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思绪从高沅心头淌过。

“那是可以解放凶灵的木梳，李茗歌是打算要...凶灵附体？”

这就是她所说的办法吗？

为了控制住还有可能活着的尚欣馨，李茗歌选择了冒险。

现在，高沅都不知道自己为保洁阿姨求情是对是错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身体剧变。

但见李茗歌一手挽着长发，一手把着木梳，任光洁乌黑的发丝从梳齿中流泻而过。与此同时，那邪异的木梳开始汨汨流血，将她的头发浸湿。

忽然，少女的后背像长出来一个恶心的肿瘤，把校服撑鼓，然后，一只鬼手突兀地破开她的衣物，伸了出来。

一只女鬼从李茗歌后背打开了一条裂缝，探出了半个身子。

凶灵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全身呈不正常的素白色。外貌绝美，简直是李茗歌的孪生姐妹。

她半转身躯，两只手从后面捂住了李茗歌的眼睛。然后俯身凑近了李茗歌耳朵，轻轻地好像在说什么...

李茗歌的衣物裙子完全被染成血红，头发像一群拥有了自己生命的怪物在狂乱蠕动。她的肩膀、腰腹、膝盖发生异变，长出森然的骨刺！

“这就是凶灵附体吗？”

之后，那只凶灵像水一样融入了李茗歌的体内，就像接管了她的身体。

然而那双眼睛，让高沅明白，仍然是那个李茗歌。

即便是凶灵附体，还是那样淡漠。

就在李茗歌完全凶灵化的过程中，她双脚慢慢悬浮，竟也滞留在了空中。

断刀嗡嗡作响，那是一件诅咒之物感受到了其他诅咒的威胁在蜂鸣。

李茗歌全然不顾断刀抖动的刀刃将她划伤，用力握紧了断刀。

倏忽飞去的李茗歌只一刀便将包裹尚欣馨的无尽白绫断碎，纷纷扬扬的白绫如瑞雪从天空飒飒飘落。

尚欣馨并非因脱困而感激，反而仇恨的眼神更甚。

她双手疯狂划动，想将李茗歌的脸撕碎！

李茗歌施施然闪过，手起刀落，将尚欣馨漆黑的指甲斩断，随手接在掌心。然后，她略一甩腕，便将几段黑色的指甲掷向了吊死鬼。

本来吊死鬼正打算用白绫同时偷袭尚欣馨和李茗歌，吊眼看胸口要被飞来的漆黑指甲洞穿，只能收回，调转方向，在面前将漆黑指甲挡住。

两只女鬼像商量好了似的，竟放下彼此的争斗同时向李茗歌攻了过来！

“看上去社长有些情况不妙啊...”高沅暗自惊心。

少女双手握刀，潇洒飞去，直接将吊死鬼用以防御的白绫斩断。就在突进的过程中，尚欣馨的双手呈爪状在李茗歌大腿撕开几道血淋淋的豁口。

吊死鬼脖颈上的白绫一缩，身子向上移动了一小段距离，堪堪躲过了李茗歌的一刀。

断刀挥出，哪有不沾血的道理？

手腕翻转间，断刀从吊死鬼腹部擦过，将她一直护在腹部的双手斩断。

随着吊死鬼双手掉落在地的，还有“咕噜咕噜”的滚落声。

四个鬼婴——没有头——和那双苍白的手一起坠到地面。

原来吊死鬼一直用手护住腹部，是为了防止自己放回去的婴孩从肚子的破洞里掉出来。

但是，这四只鬼婴才是她的诅咒之源，随着婴孩吊出，她身上血衣的颜色都淡了许多。

刹那间，断刀再来，这一次直接如切菜砍瓜般把吊死鬼的头齐颈切断，鲜血横飙！

一具无头的血衣女尸摔倒地面。

只见她四肢抽搐乱舞，把四只鬼婴揽到怀里，然后再也不动了。

身后的尚欣馨趁李茗歌对付吊死鬼，身形淡去，故技重施，要借镜面瞬移。

“镜面？哪里还有镜面？”

下边的高沅目眦欲裂，目光很快锁定到了一样物体：“装满了血的水桶！”

这本是保洁阿姨用来假扮鬼物的道具。但此时翻涌浮动的血水中，一个影子正慢慢清晰。

“可是打翻它的话。扩散到地面也算镜子啊！该怎么办？”

心一横，高沅抄起水桶，像淋浴一样浇在自己头上，任红墨水将自己浸湿。

尚欣馨本来要消失的身形在一晃间又变成了实体，她唳叫一声，直截朝高沅的方向飞扑而下。

然而她已经晚了...

李茗歌一把扯住了她的头发，然后断刀的钝柄狠狠地敲在她头上。

尚欣馨尖叫一声，回头，如一只蛇张口想咬住李茗歌的手。

这真是李茗歌没有预料到的：“嗯？”

她双手一缩，然后横刀想向尚欣馨口边塞去，却听得地上一声惊呼：“不要！”

高沅看着身边的保洁阿姨，心里不知作和滋味。

他不希望尚欣馨断送生命，但也不想李茗歌受伤...

尽管李茗歌完全可以对这个女人的请求置之不理，但她还是收手了。

在原本的计划里，她会等两只鬼斗得两败俱伤再出手，这样甚至都不必凶灵附体...

可是为了那么一点微渺的希望，她愿意冒险。愿意凶灵附体...

“社长之前对我可不是这么说的。还说弱者死了就死了这种话...”

“为什么她又愿意为尚欣馨的母亲做到这个程度？”

听到保洁阿姨的那一声惊呼，李茗歌杀红眼的状态似乎清明了些。

她快步后撤。然而还是躲闪不及，被尚欣馨从右手啃咬下一块肉来。

李茗歌仍是冷淡的神色，就好像手上触目惊心、直露白骨的伤口压根不能让她感到疼痛一样。

她未受伤的那只手拿出一面镜子，直截对着尚欣馨脸上照去。

不知道尚欣馨看到了什么，怔在那里，一动不动。

趁此，李茗歌又是一敲，直截敲得尚欣馨两眼一闭，竟从半空坠落下来。

高沅急忙跑过去，先将尚欣馨接住。然后任她倒在赶来的保洁阿姨怀里。

他又向徐徐降落的李茗歌跑去：“社长，你怎么样了？”

那道被撕得露出骨头的伤口此时竟然没有血液流出。

“没关系的。我早已不是纯粹的人类。被劈断头都算不得死。”

没想到在这时，李茗歌反倒开了个玩笑。只是她说话中气不足，透着十足的虚弱。

每走一步身子都在发抖。

高沅自然地上前，搀住她没有受伤的手，语气中半是蛮横：“靠在我身上...”

凶灵化正在解除，她关节处长出的骨刺慢慢缩回，衣上的血污渐渐消失，赤色的眸子也在变回古井无波的深黑...

此时她脸上竟然是那种无力的虚弱。

她刚开始挣扎了一下，但还是乖乖靠着高沅的肩膀半躺。

“别想多了。这是社员对社长当尽的义务！”高沅红着脸解释。

她歪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似乎是真的认同了这个说法，“嗯”了一声。

然后，她从怀中拿出那只木梳：“用这个，去梳尚欣馨的头发。这样幕后诅咒就会显形，到时你站在旁边，用骨刺了结掉它。”

高沅接过木梳，上边的血冰冷得让他打了个寒战。

保洁阿姨正慈爱地抚弄这女儿的脸蛋。

足足有十年，她没有见过女儿。

后来，为了一点“那个人”告诉的渺茫可能，她孤身一人来到了鬼物横行的阴影世界，寻找女儿。

期间，她只有每次饥饿到了极点，才通过阴影世界和现世的重叠区域回去。

她的双手上起了褶子。十年过去了，她老了，女儿却还是当初的模样。

高沅将木梳递给她：“阿姨，请您用这个把她体内的恶灵逼出来。”

她接过木梳，轻柔地挽起女儿的头发，像是怕打扰她的沉睡。

然后，木梳的梳齿被青丝吞没，开始汨汨沁血。

她并不害怕，尚欣馨的头枕在她的膝上，这让她想起女儿小时候，也是这样子。

李茗歌示意高沅可以将自己放开了。她自己勉力支起身子，让高沅准备好劈下骨刺。

高沅听罢，只好将社长放开，然后走到保洁阿姨身边，举起骨刺。

“天黑黑，要落雨...龙婆龙公莫打鱼...”她用方言哼唱起曾经给女儿哼过的歌谣。

黑暗中，氛围意外恬静。完全没有刚才那场战斗余留的剑拔弩张。

母亲的臂弯永远是最温暖的地方。

李茗歌别过头，她眼中有湿润在闪烁。

高沅则是精神紧绷，死死盯着尚欣馨，看她身上会不会发生什么异变。

尚欣馨的指甲慢慢缩短，喉咙那里却一直像有什么东西在耸动。随着木梳梳过的次数增加，她白皙的脖颈突然一动，一只鬼手竟从她口中伸了出来！

保洁阿姨不为所动，她只是眼中含着泪光，继续梳下去。

并没有想象中出现整只鬼将尚欣馨的口腔撑爆，血肉模糊。

幕后诅咒竟然是单独的一只手鬼！

它在先前的大战中明显受伤严重，被逼出来后，有气无力地手指耸动几下，爬了一米不到，就趴在地面不动了。

高沅走近这只鬼手，高高提起骨刺，咔擦一下刺入了血肉之中，将它钉死在了地上。

李茗歌勉力起身，身体在颤抖。

“社长...你先休息一会吧...”高沅看到她手上的豁口，于心不忍。

“现在这个阴影世界的主宰被屠灭，所有鬼物都在尝试往整个校园渗透...”

“不能放任另一只鬼成为阴影世界的主宰。”

她将断刀抽出，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样貌古朴的线装书。

“酆都社笔记。”

“古代被诅咒者组织·酆都遗留的笔记。每过一段时间上面会多出一些知识。有真有假。”

“之前的拥有者验证了部分知识的真伪。”

“比如凶灵寄生于人体内的可能性...”

“但由于对知识的好奇，它的前几任拥有者都在验证知识时惨死。”

“没想到月见社还真的有用上它的一天...”

李茗歌用断刀划开手指，任血液滴在笔记上。

她在心中默念：“凶灵掌握阴影世界的方法。”

这是酆都社笔记里的一个用法，可以用比它上位的诅咒“威逼”它说出知识。

若是上位的诅咒越强，那么它“说”真话的概率也就越高。

很快，摊开的酆都社笔记最后一行字缓缓浮现，呈灼烧般的红色。

“释放寄生凶灵的阴寒场域，直至填满整个阴影世界。”

掌控阴影世界的方法千万种，但这本笔记根据他们切身的情况，给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