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我这条小命难道要交代在这？”

高沅就这么与少女对视着。

他咬紧了牙，不让内心的恐惧显露。

他不愿让敌人看到自己的怯懦、求饶；干脆就这么恨恨地逼视。这是一股子倔劲，在他初入十八中被三个高三的围住刁难时，他也是这样的神态。

然而，少女并未下手。

两人就这么奇妙地僵持着。

高沅察言观色，竭力想从她脸上读出她的想法。

“不行，怎么连眼睛都一眨不眨的。”

少女神情平静，眸子里古井无波。

自始至终，除了高沅卒起不意反击时有些慌乱，其余时候，她永远是一副冰山的姿态。

“你，太弱了。”

长久的沉默后，竟是少女先开了口。

高沅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欸？”

什么意思？是她莫名其妙出现，莫名其妙追杀我，现在又说我...太弱了？听她的语气，似乎还有些...不屑？

少女抽刃站起，月光下她的身影空幻，像是一只蝴蝶在月光下起舞。真难想象她蝴蝶般娇弱的身躯里藏有如此大的爆发力。

高沅壮了壮胆，开口：

“同学，你是谁啊？这又是哪里？你为什么要拿刀追我”

“你...难道还没意识到诅咒么？”少女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高沅。

“诅咒？诅咒又是什么？”

高沅越来越摸不清头脑。

“这样啊...这等自觉都没有，放他自生自灭，就行了吧。”

这次，少女都懒得回答他，转身便往二楼走廊深处走去。

何其决绝，就像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生命。

“喂，我说你...”

高沅扶地站起，就要去追上她。

“噌——”金石交鸣。

刀刃划破空气，闪着银光。

少女猛地回身，抽刃正对高沅。

高沅又被这一出吓得“蹬”的一下摔回了地面。

少女脸上充满戾气，她精致的面容此刻竟有些扭曲...

甚至，高沅还看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痛苦。

就这么一瞬间，少女神情转为狠厉。

高沅打了个寒颤，怀疑眼前是不是站着一只恶鬼。

她眸子里刻骨的暴戾与仇恨...不是常人能有的！

“月见社不需要弱者。”

“别跟着我。”

即便是这样的表情，少女的口吻仍是一成不变的冰冷。

高沅方才还觉得这姑娘可以交流，庆幸自己在这鬼地方看到了一个活人，这下完全是笑不出声了。

“这姑娘肯定不是正常人！”

～——～——～——～——～——

“哒、哒、哒...”

是少女的方口皮鞋踏着瓷砖的声响。

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黑暗中。

纤细的腰肢，披肩的秀发...

怎么看，她的背影都十分迷人。

放在高沅见过的所有女性里，她都是能排进前三的。

当然，这还没排除高沅对前二的情愫。

然而，见识过少女戾气，高沅怎么也生不出倾慕之心。

颓丧地在地上坐了一小会，高沅扶墙站起。

“好痛，恐怕是跑不动了。”

高沅试着用左脚配合受伤的右脚一挪一挪前进。

“嘶——”高沅倒吸一口凉气。

无他，这伤势比他想象中更加严重。且不说小腿的擦伤，脚踝就好像筋肉混进水泥，每次移动都有明显的麻滞，紧接着就是撕裂的疼痛。

“楼梯锁上了，走不了；现在脚上的伤又让我没法从二楼跳下去...”

高沅看向少女离开时的方向。

“跟着她也不现实，要是被她发现我跟着她，鬼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来...”

“不过话说，她口中的诅咒又是什么？”

高沅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他不信怪力乱神，却看过无数恐怖电影，也打过几款恐怖游戏。

高沅觉得自己处境有些像那些误入“里世界”的人们。

如果说日常的世界是“表世界”，那么拥有与日常世界相似的外表，实则充斥了诡异与混乱的世界，则是“里世界”。

就比如《寂静岭》里的表里世界。

一个现实繁华，人间烟火；一个被浓雾笼罩，怪物横行。却又相似如双生子。

高沅扶着墙壁，向那少女离开的反方向前进。

“那边似乎有间教室的门是打开的。”

从这边看，走几十步，拐两道弯，便能到对面走廊上一间铁门门半开的教室前。

而这条环形走廊上，绝大多数的门都是锁住的。

“应该先弄清楚这是哪。那间教室说不定会有线索。”

“话说，颓败的真不像样啊。”

高沅脚下的瓷砖呈蛛网辐射开裂，走廊的白墙泛黄，几条缺了凳腿的椅子横七竖八倒在走廊上。

“这是…”

左前方的墙上出现了一处公告板。

虽然因角度光线晦暗，但高沅依然可以看出公告板上书写的粉笔字。

高沅不顾疼痛，快步走到公告板前。

公告板是一块钉在墙上的黑板。不知怎地，红色粉笔字一个个写的歪歪斜斜，就好像蘸饱了血，有些还外流，十分瘆人。

“因学校操场施工，本定于本月十号的社团日推迟到下月一号…”

“四月优秀班级的评选已经结束。四月的优秀班级是一班，二班，五班。”

“…”

高沅凑近公告板，打开手机，借光快速浏览上边的公告。

他一路看下来，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有了！”

在数条公告的底部，一条只有一行字的公告尤为显眼。

“祝北城一中学子高考再创辉煌！”

“北城？”

高沅在脑海中疯狂搜寻着有关这个城市的信息。

遗憾的是，一番绞尽脑汁的苦想后，他只得承认自己从未听说过北城这一地名。

“那么，这里就是北城一中？”

公告板底部的署名是高三学生会，日期是二零零九年四月二十八号。

“我记得今天应该是二零一九年五月十几号...”十八中是个混日子的地方，高沅也是浑浑噩噩度日，都不怎么注意日期。

“这里是一所...十年前的学校！”

高沅浑身恶寒。

扫了几眼，确认没什么遗漏信息，高沅惴惴不安地离开了这公告板。

“看来是废校没错...”

“前面是男女厕所。”

高沅打量着左手边两个房间。

北城一中厕所采用的是曲折设计，站在门口看不见里边的情况，只能看见一排洗手池。

“如果有清水，可以处理一下刚才的伤口...”

“不过都十年了，应该早没水了。”

站在男厕所门口，高沅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刺鼻气味。

“好像才被被打扫过？这不是废校吗？”

高沅好奇地走进了男厕所。

男厕所里很暗，只能勉强看清门口那一块地方。

高沅举起了手机。他把光斑从脚下移向了墙上。

“没积灰，很干净。”

高沅走到洗手池旁，打开水龙头，试着放水。

随即，水龙头里的清水汨汨地流了出来。

“还在供水？那公告板是恶作剧吧。”

高沅将右裤腿卷起来，果然，在小腿外侧脱了层皮。

“嘶——”高沅倒吸口凉气，布料摩擦伤口也有不小的痛感。

正打算伸手去接水，高沅却闻到一股腥气，正是从前方的洗手池里传来。

高沅先迟疑了稍许，突然反应了过来！

“这是...血的气味！”

顷刻间，水龙头像爆裂了一样，大块大块的血水喷溅出来，直截溅到了高沅身上！

“哗啦哗啦！”

水龙头还在狂欢。

高沅都不敢再上前把水龙头关上。

他失魂落魄，从厕所跌跌撞撞走出来。

这几乎是粉碎了他的常识。

“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是血？”

“我...真的掉进里世界了？”高沅内心渐渐不再怀疑。

“如果这里真的是里世界，很多东西也解释得通了。”

没有信号覆盖的手机，不走的、永远指向午夜的钟表，老旧不堪又经过维护的校园，那少女口中的“诅咒”...这些事物都不约而同地指向了“里世界”这一解释。

“那我又是做了什么，才会进入到这个鬼地方？我最后做的不过是在张老师课上睡了一觉。我既没有接触过什么怪谈，也没有作死玩什么禁忌游戏...”

“我应该冷静些…冷静。在这种境况下，那些崩溃的，大呼小叫的，往往是最先出事的。”

高沅如此暗示自己。

吹了会冷风，他纷杂得快要爆炸的大脑也清醒了些。

“继续走！按原来的计划，去那间后门半开的教室！”

高沅稍微清理了一下溅到的血水，用衣袖揩了揩脸。

“那扇打开的门，就在前面了。”

拐过一道弯，映入高沅眼帘的，是一堆堆积如山的课桌椅。

它们胡乱地堆成一块，直接把走廊封死了。

好在那扇半开的门就在高沅左手边。

如果想绕过这堆桌椅，只能从这门进去，横穿教室，再从前门回到走廊上。

月光照不到门后的教室。从门口看过去，里边黑洞洞的，阴森恐怖。

“不管了，进去再说。”高沅横下心。

他打定了主意，侧着身走进了这透着诡异的教室。

“什么气味？”

迎面而来的首先是股恶臭。

高沅从来没闻到过这种恶臭。尽管有强烈不适，但他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毕竟之前厕所里的血水让他的鼻子都有些麻木了。

教室里漆黑一片。

高沅也不打开手机，而是凭对教室结构的想象，小心翼翼走到了窗户旁。

“果然，窗帘被拉上了。”

这侧走廊背对月亮，但教室内的窗户反而会最大程度透进月光。

除非拉上窗帘，才会让教室伸手不见五指。

高沅拉住了窗帘一尾，却感觉手指黏糊糊的，像是粘上什么液体。

“哇，贼恶心...”

不想让手在窗帘上停留太久，高沅飒的一下把窗帘拉开。

他瞳孔紧缩，眼前的景象让他几乎是怀疑自己在做梦了！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了教室里。仿佛是在举行什么仪式，几十张课桌在教室中间围成了一个圆圈。桌椅围成的圆圈里，有一张椅子。

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一身运动校服，耷拉脑袋，一动不动。

让人悚然的是，他的腹部血肉模糊，几条不知道是什么的血肉垂到了地上。鲜血与脏器则像丢垃圾一样浇在地面上，挂在桌椅上！

就好像是…那人腹部自己爆炸了一样！

那人坐着，正对着窗户。

高沅好像知道自己手上黏糊糊的玩意是什么了。

方才还没对这股恶臭有什么感觉的高沅立刻胃酸倒涌，差点一下呕吐出来。

“咳…咳…咳…”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怎么还有死人啊？这不是学校吗？”高沅好不容易缓了过来。

他赶忙把窗户打开。午夜回风一阵阵放进来，腥气稍稍散去。

“冷静，冷静。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又不会活转。”

约莫在窗边待了三分钟，高沅才能继续行动。

“我是不是要去调查一下那具尸体？”

于心，高沅是极其不愿意靠近死尸的。

毕竟，他就一普通人，平日见血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然而，在这个鬼地方苏醒，他内心深处也发生了某种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转变。

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都发生了，还少这一件不成？

高沅定了定神，便向教室中间走去。

一步。那股腥臭仿佛在空气中凝固，让人的走动都极为不畅。

两步。高沅渐渐看清了尸体的状况：除了腹部的大口子，死尸身体的其他部分都比较完好。那件运动校服是老土的蓝色，胸口上纹了什么，但被鲜血覆盖，看不清。想来就是北城一中四个字。

三步，高沅能隐约看清死尸的眉眼了。

四步...

“别动。”

又是那冷冽而又如风铃的声音。

高沅抬头，在这间教室的前门，是那道熟悉的纤弱的身影。

“别动，除非...你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