上双眼，加百莉的话着实让他恢复了不少信心。他缓缓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后，对加百莉露出了微笑。

“谢谢你。看来这一次，我是真的需要拜托你的帮助了。”

“你不说咱也会的。再说了，从咱们一起出发到现在，你哪一次遇到危险咱没有出手帮助过你？”

加百莉一拳捶到比迪斯的肩膀，这让比迪斯疼得哇哇直叫。

“喂！你能不能轻点？”

“咱已经很轻了！”加百莉用比迪斯熟悉的坏笑做出了反击。

或许加百莉只是为了用这样的方式鼓舞比迪斯，才特意下手这么重的。但比迪斯知道，他们现在面临着的，依然是一场他从未遇到过的巨大危机。

也许加百莉真的能够成为解决这场危机最后的关键呢？只是，所剩的时间与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那么，咱想出去走走。”

加百莉一个踉跄从床上跳下。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飘逸的金色长发再一次舒展开来。

“要我陪你一起么？”

“这你就不用管了。”她用威严的语气拒绝的比迪斯的询问。

“只是在这里坐着，咱并不能想出任何解决问题的办法。”

加百莉说完，便走出了房门。比迪斯仰起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就这样仰面躺在了床铺上，眼皮也渐渐变得沉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