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讨厌孩子。

有一段时间我在读弗洛伊德，尽管他的理论很多地方仍是让我模棱两可，但我却滥竽充数地为自己培养了一个动不动就给人做心理分析的小习惯；我不敢说这是一个好习惯，因为自从我迷上心理分析以后，换回来的白眼可以说是数不胜数，而给我白眼最多的人当然非我女朋友莫属。

然而如果仅仅是白眼，我想我的日子还算是可以忍受的，但我的女朋友可就没有那样的好德性了；往往在每一次的白眼之后，我总会遭到她一番猛烈的诅咒和谩骂，这些诅咒和谩骂已经恶毒到不堪入耳和无以复加，但基本上都是围绕着一个问题展开的——就是我找不到工作的问题。

在对我进行谩骂和诅咒时，她一般都会这样羞辱和数落我：“你像个男人吗？你看看我们的那些同学们，毕业后都在炒股、炒房赚大钱，你整天就只是窝在家里鼓捣你的什么狗屁小说，不然就是研究些屁用没有的旁门左道；你说你整天估摸人家外人的心理有个屁用，能当钱花吗？你写小说又赚了多少稿费？哪怕是二手房，够给我们卖一套吗，然后我们正儿八经地举行个结婚仪式，也就再不用被人嘲笑同居几年了，名不正言不顺，还总是租房住！”

在这个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物价飞涨，找不到工作的大学生满街乱窜的时代，一个过于无能的人，他的人生将会是悲哀而危险的，因为赚不到钱，他很可能连从大三起就开始同居的女朋友都保不住，更别说去买房和建立家庭。

如果我也是个好人，也许我会更加欣赏我的女朋友，毕竟从某些方面看，她是那么的善良和有爱心，比如喜欢小动物和孩子。

但遗憾的是：在大多时，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因为我是在单亲家庭张大，童年过的很惨，所以我自小就非常厌恶孩子，尤其是那些娇生惯养、家庭幸福的孩子；我看不得任何邻家的孩子在我的面前晃悠，他们越是看起来可爱，我就越是厌恶。

起初，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种心理变化，直到读到了弗洛伊德后，我才认识到，其实在我的潜意识世界里已经充满了可怕、丑陋而邪恶的嫉妒心理。

但我的女朋友喜欢孩子、爱孩子，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以至于经常在家里备了糖果，只要在门口遇到左邻右舍的孩子，就给他们分发，看见漂亮可爱的孩子就往怀里抱，并朝脸蛋上打着一个接一个的响吻，恨不得立刻就将人家的孩子据为己有。而作为反面，她对我极度厌恶孩子的特点自然也无比痛恨，因而她经常骂我：“怪不得你老是不得志，像你这种阴暗、邪恶的家伙，要是发了财，混出了个人模狗样，那老天都瞎眼了！”

她的恶毒诅咒我早就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大多时候，我只是一声长叹，摇了摇头，表示不和她计较；因为我知道她也太渴望能尽快成个家，让一切都安定下来。

再说，我也确实没有打算和她分开，要知道，以我现在的落魄样，没有了他，我打一辈子光棍都有可能。

这件事开始的那晚我女朋友不在家，她去她的姐姐家看她姐姐的孩子去了，因为是圣诞夜，她事先就为她特别宠爱那个3岁的外甥买了许多的礼物，今晚很可能不会回来了。

我一个人乐的清闲。

【2】

外面在下雪，但这会儿小了很多，街上到处到处都在响着噼里啪啦的烟火和鞭炮声，人们在庆祝节日、乐不思蜀，而我百无聊赖，只有在网络上瞎逛。

后来街上开始安静了下来，但在这时，我忽然觉察到室内的温度正在急剧下降，并且在发觉后的极短时间内，一连打了几个寒战；但我一时并没有在意，我想这无非是即将夜深的温差所致。

但很快我就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这温度下降得太过于迅速了，10多分钟后，我已经冷的开始浑身发抖，只好不停去增高暖气的温度，但我做的这些显然是毫无效果的，就在我禁不住浑身哆嗦，并且感到奇怪时，耳朵里忽然捕捉到了一种细微而奇怪的声音；这声音就像是结冰的湖面正在缓慢地破裂着，嚓嚓嚓，一寸寸撕裂着人的听觉神经。

我无法忍受这种不明底细的声音折磨我，就左右环视，想找出声音的来处。然后，我就看到了窗玻璃上的诡异变化——不知什么时候，窗玻璃上经结下了一层霜冻，灰蒙蒙的，完全遮挡住了外面的景物。

正在我满腹狐疑时，我也确定了声音的来处，这声音正是来自窗玻璃那儿。我走近去看，发现玻璃上有无数细小的裂纹犹如苔藓正在四处蔓延和伸展，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是有一种未知的物种正在悄无声息却有条不紊地侵占地盘——是霜冻正在加厚。

我不得不说，这是我从不曾遇到过的一种奇怪现象。于是，我蹑手蹑脚、满怀戒备地走过去，想弄清楚目前为止在我的房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个阴郁而微弱的声音从某处传来——似乎是一个六七岁的女童的声音……

我侧耳倾听，很快，那声音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原话；这次我听清楚了，声音就来自门外，她说：“叔叔，快给糖，不给糖就捣蛋！”

门外有人？

我怀着疑问快走了两步，一把抓住门把手，打开了门，顿时一股凉气扑面而来，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门外站着一个年龄不超过八岁的女孩。

门外很暗，街上的路灯又太远，昏黄的路灯光扑打在她的背面，使我无法看清楚她的面孔，但她的个头和穿着打扮，使我有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把脑袋往前探了探，想努力去看清楚她的脸，以确定我是否认识这个孩子，但我看清楚的只是她的一双眼睛，一双诡异的眼睛，在黑暗中放射着微弱的荧绿光茫。

我问她：“你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晚啦，有什么事情吗？”

她没有回答，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死死的盯着我，好半晌后，她又重复了一句：“叔叔，快给糖，不给糖就捣蛋。”

就在她开口说话的那个瞬间，我突然感到一种透彻身心的寒流，顷刻间就将我包围，连我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冻结了。

我感觉此刻的我仿佛就站在寒冰地狱的边缘，同时，一种极度的恐惧感觉也几乎将我的灵魂撕碎，我不禁再次猛打了一个大大的寒战。

而她抑郁而阴森的声音和形象更是使我感受到了一种被侵犯的屈辱感；我不禁恼羞成怒，冲着她大喊了一声：“滚开，没有糖！”然后，我啪的一声就带上了门，又回到了我的电脑旁。

然而，就在我刚刚坐下时，门铃竟又一次叮铃铃响了起来。我没有想到这个形象诡异的女孩会这样不依不饶，顿时火冒三丈，就对着房门大声骂：“没有糖就是没有糖，赶快滚，别让我出去揍你后，再拉你去见你家长！”

但我话音刚落，就听到我女朋友在门外骂我说：“你在家里鬼嚎什么？让谁滚？快点给我开门！”

是我女朋友回来了，怎么会这么快？我不敢怠慢，赶紧去门口开门。打开门后我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向她道歉说：“对不起，我不是在骂你，我是在骂刚才那个来要糖吃的女孩。”

我的女朋友厉声问我：“什么要糖的女孩？

我说：“今晚不是圣诞夜嘛，连孩子们都学西方人，挨家挨户要糖吃，还威胁说不给糖就捣蛋。”

但我女朋友显然是完全不相信我的供词，她仍然厉声对我说：“纯粹胡扯，小孩要糖吃是万圣节的习俗，而且雪早停了，地上却连个脚印都没有留下，怎么会有小女孩来过我们家门口？”

女朋友的话让我半信半疑，我就探头往外面雪地上看，在路灯光的照射下，雪地上的可见度还是很高的，但另我诧异的是，门口的积雪上，果然只有我女朋友一个人留下的脚印。我不禁张口结舌起来。

【3】

或许是今晚的经历太诡异了，在临睡前，我一直都有些恍恍惚惚、患得患失和心神不宁，以至于整晚都在做噩梦，不断的梦见一个血淋淋的女孩站在我的床前，把一双手伸向我，向我索要什么东西，她的脑袋还是破裂的一双眼睛里不断有鲜血涌出，那样子看上去可怕极了，以至于一个夜晚里我几次被惊醒。

第二天蒙蒙亮时，床头的电话突然刺耳的响了起来，我不情愿地抓起了话筒，那边传来了一个男人焦急的声音，说：“是伯恩吗？你一定要尽快来我家一趟，要快啊！”

我立刻就分辨出这是我的同学加酒友小策的声音，这使我不禁有些恼火，就毫不客气的反问他说：“小策，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是早上六点钟啊，并且是这么冷的天气，你能有什么事情非得我去你家里？”

一听我这样说，小策更急了，并且他加快的语速中似乎充满了惊恐，他说：“你一定得来一趟，你不会想到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太可怕了，或许我要吃官司了？”

我的神经绷紧了几分，又问他说：“你不会是杀了人吧？”

小策说：“我当然没有杀人，但死的是我的女朋友……不，或许他们没有死，她只是失踪了……我不知道，这件事太诡异了，你一定要来一趟，因为这件事我还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别人……总之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快来啊！”

我不得不使自己的心态严肃起来，直觉告诉我，这不是一件小事。我快速下床穿好了衣服，顾不上回复我女朋友的疑问，就出门直奔小策家而去。

大约十几分钟后，我赶到了小策家，老远就看见他只穿了拖鞋和睡衣抱着肩膀站在门口哆哆嗦嗦地向我这里眺望，一脸焦急的神色，直到看见我后，他才放松了不少。刚招呼我进屋后，他就神色诡异地快速把门掩上。

于是我就问他：“小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满脸惶恐神色的哆嗦着，语无伦次的对我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我才叫你赶过来。”说着时，他走向了卧室。

我只好也跟在了他的身后进来他的卧室。

卧室里也没有什么异样，我走进卧室后，看到他的棉被凌乱的摊在床上，被子的尽头有一团乱蓬蓬的女人长发露在外面，看被子隆起的样子，里面似乎也像躺着一个人，但给人的感觉是太单薄了。我正在想：究竟会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可是小策已经走到了床边，伸手就揭开了被子。在看到床上的情景的那一瞬间，我被下了一跳，那的确是一滩人形的东西，但绝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些红白相间的糊糊状的东西，像是蛋糕，又像是糖稀，而更让人惊异的是，这滩糊糊状的人形东西上覆盖着一件女士睡衣。

我不由地呆住了，脱口问小策说：“这是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策哭丧着脸回答我说：“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昨晚我和女朋友吵架了，吵得很厉害，连左邻右舍都惊动了，直到后来有邻居来敲门，警告我们已经影响到了他们的休息，我们才算各自有所收敛；后来我们也就各自睡了，但因为余怒未消，我们谁也不理睬谁，是背对背躺下睡的，直到今天早上，我发现她仍然睡的很死，甚至都错过了他平常的准时起床时间，于是我掀开了她的被子，结果就看到了这样的场面；这可怎么办呢？如果她真的是死了，如果现在床上的这堆东西就是她，人们一定会认为是我杀死了她，那我的麻烦就大了！”

我也有些不知所措，老实说，这种事情确实够古怪的，但我也不知道该给他出什么点子好，犹豫了好久，我只好对他说：“或许你把事情想的有些夸张了，或许是昨晚你们吵架后，她生你的气，就独自离开了。”

小策疑惑的看着我说：“那么床上的这滩东西又该作何解释？”

尽管他的疑问的确已经让我张口结舌了，但我仍是硬着头皮说：“或许这只是她的一个小诡计，这或许是只想吓唬你一下，好让你不要忽视了她的你的生活中的重要性？”

听了我的话，小策起初只是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但突然间，他的眼神变得愈来愈凉，顷刻间，一种看上去已经近乎绝望的惊恐完全占据了他的瞳仁，他终于大叫起来：“不，不是那样的，事情不会是那么简单的，因为你没有经历昨晚我所经历的一切……”

他的话不禁让我警惕起来，我脱口问道：“昨晚你经历了什么？难道你还有什么事情在隐瞒我吗？”

这时小策低下了头，浑身开始颤抖起来，仿佛非常害怕的样子话语中带着颤音说：“我没有隐瞒你什么，只是昨晚的事情太诡异了，到现在我还怀疑我是在做梦，如果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那是真的，你又怎么会相信呢？但同时我又明白，那些事情不是梦，尽管很像是幻觉，但也不是幻觉……”

我有些不耐烦了，我毫不客气地催促他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就对我直说吧，我不会怀疑你的。”

小策这才开始说：“昨天晚上那个女孩出现的时候，我就开始感觉到不对劲，大冷的天，她孤零零一个人来敲我家的门要糖吃，在她来到我家门口的那一会儿，我感觉室内的温度竟骤然下降了很多，后来，因为我正在和女朋友怄气，就骂走了；但奇怪的是，我感觉她并没有走远；果然，在我躺下不久，就感觉电热毯已经开到最高档位的被窝里一点都不暖和，正在我觉得奇怪时，猛一睁眼，却发现那个女孩就站在我的床边；我当时就被吓了好大一跳，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然而，那个女孩说话了，她的脸上挂着一种瘆人的嘲讽的狞笑，用低低的、阴森森的声音对我说：‘说说，快给糖，不然就捣蛋。’我突然觉得既恐怖又愤怒，她是怎么进到我的家里的，我并没有让她进屋啊？我一边疑惑着，一边准备起床骂她并赶她走；但这时，更令我肝胆俱裂的事情发生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手脚竟完全麻木了，嘴巴也不能发声了，我像是被人使了魔法一样，浑身都成了僵死的；就在我急的要死时，她竟转身离开我，转到了我女朋友的那一边，猛地掀开了我女朋友身上的被子，然后我感觉他抓起了一样东西，放在嘴里，刺啦刺啦啃起来，她咀嚼东西的声音在这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说到这里时，小策停止了叙述，再次弯下腰，把床上的棉被全部扯开，指着那滩东西的某个部位对我说：“你看，你不会相信的，她把我女朋友的小腿当做糖给吃掉了……”

小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向那滩东西的的腿部，在那里胡乱抓了起来，这时我才发现，那滩人形的东西，的确在一只脚掌的部位少了好长的一段。然后，令我无比恶心的事情发生了，小策竟从那个缺少些什么的部位，猛挖下来了一块，然后快速地塞进了嘴里，大嚼起来，一边嚼，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你不会想到有多可怕，我女朋友竟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糖块，并且很香、很甜，很好吃，不信你尝尝。”说着时，他已经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了我的嘴边。我慌忙一把打开他的手掌，跳到了一边，对他大吼一声说：“你镇定些行吗？你说的那个女孩我昨天晚上也看到了！”【4】

事情开始真正变得诡异了，原来相比我昨晚的遭遇，小策遇到的才是真正可怕的，然而更可怕的是，在这桩诡异事件中，我们两个是被捆绑在一起的——这使我不禁疑惑，这个小女孩是谁？我和小策曾一起对她干过什么？

小策终于冷静了下来。

尽管我已经发现了蹊跷之处，但我仍在故作镇定。我对小策说：“或许事情并没有我们设想的那样可怕，或许这只是一个巧合，因为这几年来，经常都会有孩子到家家户户门口捣乱，好像现在很流行这个，所以我相信，你女朋友或许正安然无恙地躲在某个地方，用这种恐怖的方法来报复一下你对她的不尊重，也许我们只需要费些时间把她找回来就行了。”

小策半信半疑地看着我，嗫嚅着说：“那么床上的这些东西怎么办呢？”

我说：“这只是一堆垃圾而已，或许只是你女朋友用来吓唬你的道具，你不用怕，晚上时我们把它收拾干净，然后扔进垃圾箱里就可以了。”

整个上午，我开始帮小策寻找她的女朋友。我们打电话，甚至挨家挨户地问过了小策和他女朋友所有的亲戚、朋友、同学、同事，以及在这个城市他们所认识的每一个人，但得到的答案是同样的：没有人见过或收留她，至少昨天到今天是这样的。

我们仍然不甘心，又一起走遍了这座城市里小策女朋友喜欢去，或者和她的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几乎所有地方，但仍然一无所获。下午时，我又想出了新的办法。我们找出了小策女朋友最新的照片，由我负责撰写了寻人启事，在打印部打印出来，又复印了许多份，然后我和小策各自分了一半，开始沿街发放和四处张贴。

那天到天黑时，我们两个差不多都已经累得半死，但我还是和小策一起吃过晚饭后，帮她处理了他床上的那滩令人恶心的东西。

就在我正要打算离开时，小策突然对我说：“或许我们也可以把这篇‘寻人启事’的全文发到网络上，这样会有更多人看到，毕竟现在网络这么发达，说不定我女朋友现在就坐在某个网吧里，刚好也看到了我们为她发的寻人启事，这样的话，就算她一时不打算回家，也至少知道我还是非常关心她的？”

于是我又坐了下来，说：“嗯，不错，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你现在就快干吧！”

小策开始打开他的电脑，然后，复制了那篇“寻人启事”的全文，开始在百度贴吧、搜狐、新浪，以及他自己的QQ空间和其它一些他女朋友和自己经常去的论坛和网站上粘贴；这件事看着简单，但其实也挺费时间，至少用了二十分钟，小策才总算弄完了它。就在他松了一口气，打算关掉网页时，我突然被他浏览过的一个论坛里所发的一个新帖的标题吸引住了。

我慌忙一把按住了小策正在移动鼠标的手说：“别关，别关，你快打开这个帖子，我觉得我发现了一些似乎与我们今天的遭遇有关的东西。”

然后，在我的指点下，小策把鼠标的箭头指向了那个标题为“离奇事件，出租车司机抛锚郊区，身体一夜变糖稀”。鼠标啪嗒一声响后，那个帖子打开了。文章不长，大约也就千把字，但标题之下和文字上面竟出人意料的还挂了一段视频。

我好小策先大略的读了那一篇文字，意思大概是说：昨晚这位不幸的出租车司机在本城的某个繁华地段把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迎上车，然后就离奇失踪了，直到今天下午，才有人在郊区的某个垃圾场发现了他的出租车，但令人感到无比诡异的是，车里面已经没有了他的人影，在司机的座位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体貌特征和他差不多的由糖稀之类的东西制作的人形物，而人形物的脑袋，被疑似人类的牙齿，啃啮得残缺不齐……

看完了文字，小策点击了那段视频的播放键，一阵刺啦啦的噪音后，画面出来了，但画质非常差，似乎是围观者用手机拍出来的，画面显示，在公路旁的一片乱草丛里，停着一辆出租车，而车旁不远处，一个矮胖的中年妇女正在哭号着，要冲向出租车，但却被三个年轻的警察给仅仅拉住了。

这个中年妇女被阻止后，一直向那些警察哭喊些什么，她的口音中有浓重的四川方言味道，让我和小策好反复重播了几遍，才弄明白她究竟在喊什么？

她的话的大意是：天啊，我知道是谁干的，是那个小女孩，她真的把我的丈夫当糖给吃了，你们一定要把他揪出来啊，就是她害死了我的丈夫啊，昨晚她就潜入到了我们家里，一定是她……天啊！我以后的日子可该怎么过呢……

当我们最后一遍看完这个视频时，小策已经失控般的浑身颤抖起来，他回头看完时，瞳仁里已经充满了恐惧，他哆嗦着说：“你没有说对，看来我女朋友并没有失踪，也不是为了报复我而躲藏了起来，她的确是被那个女孩变成了糖，这可该怎么办，下一个很可能就轮到我了，我很害怕，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就在这时，小策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像个女人一样，带着哭腔对我说：“你今晚不要走了，我非常害怕，我预感今晚那个女孩一定会来找我，把我杀掉，然后变成糖人，像那个出租车司机或我女朋友一样，被她啃掉半拉子脑袋或四肢，不，我不要那样的下场，你要救救我啊，一定要救救我！”

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他时，口袋里的手机铃声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我掏出手机一看，是我女朋友打来的，我这才想起，我已经一天没有没有和她联系了，就连忙去接听电话。

我按下通话键，电话里就传来她焦急的声音：“伯恩，你要赶快回来，家里出事了！”

我说：“亲爱的，你别怕，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我女朋友的声量突然提高了很多，她大声说：“你要赶快回来救我啊，救我……救命呀……”然后，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的就是似乎重物倒地的扑通一声闷响。

“不好，我家里出事了，我的尽快赶回家。”我关了手机，回头快速给小策打了个招呼，撒腿就往门外跑。

【5】

没多久后，我就赶回了家，在门口处，我看到屋门紧闭，我推了一下门，发现是从里面关死的。我一边在身上摸钥匙，一边挪两步，到了窗子那里，把脸贴近窗玻璃，想尝试看一下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窗玻璃上一片模糊，根本无法看清楚屋里的任何状况。这时，在抬头间我才发现，就如我第一个晚上遇到的状况一样，窗玻璃上已经结满了霜冻，根本就看不清楚里面的任何情况。我站在外面叫了我女朋友的名字两声，但里面毫无回应。

这时，我也已经用钥匙打开了门，并推门进去。

屋里很暗，我摸索着找到了室内的电灯开关，按下后，霎时间，屋里一片亮堂，我警觉地在客厅里看了一遍，室内的摆设好像没有什么异常，但四周却安静的出奇，同时，我注意到与以往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室内的温度特别的低，总是令人禁不住地打起了冷颤。

“翠丝、翠丝！”我对着卧室叫起了女朋友的名字，因为我家里仅有的一部有线电话就是安装在卧室里。

但卧室里面有回应。

尽管对女朋友的担忧使我心急如焚，但我仍是不敢掉以轻心，只是尽可能的放轻脚步，小心戒备，向卧室门口靠近。

卧室门被我小心翼翼推开了，里面仍是一片黑暗，我摸索着开了灯，刹那间，眼前的景象使我几乎惊叫了出来。

卧室的地板上有一摊东西，有着别别扭扭的人形的东西，但又可以肯定这不是一个躺在地板上的人，然而她的外面裹着一套女人的衣服，不用说，那衣服是我女朋友的。而刚才和我通过话的那个电话就滚落在它旁边的地板上。

我又向卧室四处扫了几眼，再没有其他人在了。于是，我向那滩东西靠近，想以最后的理智去辨别这对诡异的东西究竟是不是我的女朋友。

我走近了她。

是的，鞋子是我女朋友的，长裤是我女朋友的，上衣也是，连那头卷发以及头发上别的发卡都无疑是我女朋友的，然而裹在那一蓬卷发下面的犹如融化的糖稀般扭曲的东西，你无论如何都无法把它想像成我女朋友那张漂亮出众的美女面孔。

但我已经毫不怀疑了，自昨晚以来，一再发生的诡异事件，已让我彻底失去了全部的侥幸心理，我无法不相信诸如此类的事件是早晚要在我身边或者我的身上发生的；所以，我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这堆东西一定是我的女朋友——就是那个小女孩，她把我的女朋友也变成了糖稀。

我感到既惊恐又悲痛，我在那堆东西前蹲下来，在抽泣中叫着我女朋友的名字：“翠丝、翠丝，你醒醒，你这是怎么了？”我把身子探过去，想把她抱在怀里，并幻想着在我的召唤下，她能够再次变回来，但就在我靠近她时，一股极其诱人的香甜气味瞬息间就钻进了我的鼻孔，这是一种美妙的牛奶糖的气味，一瞬间我的灵魂仿佛被这种气味给控制住了，竟无比的渴望捧起一大块来大朵快颐一番；但还有一丝残存的理智在我心里，我开始不停的在心里对自己喊：不要，不要这样做，她是你的女朋友！

然而，就在我几乎要彻底失去对自己的控制时，突然感觉脑后一阵冷冽的寒气袭来，一瞬间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而几乎在同时，室内所有的电灯都开始一明一灭的闪烁起来，一种细微的沙沙声随即也被我的耳朵所捕捉到，这种声音像是有人在拖动东西，又像是某种动物爬行的声音。

我一跃而起，快速回头向身后看，但我的身后什么都没有，然而那种古怪的声音却并没有停止，并且我可以感觉到，它已经距离我越来越近。这是最可怕的，我已经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却不知道它究竟来自何处。

极度的恐惧已经将我的身心紧紧攫住，强烈的压迫感几乎已经使我无法喘气，我甚至相信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崩溃掉。但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小女孩的尖细、诡异的声音：“叔叔，快给糖，不给糖就捣蛋！”

声音来自我的头顶。

我猛地抬起了头，向天花板上看去，一刹那间，天花板上的景象几乎使我魂飞天外——那个小女孩，对，就是那个小女孩，她居然像只壁虎一样四肢紧贴着天花板，把身体倒挂在天花板上；然而更可怕的是，她今晚的样子与我第一次看到她时是不一样的，第一次看到她时，至少她的面孔是完好的，但现在她的半边面孔竟是变形的，仿佛曾经受到过什么东西的猛烈撞击一样，一片血肉模糊；而完好的半边脸却是暗灰色的，完全就是一张死人脸，一双没有丝毫光彩的眼球像一对沾满了污垢的玻璃球一样，镶嵌在她的眼眶里，那种没有眼神的眼神，看上去好像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反应，却又像是在死死盯紧我。

极度的惊恐使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喉咙口，我想逃，但双腿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我想把注意力从她的身上挪开，但我的双眼也仿佛被她使了魔法一样，连一寸都无法移动，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就在我头顶的天花板上，嘴角蠕动着，吐出那一句无比阴冷的声音：“叔叔，快给糖，不给糖就捣蛋！”然后，她慢慢伸展四肢，积蓄力量……

我知道我完了，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然后，我感到一阵冷风袭来，顷刻间，我仿佛被什么猛击了一下，就失去了直觉。

【6】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居然又一次睁开了眼睛，本来我以为我已经死了，已经像我的女朋友一样，变成了糖稀，可是我向我面前的地板上一看，已经变成糖稀的女朋友仍然在那里。

我爬起来，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我的全身，都是完好无损的。再四处看看，女孩已经没有了踪影。

怎么办呢？现在，我遇到了和小策一样的难题，去报案吗？但谁会相信我的话？我拿出了手机，想试着拨打报警电话，却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我有三个未接电话，仔细一看，全是小策打来的。另外还有三条短信，也都是小策发来的。

我打开那些信息，发现三条短信的内容是一样的，短信是这样写的：“为什么不接电话，看到短信后请立刻打开电脑上网，我有重要资料传给你，我在网上发现了重要线索，或许可以解释我们最近遇到的事。”

看完短信后，我慌忙去打开电脑，然后双击网络连接、并登录QQ，登录成功后，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小策的头像在快速地闪烁着，仿佛在提示我他的留言的重要性。

我打开对话框后，立刻回复他说：“我上线了，小策，你发现了什么，快说？”

此时的小策似乎一种就在网络的那头等我，我的回复刚发过去，他那边立刻就发出了视频和语音邀请，我也马上点击了同意视频的按键；于是，在片刻的缓冲之后，我在屏幕上看到了端坐在那边电脑前的小策。

他第一句话就说：“你不会相信我发现了什么？我们都是恶有恶报、罪有应得……”

我说：“小策，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小策说：“说来话长，我现在给你发送一个网址链接，你先看一下。”他话音刚落，我的QQ对话框里就弹出了一个网址。

我打开了那个网址，发现是贴在某论坛上的一类似于寻人启事的东西，全文大约有二三百字，文字的右方还贴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女孩的画像。

女孩的面孔让我感觉非常熟悉，仔细一看，正是我昏倒前看到的那个女孩。

我再看那篇标题为“寻找目击者”的文字的正文，全文如下：

2007年12月24日夜晚，在XX市老广场街发现一具女孩尸体，年龄大约7岁左右，身高120cm，黑色头发，上身穿碎花羽绒衣，下身着马靴蓝裤。（见下面尸体面部还原照片），竟现场勘查为车祸致死，有目击者声称肇事车辆为一辆红色夏利出租车，但目击者只记得车牌最后一位数为阿拉伯数字8

（现女孩身份已经得到确认，但女孩的家长极为愤慨，发誓不惜一切代价要找到肇事车主）因此，望广大人民群众积极提供线索，凡提供线索确定车主身份的，奖励现金壹万元；领款方式由提供线索者选择，并严格为其保密。

联系电话：1303XXXXXXX 联系人：刘警官

我刚把文字看完，小策就在那边问我说：“你看出什么没有？”

我说：“当然了，车祸现场就在我住的这条街上。”

小策又说：“现在你再看看这张图片。”然后他发过来了一张图片，是一辆红色夏利出租车的尾部照片，说：“看到没有，车牌的最后一位数字正好是8，这辆车就是那位变成糖人的出租车司机出事那天开的车，他开这辆出租车已经有五年了，而那个女孩出车祸的时间是在四年前，这一点也是吻合的…… ”

“可是这件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有些不解的问小策。

小策说：“你别急，听我慢慢说，你还记得四年前的圣诞夜晚上，我们在一起干过什么吗？”

我说：“你也知道，我们从高中时就已经是朋友了，十年来，我们几乎每周都要聚会一次，并且几乎每次聚会都是一醉方休，我又那会记得那天我们干过什么，我想，反正我们没有杀人放火。”

小策说：“我们当然不是说我们有过什么犯罪行为，但或许我们在无意中伤害过什么人也说不定？”

听了小策的话，我努力回忆几年前我们每一次在一起聚会喝酒聊天时所发生的一切；但这没有用，我一点都不觉得曾经伤害过什么人，并且我相信，在这些事件发生前，我从不曾见过这个女孩。

紧接着，小策又说：“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那是我们大二那年，那天晚上我们在你家喝酒一起庆祝圣诞节，但那晚和我们一起喝酒的并非只有我们四个，还有另外一个人。”

我问他说：“谁？”

小策说：“我们的另一个同学明博，记得吗？”

我说：“可是我和他几年都没有来往了啊！”

小策说：“你没有注意到吗，就是从那晚之后，他才开始慢慢疏远我们，并最终和我们彻底断了联系，或许只有他最清楚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或许我们应该找到他问问看，他是否知道些什么？”

虽然我暂时没有想起什么，但我仍是赞成小策的说法，因为我只想尽快离开家，这里已经太危险了，我必须的尽快逃离。我刚想把女朋友也已经变成了糖人的事情告诉小策，然后就关电脑走人。但就在这时，小策的视频图像突然刺啦啦剧烈地抖动了几下，就像是受到了什么电磁干扰一样，除了雪花就再也没有了任何其它的图像。

这种状况持续了大约半分钟后，我们的通话视频终于又恢复了正常；但很快我就发现在小策的背后似乎有什么不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原本毫无一物的身后却突然凭空多出了一团阴影。我仔细地辨认，却也看不出那团阴影究竟是什么。

也就在我正疑惑时，那团阴影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一张面孔在阴影的上方慢慢显现，然后是身子，很快，一个人的身形轮廓就变得丰满起来。

这一来我看清楚了，是那个小女孩，此时她站在小策的身后，用一种看上去无比邪恶而恐怖的眼神看着小策的后背，然后向小策慢慢靠近。

不好，小策有危险。一看到这种情景，我几乎想到没想，就对着视频另一头的小策大声喊：“小策，快跑!”

但小策明显是一时没能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茫然的看着我，问：“你说什么？快跑，往哪跑？”

我只好把面孔贴近摄像头，指着他的背后又一次大声喊：“快跑，她现在就在你身后！”

想必这次小策被我惊恐的样子吓到了，他愣怔了片刻后，正想往自己的身后看，但已经晚了，那个女孩已经快速扑过来，然后，就像西方电影中的吸血鬼在捕猎人类时那样，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就这样，我从摄像头传递过来的图像中看着他惨叫了一声后，仅仅挣扎了两三下，就圆瞪着双眼，慢慢地向下倒去，很快的，就和那个小女孩一起消失的摄像头的覆盖范围之内。【7】

这已经是我今天第三次走在我家和小策家之间的这段路了。自昨天晚上以来，我遇到的事情一桩比一桩更诡异，一桩比一桩更恐怖，几乎要把我逼疯了。但我无法逃避，尽管我知道小策可能已经不行了，尽管我知道他笑着去他家里是危险的，但我不能不去，我是他的朋友，尝试挽救他是理所当然的。

此时，夜已经渐渐深了，街上的行人很少，所以我正好撒腿狂奔，十分钟不到，我就到了小策租住的公寓门口。

在小策家门口站定后，我喘了口气，定了定神，然后用手去推门，是虚掩的。我推门进了屋子，看到小策的电脑仍然开着。我几步就到了他的电脑旁，然后，看到了角落里的小策，但眼前的景象除了更能增加我的恐惧之外，已经丝毫不会使我惊讶了——已经化作一堆糖稀的小策就滚倒在电脑旁的地板上，脖子和后脑的部位，缺少了很大一部分，想必在我冲出家门，往这里赶时，那一部分已经成为那个小女孩的美食。

我在小策的屋子里四处查看，小女孩不在，除了小策脖子后的缺少部分，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她曾经来过的痕迹。我想了想小策刚才说过的话，觉得他或许真的发现有什么能帮我们解开谜团的线索，于是，就打算去检查小策的电脑，就在这时，一瞥眼间，我突然看到在小策的鼠标旁边放着一张纸，上面有小策写下的一行字。我拿起纸张一看，纸上写着：

明博新地址：XX路XX号。（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我不得不在这里提起明博了，几年前，那时我们的大二生活刚结束，小策、明博和我，都还没有女朋友，因此我们一直很要好，经常在一起喝酒。但有一次，我们在我租住的公寓里一起喝过酒之后，他突然非常奇怪的与我和小策断绝了来往，就算我们去他的住处找他，他也是闭门不见，打电话也不接；因为这个，我还问过小策，是不是那晚我们在一起喝酒时，我或小策和他发生了什么冲突，或者对他说了什么不客气的话，伤了他的自尊，否则，凭我们多年的友谊，他怎么会说断交就断交了。

我之所以这样问小策，是因为那天晚上我确实醉的太厉害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小策的说法是，我们没有和他发生过任何冲突，也没有说过任何可能中伤他的话，他这个样子，小策也感到很奇怪。

到后来，我们再次找明博时，他已经搬了家，尽管后来我也在校园里多次看到过他，但只要他发现我向他走去，就会立刻转头避开。一来二去，我也没兴趣再理他了。

再后来我们毕了业各自为自己的未来去打拼去了，也就再没有见过面。

我决定去找明博。

【8】

明博住的地方并不难找。第二天上午，我仅花了一个多小时，就找到了他的住处；但让我惊讶的时，明博为我打开门后，一点都没有为我的突然造访而感到惊讶。他当时腰里围着一条宽大的浴巾，浑身湿淋淋的站在门口，看到我后，第一句话就说：“你来了，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早晚回来，但没有想到你会来的这么晚。”

他的话让我无比诧异，我问他说：“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呢？”

明博回答我说：“我当然知道你会来，因为我知道你还没有准备好。”

我问：“准备好什么？”

明博一边关门一边对我说：“就是准备我现在正在准备的。”

我说：“你现在在干什么？”

明博说：“我正在洗澡，我想把自己洗干净，我好久都没有洗澡了，浑身都是臭味，在变成美味的食物之前，我有责任让这食物无可挑剔，况且我自己也渴望品尝一下，我辛辛苦苦喂养了这具肉体二十多年，却白白成了别人口子的美味，自己在失去它之前，却不能尝上一口，岂不是太可惜了……”

他的话不但让我目瞪口呆，也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连头皮都一阵阵发麻。

但明博关上门后，一边说一边走，根本就不看我一眼，径直走向浴室，然后扑通一声，他又跳进了浴盆里。

我只好跟着他也进了浴室。

浴室门口，我对明博说：“明博，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你的话让我非常害怕。”

明博说：“你还会害怕吗？我早就已经不会害怕了。”

我说：“这样说最近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恐怖事件你都知道？”

明博说：“在你走进我的家门前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件事早晚会发生，你也早晚会来找我。”

明博的漫不经心已经让我急了，我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大声对他说：“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究竟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女朋友以及小策和小策的女朋友他们都变成了糖人，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告诉我呢？”

终于，明博缓缓回过了头，直视着我的眼睛，问我说：“你真的不记得几年前我们在一起喝酒的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了吗？那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喝酒。”

我摇了摇头说：“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难道那天晚上我们伤害过什么人吗？”

明博低下了头，黯然地说：“我们没有直接伤害过任何人，但我们的确造孽了！”

说完这些，他沉默了片刻，说：“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晚上，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晚应该是圣诞前夜，我们几个人喝了很多酒，尤其是你和小策，喝的可能会比我多一些，因为在我觉得我只是七分醉时，你们已经完全失控了，尽说些胡话，而你俩的女朋友也已经喝醉了，睡觉去了；也就在我们乘着醉意闹得不可开交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传来了一个悦耳清脆的女孩的声音，在门外喊：‘叔叔，我知道你们在家里，赶快给糖，否则就捣蛋！’但我们那时喝酒正在兴头上，没有人想去理睬她，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不理她，等会儿她就会自行离开了；但那晚那个女孩非常顽固，她一直在喊，一直在喊，喊了十几声后不见有人理她，竟用巴掌用力拍打起门来；起初我们都在忍耐，但不久后，小策沉不住气了，其实那时我最清楚，他是在照顾你的情绪，因为他知道你一直都非常厌恶孩子，所以他才佯装愤怒的站起来，对着门外大声说：今天又不是万圣节，我们没有糖，你快滚！但那个女孩显然不为所动，她仍在一声又一声地喊着，一遍又一遍地敲门；终于，室内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妙——你已经沉下了脸，好一会儿都没有笑容了；终于，在压抑了好一会儿之后，你沉不住气了，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着门口的方向大声喊：‘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叫你滚开你没有听见吗？’不知道是动真格的的，还是在故作姿态，字在说话间站起来时，居然还顺手操起了沙发边的拖把——但至少那会儿你把我和小策给唬住了，我们想那毕竟是一个孩子——况且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万一是哪家高官显贵的孩子，你吓到人家就可能让我们这些小人物吃不完兜着走，于是我和小策开始阻拦你，但那会儿你确实是发狂了，你一边叫骂着，一边冲向门口的方向；我和小策想努力去拉住你，但没有做到，门被打开了。你大声吼叫着，并挥舞着手里的拖把，终于，女孩在门外大声尖叫并哭喊起来——我明白，在这种状况之下，不管我们有没有做过什么，其实都已经理亏了，于是，我一边让小策努力控制你，一边挤出了门，并从外面把门关死，现在，你只能在室内咆哮和发酒疯了；

我站在门外时，那个女孩已经因受惊过度而向马路上狂奔而逃了，我那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追上她，安慰她几句，好使我们几个成年人没有后顾之忧，但在我刚刚追上街道时，一桩无比悲惨而出人意料的事情就在我的眼前发生了，一辆出租车疾速而来，噗的一声就把女孩撞飞在半空中——那一刻我被惊呆了，以至于在我回过神来，想去记住那辆出租车的车牌号时，它已经逃之夭夭了，我只看到了车牌号的最后一位数，是阿拉伯数字8；

那会儿，我几乎要报警了，但就在最后一刻，我突然认识到报警是一种愚蠢的行为，因为这样做的话，必定会把我自己扯入无休止的麻烦之中；于是，那晚我立刻就转身回到了你的住处，而这时，你已经完全醉倒了，像只死狗一样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然后，小策也因为醉的厉害，就干脆睡在了你那儿，我独自离开了，但我在回家的时候，没有敢从那条街上走，而是绕道走了另一条街。

事情很快就过去了，没有警察找我们，你和小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因此，看上去我似乎是值得庆幸的，但事实并非如此，之后没多久，我就开始陷入了不安、内疚和自责的情绪中，我开始不断的梦到那个女孩血淋淋的面孔，以至于到后来夜夜如此，终于又一天，我匿名向警察举报了我仅仅看清楚一个尾号的那辆出租车；然而，我的折磨并没有因此而结束……”

明博在讲到这里时，突然停止了讲述，并瞪大着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表情也变得僵硬无比，而身子也在突然间急速抽搐起来，把浴盆里的水溅得到处都是。

他的样子把我吓了一跳，我连忙跳过去，想把他拉出浴盆，可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几乎是用最后的力气对我吐出了几个字：“她来了……”

我问他说：“谁来了，你说谁来了？”

但他已经不再回答我，而是突然像疯了一样，张大嘴巴猛地咬住了自己的另一只胳膊，再不松开；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我突然感觉到明博握在我的手里的那只手，正在变软，并且有种黏糊糊的感觉，我一拉他，他的身子没有动，那只胳膊却像面团一样变的好长，然后断掉了，我吓得大叫了一声，猛地甩开了他的手，跳到了一边；然后，我再看他时，他的全身已经都在变化了，脖子、脑袋、胸脯都在变软、稀释并融化——他正在变成糖人。

我无法相信这种事情就在我眼前发生了，在极短的时间内，明博迅速变成了一糖人，并最终消融在满浴盆的热水了，而在他彻底融化之前，明博也完成了自己最后的心愿，他的嘴巴的确在自己的胳膊上咬下了一大块糖，尽管在他还没有吞下时，他的脑袋也已经变成了糖块，但至少他尝到了味道。

我完全被吓傻了，直到他完全融化后的好一会儿，我都呆立在原地，只能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切在我的眼前发生；就在我终于反应过来之后，又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浴盆的水面上突然咕嘟嘟的冒起了水泡，然后，一缕头发漂浮上来，紧接着又露出了一个头顶，然后是额头、眼睛、鼻子，直到一张面孔完全钻出水面，一个女孩的面孔——正是几天来一直在纠缠我的那个女孩的面孔，此时，她正阴恻恻的对着我狞笑着，喉咙里发出着一种怪异阴森的声调，对我说：“叔叔，快给糖，不给糖就捣蛋！”

我终于大叫着蹿出了浴室，夺路而逃。

【尾声】

我记得有人说过：对于你最恐惧的事情，解决恐惧的唯一方法就是让这件事情尽快发生，因为等待是无比折磨和漫长的，所以，我已经不会害怕了，我知道这个夜晚命中注定将会是我的最后一个夜晚。

夜安静的出奇。自从逃出明博的家门后，我已经一整天都没有跨出家门一步了；我以无比的耐心和从容把家里彻底的收拾了一遍，然后，就躺在了床上，等待她的到来；在这段时间里，我胡思乱想了许多，我想起了明博变成糖人前的奇怪举动：他竟硬生生地从自己的手臂上咬下了好大一块，在他把自己的那一大块肉（或许该说是一大块糖才更为准确）含在嘴里时，脸上的表情竟是那样的惬意和满足，仿佛他品尝到的是人世间最美味的东西。

说实话，他那种既贪婪又满足的样子，今晚让我口水直流。

我记得我曾经读过这样一个禅宗公案：一个人在山林里被老虎追，情急之中，他抓着一条藤蔓，爬上了一个悬崖，但他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时，就发现，在他的头顶上方，有两只老鼠正在拼命地咬他的那条救命的藤蔓，眼看就要咬断了，这时他在转眼间，看到面前有一颗鲜红的草莓，他就连忙摘下它，一口放进嘴里……

想到这一点，我突然发现，明博的做法简直就是该让我去无比崇敬的。

到室内的空气突然大幅度下降时，我知道我整晚都在等待的那一刻终于来临了，我看着她像一个黑色的死亡深渊一样出现在我的床前，然后，扑向我……

一刹那间，我的身体开始僵硬，所以的肌肉都失去了控制，我开始变得全身无力；但我扔的尽了最后的力气，像明博那样，一口咬在自己的一条手臂上，并用牙齿全力咬下去……

一刹那间，一种美妙的香甜味道在我嘴里弥漫开来，真的美味极了，有着一种牛奶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