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时间已至深夜。

望向夜空，同样漆黑，仿佛未来一样什么都看不见。习惯了没有月色的夜晚，独自融入模糊不清的道路轮廓之中，成为小时候就没有改变过的古老街道的一部分。不知从什么时候，路边最后一盏街灯也迎来寿命的终结。

漫长而悠久，不会永恒存在。

这条最古老的街道，凹凸不平的路面，不会有谁还会记得来修缮。

只剩下便鞋踩踏在地面上发出的轻微响动，为了附和这单一的声响，左侧远处农田里传出了虫儿们的共鸣，那些孩子是担心我一个人在这黑暗之中迷路。

「没关系的，这孩子一直都陪着我。」是的，一直不曾分开过。

手放到胸前，确认着那份带着自己体温的触感。

荒芜的幽暗笼罩着的一座古风宅院，完整地保留着久远的时代风，有上百年历史的青石砖垒砌成围墙，红木精致雕刻的大门，古老的家族。这个时间，安详的宅院内偶尔传来几声虫鸣。

「我回来了。」

不待有人回应，握着扣环轻轻一推，大门发出悦耳的音符迎接我的回归。

打开宅门走进屋内，眼前明亮起来。脱下鞋子，双足踩在木质回廊上，隔着袜子也能感受到地板的亲切。一层不染长长的走廊被充满暖意的纸灯火光烘亮，眼中没有间隙的火光填满了整个走廊，祛除任何一丝黑暗，好像是被点亮的生日蛋糕。这里是和外面截然不同的世界，属于我的，家。

来到位于走廊尽头最深处的房间，轻轻推开房门。

「哎呀，欢迎回家。」一个充满包容温柔的女性声音。

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在踏入房间的一刻发出了问候。

烛光中，披着一件针织衣坐在床上，手随意放在盖着的被子上，一旁还摆放着她阅读一半的书，此刻正面带微笑注视着我。

「今天也很愉快的度过了。」

正如我感受到的幸福，她此刻也能感受到。

「太好了，咳咳。」止不住咳嗽了两声，她想要尝试下床。

「这样不行的姐姐，你要好好修养，今天的药喝了吗？」我扶住那纤细怜人的双肩，好不容易让她重新坐下。

我的姐姐，萤雨一副没辙的样子笑了，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点点头重新靠在枕头上。

「……那，他怎样了~？」突然萤雨脸上浮现出促狭的表情。

「他……不要紧的。」想了一下，露出安心的微笑凝视着萤雨。

她似乎也安心了。

「真想见见他呢……」姐姐少有的流露出了期待的眼神，因为是他回来了。

「那姐姐快快养好病吧~」明天又该去拿药了。

走到床边，跪在地板上，依偎在萤雨的怀中，柔弱而纤细的手环绕在我的双肩上，如同被鲜花簇拥，静静体会着姐姐的温度，充满了静谧，在这个只有烛火光华的房间内，好温暖，今天也能平静的入睡了。

- ？ -

放下书又看了一眼时不时有人走出来的校门。

「没关系的。」虽然是第一次，但并非什么无法完成的事。

今天将要进一步确认最近调查的目标。

放学后并没有像平常那样直接回家，出校门后在街边找了一处不起眼的树下，随便拿了本书开始守株待兔。

学校里的流言诸多，保质期短而且更新快，恶意的、蓄意的、无意的，其中很可能掺杂重要的线索。身为学校风纪委员会的成员，自然能第一手得到校内的各类新闻，甚至一些教员不知道仅在学生之间流传的消息，不仅是某个班级学生的旷课情况、迟到早退这些普通违纪，还包括一些八卦糗事、边缘新闻，私底下的冲突和欺凌人的事件等，其中也含有不利的谣传，经调查排除后大部分属于恶意中伤。这些流言所指的主人和传播者大多是女生，然而其中究竟有多少符实，我希望全部都是虚假的。

然而，实际打开十只河蚌里往往会发现其中一只不慎掉入了砂石。

今天要跟踪调查的对象是一名三年级的学姐，她的变化是从升上高三以后，曾经一名老师眼中的乖乖女生，现在却上了问题学生名单，曾尝试与她的谈话中充斥着敷衍编造的理由。

（其中的原因……）大概过了半小时出来了。

她是一个人，有些匆忙的从学校里出来。

放学这个时间仍在学校逗留的学生已经不多了，尽可能保持一定距离跟在她的后面。调查也是因为听过关于这名学姐的传言，首先要了解她的行踪。

尾行着很快发现了一些端倪，目标走进了一处公厕。过了十多分钟，走出来时我险些没能认出，换上了一件浅黄色的私服迷你裙和黑丝长袜，还描了一点淡妆，这样的打扮瞬间让她看上去成熟不少。

（糟了！）突然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着学校制服，这种跟踪本应该换上不起眼的私服，已经没有时间懊悔。

由于衣着太显眼不得不保持更多距离，几次险些跟丢 。

（如同传闻的那样。）对方的路线没有变化，一路上不作停留勉强跟到了河边。

（会不会只是晚上普通的约会，如果是那样的话……）心情颇为有些复杂，使劲摇了摇头，既然已经做了只能确认到底。

「……」

学姐四处张望了一下，从容过了桥。

「竟然还是去了那边……」

平时从不乏听到关于商业区的传闻，那边经常会发生打架斗殴的事件，大概就是鱼龙混杂，总之很多不务正业的人游荡着。现在只能硬着头皮跟过去了。

自从小镇突然有一天开始发展，商业区随之兴起，如同被抑制后的反弹，北部商业区迅速成为小镇的一处例外，这片被河流隔断的区域有着与小镇截然不同的现代文化气息，就像电视里大城市的夜晚，各类酒屋、牌室、KTV吧，还有一些光看名字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地方，很多喜欢夜生活的人都会聚集在这边，不乏时髦的聚会，人群主要是年轻人或被平时压抑惯了的父辈。每当日落后，河的两岸会呈现截然不同的情景。

想到这些不由得叹了口气。

（既然来到这边，学姐恐怕……）目光锁定着很快融入环境的目标，看得出她对于这里十分熟悉——

「呃！」不小心撞了一下迎面而来的人。脚下传来异样，踩到别人了。

「啊，抱歉。」

我急忙退后一步道歉。

「喂！你踏马走路……」

正准备接受对方的怒斥却突然听见一声口哨。

抬起头看向被踩到脚却吹口哨的男子，二十岁左右留着凌乱发型一辍紫的青年，此刻不清楚是否因为气愤，眼神中带着一丝火光看着我。

「喂喂，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青年脸上浮现出奇异的笑容。

「怎么了怎么了？」闻声另外两名目光不善的青年围了过来，立刻被三人围住了。

「别为难人家了，看你把小姑娘吓得~」其中一名脖子上挂着蜻蜓挂坠的青年立刻忍不住劝道。

「小妹妹是放学了吗~」又一名锁骨上有蜻蜓纹身的青年笑着问我。

作为一种风潮，很多人在饰物佩戴上都喜欢与蜻蜓有关。

「嗯，对不起，我还要找人。」看着目标远去，我点点头就要绕路跟过去。

突然肩膀被一只手抓住了。

「踩了人就想跑，是不是违反校规啊？」一直盯着我的碎发一辍紫终于开口了。

「真是紫草高中的学生，校徽仿制不了，果然这套制服应该排首位~」

「哼，老子这里排第二，毕竟限定真正的学生妹子来穿才能发挥杀伤力~」

说着不易理解的语言，三人粘稠的视线都盯着我紧紧不放。

「你、你们想怎样？」感受到让人有些发麻的视线，只觉得浑身上下被无礼打量着。

「放心吧，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刚才你也是不小心，只是一起吃个便饭交个朋友而已~」那名碎发青年说着搭过我的肩膀，手指在肩上不老实的动着。

「你……们……」

一边身上带着讨厌的烟味靠过来。

不得已被他们推推攘攘的带离了主街道。

「对了，听说有家新开的KTV，待会儿我们一起去试试如何~」纹身青年也嬉笑到。

这应该就是搭讪吧，自己第一次碰到，似乎这类事件在这附近稀松平常，周围偶尔经过的路人都是视而不见，有的甚至还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突然想起来朝街道前方看去，自己跟踪的人早已没有影子。

空忙一场？

无法承认自己策划已久的方案就因为这种无聊的搭讪白费了……

「……」不行了……要按捺不住了，缓缓垂下头身子颤抖起来。

「怎么不说话了~」能够闻到对方说话时嘴里的烟臭。

这么久全都白费了，那自己到底自己到底……

转过脸缓缓吸了一口气。

「不用紧张哦，真可爱~」那名按着我肩膀的一辍紫脸几乎凑到耳边来。

抬手，一把反抓住还搭在肩上的手腕。

「怎——？」

没由来的火气升腾起来。

越想越觉憋屈，说来跟踪调查这种粗活本不该女孩子来做，不想忍了——

肩往青年胸口一靠，形成一个临时杠点脚下一踩力道——

「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