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街的行人川流不息，熙来攘往间张袂成阴，人声杂沓，语笑喧阗，绕耳不绝。

云淼淼有多少次觉得自己捕捉到了他日思夜想的那个背影，就有多少次失落与失望。

一直笑着抱胸站在姑苏柚叶身后不远处看她打枪的花英，偶一瞥眼，突然发现云淼淼不知何时站到了道路中央，像入了魔般不停旋转着四下张望。

“江陵兄，你在找什么呢？”

“谁？！”云淼淼瞬间扣住了花英想要拍他肩膀的手腕，发觉是花英之后，他浑浊不堪的双眼清明了几分，同时松开了花英的手腕，“啊……对不起，刚才有些失礼了，对不起……”

“江陵兄，你刚才的眼神很吓人。”花英吃痛地揉着自己的手腕道，“就好像饿了一个月的狼一样，眼里冒着青光，要是百花妹妹看见了，我保准她会被江陵兄你吓哭。”

“不会，百花她很坚强。”云淼淼的眼神仍游离着，生怕自己一走神，就错过了她的影踪。

他感觉得出来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

虽然不知为何，但他能十分确定，她一定就在附近的什么地方。

“百花妹妹再怎么坚强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儿啊，还没江陵兄你的年纪大。”花英苦笑着把双手搭在了云淼淼的肩膀上，用力将他的视线移回了街道侧的游戏摊位前，“如果百花妹妹发现你此时心里念着其他人，她一定会很失落，如果百花妹妹再看到你这样的表情，一定会悲痛欲绝的吧？江陵兄，你觉得呢？”

游戏摊位之前，面色凝重的姑苏柚叶身边围绕了一圈孩童，孩童们都紧张地看着她和摊位内的绑满气球的板子。

倏得，姑苏柚叶的手如同幻影般连续数次扣动玩具步枪的扳机，两秒内十七发塑料子弹接连而出，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如同爆竹般的气球爆炸声落下，孩童们脸上都爆发出了仰慕与欢欣鼓舞，七嘴八舌地用着稚嫩的词汇称赞姑苏柚叶；孩童身后的大人们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连连拍手叫好。

唯有摊位的老板面如死灰，如同见了阎王爷似的双腿发颤，还不得不把奖品拿来交给姑苏柚叶。

姑苏柚叶可爱的面庞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她脸颊微红，小心翼翼地接过玩偶，蹲下交给自己身边的小女孩儿，然后又起身拿起了玩具步枪。

很快，姑苏柚叶身旁的孩童们手上就都有了一个游戏摊位上的奖品。

当最后一个孩子拿到姑苏柚叶的礼物之后，原本胡乱聚集在姑苏柚叶身边的他们突然都乖巧地排排站到了姑苏柚叶的身后面，一个年轻的女性率先鞠躬，然后孩子们也都齐齐鞠躬道：“谢谢大姐姐，祝大姐姐中元安康，心想事成！”

姑苏柚叶慌张地在胸前摆手，连声道只是她自己想玩，若是拿到了太多奖品也带不走。

最后姑苏柚叶摆着手目送那女性带着孩子们离开，孩子们也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摆手和她道别。

一直到孩子们的身影完全被人山人海淹没，姑苏柚叶都没有动一下，仍是那个高兴而又幸福的表情。

“百花。”

“江陵……”

姑苏柚叶闻声后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抬头笑着看向云淼淼。

“如果不是靠自己得来的东西，得到了是否就没有意义了？”云淼淼低头看着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样或许是揠苗助长，对他们不一定有好处。”

“江陵，他们都是孤儿，那个女性是他们的老师。”姑苏柚叶摇摇头，又将眼神投向了孩子们离去的方向，“能带着他们来这里逛一逛，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大的事了，我只是想……给他们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嗯……”云淼淼扭头望向游戏摊位，沉吟两秒，然后径直走过去，拿起了玩具步枪。

“这位大爷，小店已经经不起您二位神仙折腾了，请另寻他处吧！！！”老板见状忙不迭连滚带爬冲到桌前，虚弱地趴在桌上双手合十哭丧着脸哀求。

“我枪法很烂的，再说了，我们也给了钱呀？”云淼淼从怀里拿出了几张钞票，交给了老板，“玩一次，不用找了。”

“您请便，您请便！”老板见到钱后两眼放光，连忙收好后退，招呼后面的人把气球快些吹好。

云淼淼的枪法的确很烂，烂到最终只打破了七个，勉强够拿一个小纪念品——那是一个水晶玉米吊坠，并不起眼，也并不名贵，只是一般的工业制品。

“这是……”看到云淼淼拿着水晶玉米吊坠靠近，姑苏柚叶突然有些微妙的暖意。

“送给你的。”云淼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道，“本来想拿那个玉米抱枕，但是我太菜了，只拿到了这个，恐怕再打也还是这个结果……”

“不用了，不用了……”姑苏柚叶慌张地摆手，然后底下了头，“江陵……我很喜欢……”

“我帮你戴上吧。”

“唔……”姑苏柚叶悄悄地抬眼看了云淼淼一下，然后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那之后，姑苏柚叶放得更开了，不再如初至庙会时那般胆怯，开始主动尝试各种各样的游戏，只不过其他游戏都玩得很烂，完全没有玩枪时那么游刃有余。

当三人行至汴渠虹桥上的只为装饰用的庆鼓前时，云淼淼突然再也移不动哪怕半步。

只见那被花灯点亮的汴渠畔上，有一红衣女子静静地坐在渠畔的一张茶桌后，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地看着汴渠上的河灯与画舫，身上仿佛天生而来的冰冷气质似乎将她周围的空气都凝结成冰，与周围热闹繁华的庆典氛围是那么地格格不入。

曾经为某人而及腰的三千青丝此时却不过肩头，即使未施粉黛也仍有凤仪之姿，引得无数游人驻足惊叹，然而其周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质，不得不让人望而却步。

灯火繁华处，那人静默独坐，竟无人问津。

云淼淼扭头看向了那巨大的庆鼓。

“嗒……”

毫无征兆地，庆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