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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蜓(同族)③

或许人生若只如初 AI5165 14337 2020-03-04 15:58

  

- 拓 -

意识慢慢恢复。

(这是在哪——)睁开眼面前漆黑一片,头还有些胀痛。

(小茜……)

「小茜你在哪——?!」黑暗中只听见我一个人发出的声音。

记忆停留在离开JASMINE回家的路上——

不行,暂时想不起来。

「小茜……?」眼睛渐渐适应,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手好像摸到了墙壁一样冰冷坚硬的物体。

(石壁?)昏昏沉沉的大脑,就像药效还未过去——

(药?)

「……??」

总是自诩从容的我产生了不安。

小茜不在身边。

摸着石壁在漆黑的隧道里挪动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前方是一条难以看清的昏暗隧道,能够感受到昏暗,似乎在远处拐角地方的石壁反射着隐隐火光。

(小镇上有这种鬼地方?她在这种地方会害怕,得快点找到她。)摸着石壁加快行进。

「?!」

脚下突然一软重重摔倒在地面上,鼻腔中的呛人感觉盖过了疼痛。

强迫支起身扶住石壁,好像听见了滴水声。适应了幽暗的隧道,错综复杂迷宫般的隧洞中,石壁上反射着远方昏暗的火光,洞穴中被那微弱的光芒指引向唯一的方向,不会走错进入其他岔道。

慢慢道路上的光芒明亮起来,或许就快到出口——

——眼前豁然开朗,我来到了一个大殿般空旷的地方。

远处有一个像举行仪式的祭坛一样的高台,点燃的烛火,香蜡笼罩的气味,火光的来源——

「这里是……?」发现四周有一些形状各异的动物石雕像,不知道遵循何种规律散布在这个大殿之中。已经无暇对这些脱离现实的场景感到震惊。

慢慢挪动着走向幽暗烛光照亮的祭坛,祭坛的高台只有正面阶梯可以走上去,一走进来就能看见的巨幅雕塑恐怕有六七米高,跟那些石雕是同一种动物,这一定就是神明的雕塑,祭坛上自然有供奉的神台和前面一张石床,而床上面躺着——

感觉双眼在充血。

沿着石床边缘滴淌着的鲜红液体,源于石床上躺着的人——

身上还穿着学校制服,静静躺在石床上似乎在熟睡,只有液体不停息的沿着床沿滴淌。

「小茜——!!」顾不得冲了过去。没注意到脚下踩到了什么硬物。

『——哐!!』

透彻骨髓的痛从脚下传来。

「呃啊啊啊啊——!」

失去一只脚重心倒在了坎坷的地面上,再想要努力支起身时已经做不到,只感觉到难以承受的剧痛——

小腿部,两排鲨牙般咬合的铁齿深深**了小腿。祭坛阶梯下面昏暗的地上放置着一个捕兽夹。

「呃啊——啊!」

沉重的剧痛让脑袋彻底清醒过来,动弹不得的脚,也感受到了一丝不曾有过的心情,就像被捕的野兽。只能趴在地上抬起头,唯一映入眼中的是整块石壁上巨大华丽的壁绘。

无法抑制住的震撼甚至短暂的忘记了脚的疼痛,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壁绘,竟然在这种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不知道哪位画师耗费了何等心血才能完成。

「真是虔诚,忏悔亵渎神明所为的这幅画面,或许会让神明大人减轻你的罪孽。」男人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中慢慢升起,身形从那祭台阴影之中显现。

「——是你!!」

早该料到是他,复苏的记忆中最后浮现的正是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他的脸,以商量关于咖啡店的事为由邀我们一同就餐……

「让我有些惊讶,这位少女竟然早已醒过来还想要反抗,失手伤了她,漂亮的眼睛已经没办法保住了,不愧是我见过的少女之中拥有最坚强内心的一位,很适合这样的祭典。」

脸上沾满血污的小茜无声无息的躺着,甚至无法得知她的状况,膝盖以下的知觉渐渐模糊。

「她的身体已经不完整有些遗憾,这也是我的失误,竟然亲手毁掉了如此少有的素材。」烛光照亮伊祁莫也脸上遗憾的表情。

「素材……你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我曾以为这个小镇已经无可救药,渐渐变得污秽不堪腐臭无比,但是现在领悟了:只有在最深的黑夜里才能看到最为璀璨的星光,只有经历了最漫长的夜,所见的晨曦才会让人深刻难忘。这些少女们正是为了在乐园中最后的绽放而存在,可惜,说这些你也无法理解,能理解我的只有他。」

「啊啊啊啊——!!我杀了你——混蛋——!!」

拼命拖着沉重的捕兽夹爬向他,剧痛已经阻挡不了我,恨不得将被夹住的腿扯断掉,像昆虫翅膀一样轻易扯断就好了。

「我现在就结束掉她的痛苦吧。」男人不慌不忙走到小茜身边,伸手卡住了她的脖子。

「不要!别伤害她!我愿意做任何——!!」

耳边轰响回荡的是我空洞的声音。

『叮铃叮铃——』

无法理解,祭坛上的男人抛下来一袋硬物,袋子里的物品相互碰撞响彻着绝望的清脆声,扔到了伸手可及的地方。看到了袋中掉落出散开的物体,一柄榔头以及一根根数寸长的铁钉。

满眼中的壁画主题似乎在描绘着一个没有污垢的乐园。

「你的赎罪,如果能洗去污秽,会让少女在满月夜纯洁苏生——」

……

(八月十五,周一)

「……」模糊中一个身影近在眼前。

我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少女正趴在床边一副正在观察我的表情,还穿着睡衣的她少有的提前醒来。

「连别人睡觉的样子也会感兴趣?」

少女笑了一下不说话。

「……这么早,平常不是总要**的么?」我确认了一眼手机,还没有到平时起床的时间。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手机也仅仅只有这个作用。

「或许是因为今天节日所以感到兴奋?」

「真是方便的提醒功能。」

打了个哈欠刚准备起身,萤雪突然从床上下来身子一倒趴到我身上。感觉到身体柔软的部位紧贴过来。

「你不、是已经……起床了么……」变得无法动弹脑子里开始默记颜料调色原则。

「被哈欠传染了……就这样眠一会儿。」少女打了个哈欠继续趴在胸口。

「哎……千万别再睡着了。」

安静的没有想说话。

「……」

「……他们会原谅我吗?」

「夏树又没有做错什么。」

「是我给他们带来的不幸,只要是接近我的人……」

「唔,只要夏树回想起我的生日,不幸就会解开了~」

「真的吗……」

纤细的手指伸到我的鼻子前轻轻捏了一下。

凉凉的。

今天是节日,学校也会放假。

「还是不来么……」

昨晚打电话都已经处于关机,闹别扭的两人就像达成了一致决定。

早上没有顾客的时候JASMINE里很安静,耳边重复着两人的话语。并非不理解他们,更多的是无奈。

独占欲,或许她是有那么一点,可是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人,现在就连可以说话的铃也不在了,她只剩下我,而我却连回想起到底对她做了什么都办不到。现在还能为她做的,也只有实现和她从小的那个约定。更重要的是,这个决定是现在的我内心所希望的。

『叮铃叮铃~』

来了顾客,萤雪自然的迎上去。

映入眼中的是熟悉的黝黑马尾发。

身穿连帽运动开衫和长裤的单马尾少女走进了咖啡店,一段时间没见,她似乎留长了一些刘海。

没有人说话对视着,筱的神情又渐渐的由惊讶变得僵硬。

「好久不见,筱,最近还好吗?」我站起身向她招呼道。

「差不多。」

少女生硬的声音就和她的表情一般,上下打量着身穿服务生制服的萤雪,那种严厉的感觉让人想起初次见面时的样子。

「果然是这样……夏树毕竟也是男人。」筱不再看一旁静静微笑的萤雪,自言自语找了一个桌位坐下。

「JASMINE重新开张后你还是第一次光临。」感觉现在解释只会让情况变糟,也不清楚她听说了多少关于萤雪的事。我将咖啡送到她面前后也顺便坐下了。

拜托了服务生小姐,千万别乱说话。

「上高三了,最近功课和修行都太忙。」面对面坐着的少女用对待陌生人的口吻回答到。

「唔,谢谢你,筱……一直都想当面道谢,如果不是你,不可能这么快振作起来。」我看着她不由得有些担心说错话。

「不要误会了……那样自暴自弃的家伙让人看不下去!让变成废物的人重新振作只是遵照白月明心流的训诫。」筱皱皱眉迅速移开了视线,依旧一脸不悦。

「啊啊……」

「要是振作起来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变成某人的『所有物』……」少女小声嘟哝了一句。

「诶,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小茜聊天时忍不住抱怨,谁会有兴趣了解!」她连忙转过脸。

「原来你是小茜的朋友。」

「也是因为夏树的关系,她知道我认识你以后主动找来,还告诉了我不少关于咖啡店的事——申明,都是她主动提起的。」

「哦。」

「不是说这个!小茜呢,我今天是来找她的,这两天都没有联系上,约好今晚一同去参加千卉公园的中秋游园会,结果连穆方拓也不在——他俩去哪了?」

「他们这两天也没有过来。」我不禁有些疑惑。

「……准确的说,从前天晚上就联系不上小茜了。」筱犹豫了一下更正道。

「前天?」

周六,正好是两人因为争吵提前离开了JASMINE。

「而且发现了这个——之前在学校收缴过所以有印象。」筱将一个银色小方形的盒子放在桌上。

十分特别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经常被小拓拿在手中把玩,他从不离身的打火机。

「在哪发现的?!」

筱看了我一眼,神情变得认真。

「一直无法联系上两人,今天一早去他们家发现两人都不在。在附近调查后,结果一家快餐店老板给了我这个,说是一位顾客忘记留下的……据他回忆,那晚他们还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小拓会忘记自己的打火机,更让人在意的是筱所说的后一点。

「考虑过最坏的可能,如果另外一个人不是你的话,我决定马上报警——他们两人或许失踪两天了。」

一片空白,似曾相似的感觉让胃急速紧缩。

「怎么会,还是两人一起……」只能望着筱。

失踪。

在这个并不大的小镇内却无法找到。

筱似乎还想要说什么,无意中看了一眼墙上的画眼神一暗,起身迅速离开了座位。

「夏树,我去警署一趟……有消息联系。」

『叮铃叮铃~』

没有了人声,突然的寂静让胸口喘不过气来。

过了许久注意到,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放在桌面上没有变过。

「我要去找他们。」说出口时我已经站起身。

「夏树一定要去?」

「……因为是家人不见了。」

我是那两人的兄长。

「好吧,但今天要一直在一起。」

「……」

两人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而且并没有回家。

——

「……」

「夏树……等等……有些跟不上。」

萤雪喘着气小跑着紧跟我的脚步,虽然想要迁就她,然而无法放慢脚步。

——

在他们居住的西区附近街道上四处打听,根本没有任何收获。

——

接下来似乎是小拓偶尔会去的北部商业区,我几乎没有再来过,这片似乎是块不会停止发展的地区,还能见到一些正在扩张的建筑工地。

一路上几次听见兜里的手机响了,掏出来并没有来电,拨打过去,对方依旧处于关机。

——

涨水期已过的河又恢复了温驯,在岸边行走的速度超过了水流。最后能得出的结论仅仅是如同无头苍蝇在浪费时间。

寂宁之冢根本没有人的迹象,路上甚至见到了巡逻警车。

到铃音之森时已经是中午。

「为什么……」突然产生相似的疲惫感,膝盖无法承受的跪在了地上,只感到身体沉重的压迫。

哪里都找不到。

因为我把他们当作了最亲近的人。接近我的人只会得到不幸,我,果然是……

「夏树,如果他们不在了,会感到悲伤么?」

「……」

不明白她询问的意图,根本不想回答。

「没关系的,夏树只要有我在。」

「……」

「即使不该现在让夏树知道的事,应该自己回想起来的事,也没关系。」

「……?」大脑的反应似乎变得迟钝,凝望着在我面前俯下身的少女,说着这番话的她,笑容中隐藏着一丝无奈。

「果然还是无法回想起来。」萤雪的语气里已然没有责怪,更像充满着不易觉察的包容,让我突然有种渴望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由她。和萤雪共同生活以来到底已有几次冒出过这样不明缘由的想法。

只能继续等待着。

「青见山。」她的口中慢慢说出了这个名字。

时间变慢了下来。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晚风之中,火烧般的残霞在天边渐渐褪去之际,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响彻整个山林间的空灵之音,那——

「是青见山……」我跟着念道。

她的视线看向了铃音之森背后的群山,被阻隔的视线延伸着,似乎包围着整个小镇的山峦。

向我伸出了手:「一起去吧——」

望着她,伸手握住了。

进山的入口就在铃音之森背后不远,杂草丛生,两侧繁茂的树木不断向道路中央侵袭,几乎被掩埋的小道穿过浓密的树林,连道路都称不上的山路尽头一块长满青苔的石碑上刻着:『青见山』。

上山之后,踏上一层一层生有青苔或变得残缺的石阶,下意识握紧了手心里的手,只有身体上残留着不经意会漏掉的熟悉感,对这座青见山的记忆就像被遗忘在深处的古迹,正在显露棱角。

填塞式的涌起一些记忆。

太阳渐渐落进山后,树木的阴影笼罩过来,这座山和铃音之森的静谧完全不同,并非隔绝外世的声嚣,而是将到来之物纳入,或许就如同关上门与浸入水中的分别。与过去不同的是,产生整座山中都无鸟鸣的错觉,围绕在荒芜中。

阶梯变宽,出现在阶梯尽头竖立的古老巨大门框象征着入口,没有门扉只有门框的空门划定界线,这个形状大概就是『門』字象形意义的来源,象征着俗世通往净地的入口。

「……!」

穿过『空門』后慢慢看到石台阶后浮现的阁宇,神廟的屋顶。走进门抵达了这座山中矗立的神廟,供奉的是从这座山上凝视整个小镇的神明。

广场中矗立着的陈旧神廟。

神廟门上挂的牌匾字迹已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应该是用某种古老字体撰写的『**神廟』,来到立于广场中央的石墙前,字迹由于风化已不完整,某种古老字体刻着的可能是这个神廟的历史。

『*********************************

……

***********************************

……

庚申年**七月十五,神廟*************

……

********神******虫*****************

……

*************神廟******************

……

******人***********千*万***********

……』

「这种字体不认识呐。」下意识说了一句。

字迹模糊,个别的字也只能猜测其意思,无法知道为何要用如此古老的字体。

「夏树没有认出来这里是什么地方罢了。」少女浅浅笑了。

环顾四周,复苏的记忆中隐隐记得那供奉香烛台,许愿的钱币翕,伫立的四座奇怪动物雕像在主道两侧排开,划出一块方形空地,相隔一段距离对立的两座从入口到神社正门。

「那些石雕像,难道是蜻蜓?」

渐渐分辨得出,眼睛、身躯、收拢或张开的翅膀,小时候我站在这块空地上注视了那么多次也无法认知到。

听不见记忆中的铃声,没有好闻的香蜡纸钱燃烧的气味,更不会有参拜的人们留下的痕迹,如今潮湿的空气之中流动着草木和泥土的清腥味,没有沾带一点人气,无法理解如此宁静的地方为何会被这个小镇的镇民遗忘。

任何一处棱角,包括地上的瓦砾,本该知道的。

——被遗忘的并不是这里,而是来到这里的道路。

「诶?」

似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想到可能的地方就只有这里了。」萤雪在一旁说道。

「你是说……他们会在这里?」

无法将妄想说出来,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俩人会自己来到这里。

『咯吱——』

来不及多想,萤雪松开我的手走到门前推开了神廟大门。

身体不受控制的跟了过去,跨进古旧的木门。恍然明白,铃音之森神祠的一切原来是在模仿着原本属于这里的——

——能够容纳数十人的神廟中挤满了虔诚的镇民,大家有序的进行着参拜,对庇佑着这座小镇无私的神明大人,纷纷献出自己的虔诚。

牵着我的手,带着我进行参拜的模糊身影,动着的唇中传出柔和的声音——

小树,这就是我们一族代代侍奉的神明大人——

并不存在的幻影,无声无息的房内布满尘埃的供台,熄灭已久的油灯和香烛火,正中两米多高的泥塑像,到处漆已经脱落露出泥土的颜色。

不禁感到一丝失落。

不过没有像想象中蛛网遍布的破廟景象。

好像明白了什么。

萤雪冷不防打开了供台下面的一道暗门。

「为、为什么这里会有这样的入口?」

「夏树是知道的。」

已经来不及阻止。

无话可说,心情复杂的跟着她钻进暗门,仅容一人通过的木质阶梯似乎通往地下,光很快照射不到只能摸索着前移。

木壁消失,两侧替换成冰冷的石壁,不时还能感受到漆黑隧道深处吹来的丝丝凉风。

这里简直就像是为了躲避什么藏匿的处所,天灾?还是人祸?引入水源,将食物贮存起来在这地下生活下去,等到十年浩劫过去……

摇了摇头,记不得是几岁时听过的传说。

隧洞里不时会出现分岔口,前面带路的萤雪从刚刚开始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借助手机发出的微光,勉强看得清岩洞的地面,没有任何光指引的少女走在前面,背影好像随时会融入黑暗。

不知道还有多长的距离,就在犹豫着开口的同时,隧道前方出现了火光。

脚步的回声消失无影,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身处大殿中央,照亮整个石壁的是中间炽烈的满眼燃烧的烛火,四处分布着形态各异称得上鬼斧神工的蜻蜓石雕。

(是谁……)

置身这样的场所,咽下了所有的话。

即使不想再扯上关系,或许就算完全不懂的外行人也会被眼前的画面震撼。在这岩窟深处的大殿石壁之上,展现着一幅巨大完整的壁画,完全写实的比例,无论是画中的云、树、花、石,斑斓的不属于真实世界的线条色彩,整幅画中一男一女为白纱巾半遮掩身体,画中的人有些眼熟,伴绕他们的有点像神话里中描述的珍兽,天空中飞舞的奇禽,更多地方用来描绘这个纯洁不染的圣地,就如同西方宗教书卷中所描绘的——

「——惊讶吗,花费三年时间创作的,『乐园』。」

不陌生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将我拉出了壁画的世界。

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大殿中的祭坛——

「小拓……小茜……」

找到了。

忘记了思考能力,直直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站在显眼祭坛上的男人如同夸耀般俯看着我,他的身后是一座巨幅的蜻蜓塑像:「所思,所阅,所闻,所言,所感,所为,所趋,承载的七宗原罪,经受圣钉的定罪,背负这七宗原罪,才能减轻这个男人身上的罪孽——夺取这位少女纯洁的罪,少女的纯洁本应献给神明——」

正对祭坛,全身裸露的少年如同西方宗教画里受审判的罪人,被呈十字形固定在木刑架上。

「可惜,仅仅承受四宗罪,软弱不堪的男人就已失去意识,相比孕育生命的痛苦根本微不足道,这些本应由他自己加身的罪,只能由神明的使者施以。」伊祁莫也的话音在脑中嗡嗡作响。

「哈——」一步步接近刑架,越发感到空气稀薄。

熟悉的面容,头上回复本色的黑发,额头正中央,强制睁开的右眼,左耳,钉住的双唇,左胸口,右手腕,左膝盖,一根一根钉入的小手指粗的长钉,整个木架包括下方区域如同被泼洒过血红的颜料。

只是看着——

——坐在地上不断急促呼吸的少年,没有人会来,少女的生命流逝没有其他选择,只有相信对方言语的保证,自己无助地将长钉竖在膝盖上,缓缓举起小锤深吸一口气,来不及犹豫重重垂下——

——

为了不让自己失去意识默默数着节拍——

接下来,左手颤抖摸索着捏到了左耳——

——

接下来是——

听着对方的指示。

接下来是为了不让自己叫出声的嘴唇——

整个大殿之中回荡凄惨的叫声,无法抑制住——

「呜咳咳咳!」脑海中驱散不掉的想象。四周弥漫着血腥味。

摇晃的视线慢慢移动,落到前方石床上。

视线模糊了,已经看不清石床上那名全身裸露好像虔诚跪着的少女,并非跪着,而是一只展翼待飞的蜓,一朵绽放的勿忘我。

『忏悔的罪人与苏生的少女』。

原来是这样主题下的一幅画卷。

头一阵晕眩站立不稳,伸手支在了木架上,触碰到的是没有温度的躯体。

「那些少女们正是为了此时此刻的飞舞而存在,我实现了她们的愿望,让她们平凡的生命得以升华——能感受到吗,献给你的这个乐园,只有我们俩的乐园,这一切就是污秽的我在如此污秽的世界里所能献给你的——爱。」

意识到这句话不是在对我说,身边的少女慢慢迈出脚步走向前,踏上阶梯,站在祭坛上的伊祁莫也望着她忍不住张开了双臂。

「不……」口中只发出毫无意义的声音。

萤雪走上祭坛站在了伊祁莫也身边。

「你终于来了,而且将他带来了啊,我明白的,现在就为你解开束缚的枷锁。」男人迷醉的眼神再也没有离开她。

「——这一切,所有人,都是你杀掉的?」吃力的问出来。

望着站在祭坛上的伊祁莫也,脑海中嗡嗡作响,已经不需要问了。一旁一言不发的萤雪,更多的疑问几乎要让我窒息。

「杀掉?那是神明降下的惩罚,神明大人并没有死掉,那些凡人根本不知道,她在死后七七再度苏生!」男人扶着额仰起头,全身放松的闭上了眼睛,「——在这个被污秽浸染的乐园之中,我找到了转生之后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净化,所有的腐臭、嘈杂、污秽……没有被杀的人,只有忏悔的罪人和虔诚的生贽。」

(闭嘴……)

「又是什么让你如此愉悦?」他重新睁开眼盯着我冷不防问了一句。

愉悦?

「我……在笑?」摸了摸脸。

原来现在自己竟是这样的表情。

「我知道,只有你能理解我,我们如此相似,同类审美,同类追求,就连所迷恋之物也一样,曾以为是同族可以共侍神明,然而——」

伊祁莫也情绪突然激动——

「你跨过了底线,妄图亵渎神明,触碰她束缚她,不可原谅、不可饶恕的罪!!」说着男人拿起祭台上横置的一根长棍,尖端反射着光泽,那竟然是一柄长枪。

「沾满罪孽的恶魔,神灵所赐佑的圣枪将你的灵魂打入万劫不复的轮回,在那之后,在我们的乐园之中只有神使和神明的存在。」

疯狂笑着的虔诚信徒,倒提长枪一步一步走到阶梯边准备下来。

(根本不是。)

「能够让我如此高兴的理由……」

是什么让这个男人沉溺于对神明的幻想我已经不想去了解。可以断言的是,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小镇的信仰,这一切只是他为自己接受的残缺的西洋宗教思想所编织的幻想,构建了足以让自己沉沦的世界,在我眼中尽是异教的壁画。

换种情况来说,除了信徒有无的区别,他的层次也就同于那些外道小宗教团体的教主。在这个圣殿里这个男人所作的一切才是亵渎,神明不会宽恕!

「大概是得知你就是凶手……」抬头重新看着他,感到体内的血液在涌上大脑。

所以我能反杀掉。

这时,站在他身后沉默的少女动了,缓缓走向他。他似乎注意到了转过身——

黑色的发丝依旧在半空中滞留,少女已经撞入了他的怀中。

他喜悦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紧接着凝聚为惊讶,以及疑惑。

脸上完全不带感情的少女松开手后退了两步。

一滴。

两滴。

伊祁莫也的视线慢慢移向自己的腹部,那里多出一把没入身体的折叠小刀。

「嘿诶……这是……什么……」

「不可饶恕的是你。」萤雪用一种遥远的目光看着他。

「你对萤雨的付出,我可以接受那些行为,现在竟然作出神明大人绝不允许的事……消失掉。」

「哈……哈……可是……他……」

「知道吗,对于他来说你连作为树的替代品都不配。」

喘息着的伊祁莫也看着一动不动说出这番话的萤雪,脸颊抽搐起来。

「我不如他……?……是这么说……的?」

预感到一丝危险的时候,双脚已经奔了出去。

「伊——祁——莫——也!」不顾一切握紧拳头冲向了他,。

「蛊惑神明的恶魔!」他回过头,长枪猛地刺过来——

「——!!」

捅过来的枪头贯穿了腹侧的衣物,一阵刺痛,没能完全避开。然而已经冲到男人身前,几步跨上阶梯重重的一拳揍在他的脸上——

「咳!」

男人顶着我的拳头,扭曲变形的脸颊硬生生转过来,松开长枪的手一把伸过来掐住我的脖子,整个身子扑上来——

「呜!」

脚上旧伤复发,我重重摔倒在阶梯上,背部还有痛的知觉,被卡住脖子逐渐喘不过气——

就是他夺走了一切,夺走所有亲近的人。

「饶恕——!」

和他扭打着滚下阶梯,已经没有思考,只剩下双手同样掐住他脖子的本能,已经没有愤怒,只剩下想要让他停止的冲动——

没有人,能活下来。

脖子上的力道突然减轻,压住我的伊祁莫也突然拔出腹部的小刀,不顾鲜血喷溅到我的脸上,眼看小刀插下来抬右手挡过去——

「——!」

熟悉的痛楚,手臂重重挥去打在他的下颚上,向后仰起的他双手重重掐住我的脖子。

呼吸突然掐断,意识开始模糊。

(——

不能饶恕——

——

停止——

——

——

死掉——

——)

缺血变得麻木的左手挣扎着拔出了手臂上的小刀,按进了面前的胸口。

一次。

两次。

鲜血不断喷溅在脸上,眼中,世界淋上血红。

不知什么时候变成我骑在他身上,脖子依旧被掐着,但是已经能够呼吸。

锁定的窗口般狭小的视野中,只剩下手中的刀机械地扎着身下的男人身体。脑海中突然有了回路,回响着萤雪的声音——

——高中生的『树』。

——『我』捡起了男人丢在一旁的小刀。

——那时双手握刀捅进了那个强盗的身体。

啊,那时一定是我,为了拯救雪,所以杀了那个入室强盗。

虽然没有那样的记忆,一定是忘记了,虽然早已不在那里,一定是神明突然召自己出现。是的,雪并没有杀人,她是纯洁的,那是我替她杀的,这个人也一样,虽然雪刺伤了他但最终杀掉他的是我。

「在神明和使者眼中……她诠释得那样生动……那些低等的人类就如虫子……我是……不可救药的爱上了那神明般的眼神……」

握着小刀柄固定在他的胸口支撑着全身的重量,地上圆睁的双眼,男人最后都注视着那石壁上所描绘的伊甸园的少女。

脖子上挂着的手自然垂下了。疲惫的回过头望着雪,脸就像被麻醉了似的迟钝地挤出笑容。

「呵呵……放心好了没事了,不再是一个人——因为我们是……」

——共犯。

释然了。

一直沉睡突然醒过来的感觉。

原来如此,不管那个时候,还有那个时候,她的口型总是:『共犯』。

望着我的萤雪,脸蛋上还残留着一丝惊讶,也慢慢融化为微笑。

从地下出来到神廟外面时夜幕已经降临,凝固的黑色天空中高挂着金黄的满月。

手机终于有了信号联络了白丞川,靠着塑像坐在地上手脚已经再无法动弹。记不得说了些什么,白丞川和巫马扬带着几名警察找到了这里,很快他们封锁现场,伊祁莫也的尸体被带走,还有小拓和佑茜,在现场一番搜查后他们也得到了所希望的结果。

一直以来伊祁莫也的动机都是为了他心目中苏生的神明以及所追寻的并不存在的伊甸园,至于为何会变成这样我已经并不感兴趣。

去警署从头至尾将记得的细节告知了他们。证据确凿,伊祁莫也的罪名成立,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属于正当防卫,那是面对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出于自卫杀了他。

「@#@¥@……&*#¥¥@#¥@#……&*……*」

在警署被认识和不认识的警察包围着,耳边的话语都已经变成无法理解的噪音,不知道他们还想在自己耳边诉说什么,听上去都是毫无规律的发音……都已经不重要,只要萤雪和我能够对话,彼此已成为一心同体的存在。

回到家在萤雪的帮助下,佛壇上增加了小拓和佑茜的位置,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身为连环凶案凶手的伊祁莫也已经死去,他们可以瞑目了。

为大家上了香。

「唔,说起来还应该加上萤雨和铃的位置……但他们都缺照片呢,伤脑筋了……」

「没关系的,今天是家人团聚的日子呢,大家都已经收到夏树的心意了。」

「啊是哦……这样就好了。」团聚了。

「夏树也要先清洗一下身子才能处理伤口。」

「可是手上还有刀伤呃。」刚动了一下就感觉背上阵阵抽痛,手抬不起来,脚也已经无法站立。看来这次伤得不轻。

「唔~就让服务生来特别为店长服务好了。」

「……」

没办法只好在萤雪的帮助下脱得一丝不挂,不管怎样勉强靠着浴巾裹住了重要部位坐在浴室里的小板凳上。隔了一会儿,才听见推门进来的声音。无意识回过头,全身上下仅一条浴巾裹身的少女走了进来,小小的浴巾根本无法完全遮住身体,松散的长发紧贴在裸露的肌肤上。平常没仔细关心过,原来她的身体发育得……

(根本不是有闲心感叹的时候!)

「……等等一下!跟、羹缩好的不一样!」急忙转回头时咬到舌头钻心痛。

「唔?」萤雪稍稍偏着头,露出不解的表情。

「夏树不是没有办法自己洗么?」

「这不代表……也要脱吧?」

内心中一遍遍呐喊自己冷静下来。

「只是准备之后也顺便洗一下。」

「不妙……」

「不妙?」

这家伙的常识绝对有问题。

「我……不会转过身的,前面自己会洗。」

「好的~」

感觉得到细长的手指慢慢触摸到了后背,顿时打了个激灵。

「不舒服?」好听的声音回荡在腾起热雾的浴室里。

「没……只是有点痒。」

接着她小心翼翼从脖子到肩膀擦拭起来。

「眼看烧伤就要好了,这下背上又到处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呢。」

感觉得到她正在抚摸着我背后烧伤的疤痕。

「……唔。」

「真好看。」

「……」

手和脚又是同样位置受了伤,全身恐怕已经找不出完好的地方。

慢慢在温热的浴室中,伴随按摩的擦拭,弥漫的热气让紧绷的精神慢慢放松下来,躯体感受到舒适时,脑海中顿时浮现那浴巾下的白皙肌肤,慢慢脱落的浴巾,恨不得立刻转过身去——

(不行!)一口咬住嘴唇。

痛。全身上下都已经这幅摸样竟然还能往那方面联想,更可悲的是仅仅为掩饰身体本能的反应就已经尽力了,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种环境下很危险,这样毫无反抗的自己也很可悲。

——一股冷不防的剧痛抽搐一般在腰部爆发。

「呜!」

狠狠咬了下去。

「啊、抱歉,以为是污渍所以稍稍用了点力,没想到是淤青。」

「……不,感谢……呸。」一口吐掉了嘴里的血肉。

或许是人生中最漫长一次擦澡,面壁等待她洗完之后,才在她的帮助下走出了浴室。

「感觉……好累。」

她娴熟的处理好我的伤口,躺在地铺上顿时连指头都无法动弹,即使被压迫着的背不时会感觉到疼痛,也无力翻身。

萤雪静静的伏在床边,不一会儿声音悠悠响起:「明天咖啡店会照常营业吗?」

「……或许人手稍稍有些不够呐。」

「没关系,我一个人也能做很多事了,接待还有煮咖啡。」

「那照常开业好了。」不忍打击她的兴致。

「这样他们也能找到回来的路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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