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你怎么还盯着我？”高沅刚说完一番豪言壮语，心潮澎湃。却见李茗歌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胸口的校牌，不禁有些心虚。

“...你已经发现它的作用了么。”李茗歌朱唇轻启。

大多被诅咒者在进入阴影世界后，都是摸不着状况，然后在极度惊恐中崩溃。也包括李茗歌自己。如果不是当初有同伴们互相鼓励扶持，她也会在那个鬼村死去。

而在高沅身上，李茗歌却看出了一种少有的才能。

能够靠一己之力解决两个诅咒，并且迅速地克服恐惧，对诅咒之物加以利用...

如果一直作为普通人活着，这种才能无疑会被一直埋没。

不知是喜是忧，高沅成为了被诅咒者。

李茗歌有隐隐的担心：在阴山社和冥湖社的社长身上，也有这种才能。如果高沅最后是成为下一个秦永年或者古石，那么无疑会对现世带来更多苦难。

所以...她心里其实把高沅给“内定”为社员了，划算着要好好“教育”他。

明面上她不会表露自己的欣赏。

一方面她本来就性子冷淡；另一方面，这厮怪多话的，如果让他蹬鼻子上脸，变得目中无人，可就事与愿违了。

~——~——~——~——~——

李茗歌在医疗箱里翻找起碘酒和绷带来。

高沅的目光漫无边际地乱晃，猛然看到校医室检查室帘后有一个倒在地上的穿白大褂，吓了一大跳。

“李茗歌，那...那是什么。”高沅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那是先前占据这里的鬼校医。现在他再也不会动了。”李茗歌把绷带碘酒码在桌上，目光都不曾为之一斜。

“那个...可不可以把这玩意丢外面去...”高沅哭丧着脸问。

“可以，你自便。”李茗歌将校服撩起，她光洁的腰侧上有一道狭长的擦伤痕迹，羊脂玉般的肌肤像是透明的一样，没一点瑕疵。

她打开碘酒瓶，用棉签蘸碘酒，在自己伤口上擦拭起来。

高沅不敢多看，便拖着死沉的鬼校医，开门把它丢到了救亡楼外边的花圃里。

再回来时，李茗歌已经把腰部用绷带包扎好了。她以目光示意门口站着的高沅去处理他自己的伤口。

高沅在小腿外侧的擦伤上涂了碘酒，用绷带裹了几圈，又觉这团绷带无从下手了，边绕绷带边比划。

“打绷带都不会么...”实在看不下去高沅笨拙乱来，李茗歌走上前，单膝跪下，双手轻轻拉住两头，动作温柔而细腻，有意避开了高沅的伤痕。纤长的指头灵巧翻飞，很快打出一个漂亮的结。

高沅还是第一次和女孩靠那么近，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了半拍。

“她的睫毛...好长啊。”

高沅不觉心驰神漾，都有些看呆了。

李茗歌起身，到洗手池前洗手：“现在可以在校医室休整一段时间。”

高沅从自己的兜里摸索一阵，拿出来另一个校牌，腆着脸道：“喏，你也戴一个。”

李茗歌边洗手边摇摇头：“我不需要。”

高沅想到她过人的身手，确实不需要这规避弱小鬼怪的道具，讪讪收回了校牌。

“对了，你为什么要一直戴个鬼面具呢？难道它也和我的校牌一样，有什么特殊的作用？”高沅饶有兴趣地端详起桌上的鬼面。

李茗歌看他能摆正心态，也不会为着自己的屡屡冷漠而拘束，心道：“如果他能一直这样，或许他能走上一条不同的道路。”

念此，她内心轻松了些，答道：“那是偶戏鬼面，戴上后能堪破诅咒。我之前看出你身上有诅咒，就是靠这个。”

高沅有些艳羡，道：“这就是你说的‘诅咒之物’吧...”

“你的鬼校校牌也是诅咒之物。只是它作用小。只能对这个学校里的弱小灵体生效。”李茗歌解释，“而且，越是强大的诅咒之物，其负面影响也就越大。”

“那你的面具又是有什么负面效果？”高沅脱口而出。才说完就觉得颇为不妥：诅咒之物是被诅咒者赖以求生的道具，自己还没有加入月见社呢，怎么能直接问这个问题？

李茗歌浑不在意：“面具佩戴后，会释放人内心深处的暴戾。我现在还能控制得住，只偶尔会爆发出来。”

高沅感叹：“诅咒之物还是太危险了...如果有人用诅咒之物去现世满足自己的私欲，那必然会造成极大的混乱。”

继而他询问起李茗歌现世的情况：“既然你是私立鸢湖高中的，这两年来你家人就没有花大力气找过你吗？”

“他们已经不在了。”李茗歌即便说起父母的死，依旧没有明显的情感波动，只是目光回避了高沅。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高沅语气中带着歉意。

“没关系的。”李茗歌永远那么简洁利落。

“...好了，休息完了。现在要去调查了。”她起身，往门口走去。

“其实她心里很不好受吧...”高沅默默跟过去，有些怜惜起这个独自在各个阴影世界穿梭的女孩。

~——~——~——~——~——

“擦，这女人一点都不值得可怜！”高沅心中无能狂怒。

之前从校医室出来，李茗歌说要去办公大楼取一点东西，问他能不能帮忙。

高沅自然是拍着胸脯同意了。

于是...他就被要求做一个调虎离山的诱饵，来和资料室的厉鬼周旋。

这是办公大楼三楼的走廊上的一个柜子里，高沅从没想过自己一米七五的身体能蜷缩进这么小的地方。

如果有人看到躲柜子里的他，一点会忍俊不禁：脚后跟贴臀，双手像无处可放的电线环抱身体，脖子极限弯下...十分滑稽。

柜子外的走廊上，一个鬼影闪现无停，倏忽穿墙进到办公室里，倏忽闪烁到走廊尽头，像在寻找着什么。

它在各个房间穿进穿出，眼看着就瞬移到了高沅躲藏的柜子前。

透过柜子的缝隙，高沅看到了它染血的裤腿定在柜子前方，不再移动。

走廊上，鬼影像嗅到了活人的气味，站在那儿，最终低下头，充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了眼前的柜子。

它慢慢地弯腰，双眼睁大，就要透过柜子的缝隙去看清什么...

其实以鬼魂的怪力完全可以直接把柜子拍碎，但它们似乎很享受让人的内心紧张到顶点再予以恐吓杀死这个过程...

“咚咚咚！”楼上突兀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鬼怪不再弯腰，而是抬起头，怨恨地看向楼上，继而身形渐渐透明，消失在了空气中。

高沅把柜子的门打开，艰难地把身体挪出去：“李茗歌怎么整了那么久？我刚才差点死了啊...”

他迅速起身，往走廊尽头跑。按计划，他将到一楼的门卫室去等侯李茗歌。

办公大楼的内部装潢可谓极具现代化风格，很难想象这是零九年的学校。

独栋设计，有电梯。走廊两侧的每个办公室在外面都有茶几沙发以及储物的柜子，柜子上摆一盆枯萎的盆栽。

高沅刚准备下楼，却见二楼走廊上一个佝偻的身影正从另一端拖地过来，吓得他是心脏骤停，身体回缩：“擦，怎么又是那个保洁阿姨...她竟然从惟知楼跑了出来...”

高沅折返三楼，无计可施：“得想办法赶快去一楼...”

转而他把目光放在了旁边的电梯上：

“之前上楼的时候我就有些奇怪...这电梯的指示灯竟然是亮的。”

“不过多半也是个诅咒...”

“用这个下楼肯定不行。”

高沅正原地思考的当，余光瞟见那阿姨拖完二楼，已经在上楼了。他轻轻骂了声“擦”，赶紧按下电梯按钮。

电梯就在三楼，刚按下便徐徐打开。

电梯里确实有电，顶上的白灯在黑暗的走廊里投出光线，明亮而温暖。

高沅闪将进去，按下一楼按钮，紧接着狂按关门键，随即，电梯门闭上。

那阿姨就在外面，哪怕知道这电梯有问题，他也必须上。

“嗡”地一声响，接着便是短暂的失重，电梯开始运行了。

“这电梯不知道有什么诡异之处...”头顶的白炽灯有些闪烁，但还是十分明亮的，怎么看也不像闹鬼的样子。

看电梯一路平稳，降落到了一楼，高沅长舒一口气：“是不是我还没有触发诅咒？那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没等他庆幸完，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电梯并没有开门，而是在继续向下运行！

“莫非在这办公大楼的下面还有地下车库？”

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到了负一层，却没有停止！

负二层...负三层...红色的液晶数字显得愈发恐怖。

电梯继续下坠！

高沅彻底慌了，把电梯负一到七楼的按键全按了一遍，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电梯还在下坠，并且速度越来越快，一会就超过负十层了！

头顶的警示灯开始红光闪烁，一瞬间，整个电梯间像沐浴在血雨之中，

高沅开始用力捶打电梯门，指甲从门缝卡进去，使出吃奶的劲往外拉。

“不行！拉不开！”

电梯运作的声响震耳欲聋，轰轰地不知会把高沅带到什么地方。

“这诅咒莫名其妙的，莫非是必死诅咒？”

“只要选择进入电梯，就会死？”

现在已经负两百多楼了，高沅只觉得站都站不稳，这样计数下去也没意义：“它最终会停在什么地方？还是永远不会停下...直到...地狱？”

（图片来源：《后悔旅馆》）

高沅起身，借着红光仔细观察起电梯内部。

除了右侧的按钮，周围唯一算得上线索的，就是后面贴在玻璃框里的的宣传画了，玻璃反射着猩红色的光，让高沅的眼睛非常不适。。

高沅细细看起这宣传画：“立德树人，主题也没问题啊。”

接着，他又阅读起下面的注解，无非是上贤下尊的一套，没什么可说的。

“还是说...我理解错了？”

他试图以藏头的方式来阅读这段文字，也没有任何发现。

高沅打了个趔趄，在剧烈晃动的电梯保持平衡实在太难。

与此同时，电梯疯狂下坠的速度开始逐渐变慢。

“负九百层...”

“负九百五十层...”

“负九百八十层...”

最终，电梯稳定在了负九百九十九楼！

“要开门了，外面究竟有什么？”

高沅心一横，把张明的杂记本从兜里拿了出来。

“如果这个诅咒存在着什么隐情，我就只能用这个一试了。”虽然不知道这件诅咒之物的负面影响，但高沅也只能选择它。

翻开杂记本，高沅只觉一阵眩晕袭上脑海：“呵，这玩意还真是这么用的...”

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面朝电梯门口，靠着墙，慢慢坐到了地上。

他眼前一片模糊，耳畔听到了来自地狱深处的重重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