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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章 曼珠沙华 下

  

醒觉

第二天,海巍没有出现,却来了一位叫夏天雪的女子。

傍晚回到家,发现母亲和一位陌生女子在客厅里亲近地聊着天,见我进门,母亲忙不迭地向我介绍说:“来,这是海巍的女朋友。”

那女子轻盈地从沙发上立起身和我打招呼,随着她身体的起伏,一阵悦耳的铃声轻轻地传到耳畔,我看到一样熟悉的饰物挂在她纤美的脖子上,那是和钟雅脖子上一模一样的金缕丝编的钟形挂坠。

“你是……海巍的女朋友?!”我听见自己的心在剧烈地跳,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被我错过了,有什么事情我没有在意被我搞错了!

“是的,我和海巍交往快三个月了。海巍原打算等下个月伯母过生日时带我来和你们认识,之前曾经多次和我提起你们,我知道你们亲如一家人。可是最近一个多星期我一直没有联系到他,所以冒昧地来打扰,想问问你们是否知道他去哪里了。”夏天雪温柔恬静,修长的身材柔顺的长发,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正是海巍一直以来宣称他喜欢的女孩类型。

“哦,我们和他也有一个星期没联系,好像听他说起有什么事情要去办,也许过几天就回来了。”我知道自己的解释根本难以立足。海巍从来没有这样突然地离开过,他没有和我们打招呼,没有向学校请假,好像在我酒醉的那天夜里,突然间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

“可是,他以前从来没有不和我说一声就离开这么长时间,以前他做任何事都会告诉我。”夏天雪焦虑不安地追问着,她说的没错,海巍一向是个替别人着想的人,他从来不曾让我们替他担心过。

“这……也许这次是事出有因吧,等他回来再问个清楚。”话说出口,我心里忽然浮出一句话问自己,海巍还会回来么?

母亲又拉着夏天雪安慰了一会儿,又一再地留她在家里吃晚饭,显然她很欣赏海巍的眼光。

晚饭时,我假作无意地问夏天雪:“你这个项链哪里买的?你戴着很漂亮!”

她下意识地抚弄了一下那个挂坠:“就是一个星期前的周末海巍和我一起上街买的,当时他买了两个,说是第二天那个开花店的同乡妹妹过生日,也送她一个。这两条项链花掉了他两个月的家教费。”她说起海巍,神色间又变得忧虑起来。“第二天你们在外吃饭时,和我同屋的女孩得急病,我叫海巍过来陪我送她去了医院。直到天亮他才离开。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到他。”

是我错了。

海巍和夏天雪之间是真诚坦荡地相爱着,那么他对钟雅的感情就真像他对我说的那样,一直只当她是妹妹看待。而我之所以疑心到他与钟雅有恋情是因为我自己对钟雅产生了好感,面对海巍给予钟雅的无私关怀不自觉地在意,如果他早让我知道有夏天雪的存在,或许我也不会无聊地做这些猜测了。

但让我的心逐渐沉重起来的不是对海巍心属何人的确认,而是钟雅之前对我说的那番话,当我问起她最后见到海巍的情景时,她说海巍向她示爱遭她拒绝而负气离开。

我枉做小人,对朋友疑心。而此时我已明白,海巍仍然是以前我熟悉的那个兄弟,他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钟雅在对我撒谎。

疑窦一点点地,从我的心底悄悄伸向钟雅。有些女孩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而谎称某个男孩对她有好感,这种事不是不可能发生在钟雅身上,她孤单、寂寞,需要有人爱护她关心她照应她,海巍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她说这种谎也不足为奇。可是,我已经明确地说我喜欢她,而她也表示喜欢我,何必还要说海巍的谎呢?难道是为了让我吃醋而更加在意她么?

在我们相互表示喜爱的同时,她那种惯常表现出来的冷漠仍横亘在我们之间,这不是我所熟悉的两情相悦。一对相爱的男女,如果一方总是冷若冰霜,那么她不是没有感情,就一定是另有心事。

会是怎样的?她向我示好却不是真的有感情?还是,她喜欢我,却又放不下另一件心事?

或者,都是。

秘密

星期六,我陪钟雅到了郊区的花田。她在这里另有三处小屋,各自独立,分布在花田的三个方向。一处她居住用,由一个大间分隔成三个小间,她说偶尔带朋友来,方便留宿。另一处是花房,运到花店里的花在那里处理。还有一处她没有带我去,远远地望见那是一间很密实的屋,连窗扇也是木门,没有玻璃。

那间屋门前的花田里种植着大片血红色的花,凭直觉我知道那是“蔓珠莎华”。

钟雅无意带我过去一看究竟,拉着我去花房。我回头望着那片“血海”对她说:“钟雅,我发现了‘蔓珠莎华’的秘密。”

她猛然转回身,瞪大了眼睛望着我,脸涨得通红,不一会儿又消褪得惨无人色。“你知道什么秘密?”她的声音毫无感情,不是冷漠,是冰寒。

我指着那片花说:“以前一直以为你只种了那一株,总觉得它的花期好长,从来不凋谢。现在才知道,原来你种了那么一片,如果店里的花有了凋零的迹象,你当然可以回来再换一株,谁知道它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搞得那么神秘,原来是你在搞噱头,连我也被你骗了。”

“呵……”她的紧张复又松驰下来,不自然地对我一笑:“你说错了,我带它回来只是为上肥,并不是因为它要凋谢了回来悄悄更换一株。我从未更换过它。它和田里的那些完全不同。”

她拉我走进花房,五彩缤纷的鲜花令我目不暇接,但它们怎样美也比不过屋外阳光下那片“蔓珠莎花”,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我知道了:红色原来也可以美得那么令人迷醉;钟雅的“蔓珠莎华”的确有个秘密,而我却无法得知。

见过夏天雪后,我对海巍的失踪更加担忧。如果最后见到他的那个夜里,他叮嘱我不要再见钟雅并不是出于妒忌心,那是什么原因呢?加上钟雅在海巍失踪的事上说了谎,我不得不疑心海巍的事与钟雅有关。因此尽管我对她的好感已经消褪,仍然决定周末时陪她到花田来,想察探出一些蛛丝马迹。

但是钟雅除了那一瞬间的失态之外,再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样之处。她是个烹茶好手,煮的茶清香醇美,不仅解除一路行来的疲乏,也缓解了我近日来心里的压力。看着她一脸详和的神态低头为我倒茶的样子,不禁又觉得自己对她疑心未免有欠公允。

白天在胡思乱想中过去,傍晚她带我在花田边散步,闲聊时问起她怎么想到要种花自己开花店,她望着那片美丽的花海幽幽地说:“很久以前在我家乡每家都有自己的花田,附近经营花店的生意人都来买花,他们称我们那个村为花乡。我出来之前,家人给了我一包花种,说如果有一天我想自己立足就种花吧。花种里有一粒种子是村上一位阿婆给的,全村只有她没有花田,她只有一盆花,给我的就是一粒那株花的花种,它大得象颗红色的相思豆。你猜到了?那就是‘蔓珠莎华’。她说这种花轻易种不活,因此不要把它种在田里,也不要随便种下,等哪天我想种了自然就能种活。”

原来“蔓珠莎华”是那种珍贵而稀有的花卉,怪不得她视同珍宝,不愿意让我碰。且不说她那古怪的性情,她真是个对花十分用心用情的人。

但听她接着说:“这片田早在我开花店之前就已经开始经营了,因为种子只有一颗,我一直都不敢轻易种下‘蔓珠莎华’。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想到要种它,于是,它果真被我种活,并且成功地在田里养活了一大片。”她扭转头来看着我,如同望着一个陌生人,“它是我真珍贵的东西,所以我不想有人来碰它,即使只是好奇也不行。”

我点头表示理解她这份保护生意隐私的心理,而以我现在对海巍的担忧,也无心去知道一朵花有着怎样的神奇秘密。

真相

晚上,我在钟雅安排的客房里睡下,也许是太疲倦,头一粘枕便沉沉睡去。

一个纷乱的梦纠缠着我,似乎走在黑黑的甬道上,手足被铁链捆绑,发出嚓嚓的磨擦声。四周的黑暗中隐现着看不分明的影子,闪闪烁烁。偶尔从身边闪过一点微弱光亮的是一朵朵美丽的红色小花,好像钟雅的“蔓珠莎华”。正自纳闷,突然心念一动,“蔓珠莎华”?!它正是开在黄泉路上的花,我这是走在哪里?脚步不由我控制地依然前行,足下嚓嚓的声响越来越大,渐渐震荡着我的耳膜。

就这样从梦里大汗淋漓地醒来,看时间发觉我只睡着了不到半个小时。乡间的夜晚极其宁静,梦里的嚓嚓声还在耳边,我拧亮灯坐起身,让自己完全清醒过来,那声音消失了。也许是心里压力太大,心事太重的原因吧,太过焦虑因而做这种怪梦。重新躺下,那声音却又转到耳边。

我一动不动地躺着,细听,它就在我的耳旁,在头部下方。我爬起来,拿开枕头,把耳朵贴到床上,声音又不见了。我取过枕头发现那声音正是来自枕头里,于是找到枕套的拉链,将枕套拆卸下来,里面是个完整的枕芯,并不见有其他东西,但那声音仍在枕芯里嚓嚓作响,再仔细地看,只见那一圈被细密缝合的边缘有一处被挑开,我将它挑得更大些,把手探进去摸索,有一件硬物被我掏了出来。

那是海巍生日时我送他的那块手表!

我关了灯坐在黑暗的房间里,浑身冰冷。海巍是个对表很痴迷的家伙,从上大学起他就喜欢收集手表,他一直利用所有时间打工做家教,有了一些收入,对表的痴迷也就越渐加深。这几年来每当他生日时我都会挑一块经典的表送他,他往往贪新鲜地戴上一阵子而后精心地收藏起来。我无法得知他是在怎样一种情况下将他心爱的表摘下来藏在这个枕头芯里,惟一能确定的是,他留下这块表是为了留下某种暗示。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地藏起这块表等人来发现它,为何不对我明言呢?

我绝望地猜测着,当他这样藏起手表的时候也许已经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亲自来对我说。

钟雅房间的门缝里散出暗淡的灯光,我小心翼翼地在厅里摸索着,找寻她曾说是储物室的那扇门,无意中碰倒了椅子,在寂静中发出巨大的声响。

钟雅打开门,看着我一点也不奇怪地笑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折腾什么呢?”她打量了一眼我穿戴整齐的衣着,什么也没说。

“呵,换了地方睡不着,我想出去走走。”我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借口,“有些口渴,可是又忘记灯的开关在哪里。”

她走到大门口打开灯摇着头笑道:“开关当然在门口,照你这么摸过去就到储物室了。”她回到房间门前又转回身说:“我煮的茶还热着,来喝一杯再出去吧。”

我随她进了房间,这是一间很简单但布置得很温馨的小屋,她的桌上摊着个像日记一样的本子,旁边有个镜框,里面是年轻欢快的钟雅依靠在一个男孩身边开心甜美地笑着,那是个很阳光的男孩,正对着镜头开怀大笑。

我端起钟雅递来的茶,默默地喝,对那张照片不置一词。

“茶搁久了,有点苦。”她轻轻地对我说。

“不要紧,它很清香。”我把茶一饮而尽,快步走出她的房间。她将我送出大门,叮嘱我早些回来,不要受了夜凉。

我没有朝花房那边去,而是朝着紧挨大路的那条田梗走去,在路口转弯时回头看,发现厅里的灯依然亮着,而钟雅房里的灯已经熄灭了。我穿过那条田梗,走到居处对面那间密闭的房前。大门被紧紧地锁死,窗也是用钉子钉实的木窗,我绕到屋后,终于找到一扇松动的窗格,轻轻撬开,钻了进去。

一股奇怪的味道包围住我,好像很浓烈,却又琢磨不出是什么味,淡淡的印象。我掩上窗,拿出在房间里找到的手电筒照亮四周。屋里摆放着几个奇怪的庞然大物。一只很大的碾,一个上下各有漏斗的机器,它的电插销垂在地上,不知用来做什么。屋角有两只很大的竹筐,面上盖着布。

我的心怦怦乱跳,紧张得手足酸软无力,轻轻地走到一只竹筐前,发现里面是一些旧衣,依稀看出那是男式服装,不知道是不是钟雅以前的哪个男朋友留下的。而另一只筐里竟也是衣服,我正在纳闷她哪里弄了这么多旧衣时,猛然察觉面上那件外套正是最后一次见到海巍的夜里他穿在身上的!

我把手电咬在嘴里两手在衣筐中翻捡,恐惧令我呼吸困难动作乏力,我想立刻查出真相,但是感觉越来越接近真相时却让我心里惊恐万分。海巍那天的所有衣物都在这里,不仅他的外衣长裤团在衣堆中,还有他的皮鞋和袜子,甚至在他的长裤里裹着他的内裤!

海巍去了哪里?那个赤身裸体的海巍现在在哪里?!

在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中,我听到大门发出一阵声响,接着它被轻轻推开,钟雅走了进来。她系着平日在花店里整理花枝时穿的围裙,一手拎着巨大的修枝剪,一手抱了捧小花在怀中。她打开灯,看到我惊慌失措地望着她,反而对我盈盈一笑。

我想朝她走过去,问她海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的脚重如铅块,心在剧烈地跳动着,手臂也不能抬起,每一次呼吸都累得浑身发抖。不一会儿,我颓然坐倒在地,手电筒从我的嘴角滑落到地上。

“这种小花长得很乖巧,是不是?”钟雅温柔地看着我,她把剪刀放在碾台上,抱着那束花向我走来,蹲在我面前很有兴致地望着我。

“这花很像平日扎花时陪衬用的满天星,但它不是,它叫迷魂草。它的样子那么娇弱,叶子长得像茶叶尖,可是这样一枝迷魂草却足够迷倒你这样的大男人。”她的笑声在我的意识里远远地飘来。

“不是么?现在你抬起头来看看它究竟长得什么样都不能够!难道你没发现刚才的那杯茶比白天的茶苦了些么?”她站起身,走到碾台前放下花,跃身坐了上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拼尽全力地呼吸,心狂跳不止,咚咚声砸在耳边,我要尽力集中精力才能听清她在对我说着什么。刚才感觉不适以为是心理造成,原来是她早早地下了手。

“你误会我了。”她轻轻地对我说,“那天我说我喜欢的不是海巍,并不是说我喜欢的人就是你呀。从小到大我只喜欢过沙华一个人,沙华就是我房里照片上的那个。他曾经非常喜欢我,就像我爱他一样,我以为我们终生都会在一起,我以为等他大学毕业,我们会更幸福快乐,没想到,我却等来了他的告别。”

“那个时候,我突然想到阿婆送给我的那粒种子,也知道了那种花的种法。于是,那粒种子被我埋进他的头颅中,又将他的头埋在花盆里填上土,用他的骨肉汁液浇灌,最终如我所料地发了芽。我知道我这一生都将在罪恶的地狱中挣扎不出,但是,这是我惟一能够把他永远留在身边的办法了。”

“蔓珠莎华,里面嵌了他的名字。正是传说中开在黄泉路上的花。麻烦的是,它三个月就要枯萎一次,没办法,我铺设了一条通向地狱的路,它才得以日日绽放。它只需要一颗头颅的营养就可以完成三个月的生长期。”

“若不是海巍无意中发现我的秘密,我也不忍如此待他。那晚他喝下迷魂草,当我走进他的房间时,他已然意识朦胧,一只手扯着枕芯,一只手握着你送他的那块手表。”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海巍根本没有来得及把表藏起来,是她替他藏进枕头里的。我的头渐渐低垂下来,连一次深呼吸的力气也没有,心跳缓慢而沉重,当时的海巍也是这样吧?

“我知道他是想留下这块手表向人暗示,而且这个人很可能是你,因为他知道你喜欢我。所以我就替他把表藏了进去,想看看你会不会发现,发现之后又会做些什么。这种日复一日种花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我需要更刺激的游戏来增加生活的勇气。所以我在你身上赌了一把,看最终是我的秘密被你发现还是你将落在我的手里。”

我努力地抬起僵硬的头,朦胧的视线里见她欢快地拍掸着两手,从碾台上跳下,拿起那把巨剪向我走来。

我的头再次沉重地垂下,呼吸的力量已近枯竭,心跳迟缓无力,眼前视线模糊并且连睁眼的力量也没有,只听到她已轻轻地走到我身边。

“可惜你输了,不久你就可以亲自去验证黄泉路上究竟有没有蔓珠莎华。”她那清灵悦耳的声音在我仅存的听觉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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