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嘀嗒…”

秒针在走，风在吹，月光在昏迷。

高沅的汗珠从侧额滑落。

他是从下午数学课偷睡的缱绻中苏醒，脑海还残存长睡后的眩晕。

这种眩晕让他有种莫名的安适感，就好像懒洋洋的午睡之后在下午的阳光里打了个哈欠。

“睡得可真久。怎么这么安静？是下课了吗？”

双眼睁开，他才发觉自己被黑暗环绕。当即全身悚然，清醒过来：

“擦，怎么就晚上了？”

高沅在心里骂了荀悠和刘建平这两厮好一阵：“放学了都不叫我，虚假的哥们！等明天见面，非得好好削你们一顿不可！”

“教学楼的铁门不会关了吧？难道我得从二楼跳下去？”

高沅表情苦涩，想到学校曾有狠人从二楼跳下断了腿，被送进了医院。

现在自己要步他的后尘，未免太惨。

“指不定高三的还在上晚自习呢。”他自我开解道。

当然，他心里也明白，在十八中这种地方，哪怕是高三的也不会留到这个时候。晚自习一下课，整栋楼的人就全都风也似地溜了。

这只是聊胜于无的自我宽慰罢了。

十八中在南化市算得上是臭名昭著。不必说挑染黄毛在初中游荡的混混，浓妆艳抹结伴去夜店的姑娘。光是那垫底的升学率，就足以让整个南化市的学生对它十足鄙夷。

“不读书？不读书，你就去读十八中吧！”南化市的父母老师多少都这么恐吓过不用功的初中孩子。于是在坊间流传的传说里，十八中也是愈发神秘和恐怖。

“哇，他们的男生个个都是一区钻石大神！”

“我听说他们学校有个公车女，已经堕胎两次了！”

...

十八中就像一个容纳失败者的垃圾桶。垃圾桶大了，什么都有。

如你所见，高沅就是十八中的高二学生。上课睡觉，晚上修仙。有两个一起打游戏的基友，馋着学校里打扮得漂亮的姑娘却不敢追求。

平庸的外貌，平庸的成绩，平庸的交际，平庸的家世。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不管了，收拾好东西，回家。”

高沅决定暂且不想那俩损友，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抽屉。

“咦？我的东西呢？”

课本，文具...课桌里统统没有；桌面上也是一样，空空如也。

高沅做梦似的地摸了摸空荡荡的桌面，越想越惊。

“不对，这课桌...”

面前的课桌是木制的，涂的红漆剥落暗淡，显得老旧不堪。

印象中，这种课桌只在他小学的杂物间见过，如果不是大扫除恐怕会永不见天日。那是上几届的学生还在用的木课桌，后来就当废品处理掉了。

十八中的课桌是铁制的，用木板作桌面。

所以...这不是他的课桌！

意识到了这点，高沅才后知后觉地打量起周遭来：

桌椅的摆放已经变了，目光所及只有三十来张桌子；窗户是木框的，风吹一下就嘎吱作响；黑板蒙尘，还有没擦掉的粉笔痕迹...

就像...一个被废弃的教室！

高沅的汗水冷下去，彻骨冰寒。

“对了，会不会是那两厮搞我？”

高沅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肯定是荀狗和刘贱，真是的，捉弄也要有个度。吓人不带这么吓的！”

高沅扯开嗓子，想唤损友们出来。

刚张开嘴，他又叫不出口了。

静，太静了。

借着靠走廊的窗户照进来的月光，他看到天花板上的风扇蒙着蛛网，他看到桌上刻的歪歪斜斜的字。他耳边听到午夜的回风。

“呜...”

宛如从深渊的裂隙里吹来。

除此，只死一样的寂静。

无名的慌乱在心中升起，他不敢叫出声。仿佛，任何声响都会惊扰黑暗中沉睡的无名邪物。

不知为何，素来不信鬼怪的自己会如此笃定。

这是，一种直觉，一种预感，一种无来由的心悸！

叫出声的话，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不管了，先起来...”

高沅暂且放下大喊大叫的心思，试着把扶着课桌的双手撑开。

“胳膊好麻，腿也使不上劲...！”

看来他长睡的时间比想象的要久。

最后一节数学课是五点钟的，现在又是什么时候？

高沅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随即一阵狂喜：

“诶？我的手机还在！”

十八中学风不正，上课玩手机这事每天发生。老师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社会上有传闻，一些学生能为收手机这事对老师拳脚相加呢。

十八中的老师拿着比南化市其他学校低一等的薪资，他们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高沅平日虽不怎么玩手机，却也把它揣兜里。没承想竟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他手指颤抖着解锁了手机。

“嗯？十二点了？不对，我怎么可能睡了这么久！”

“也没信号？为什么？”高沅鼓搞了一阵，徒劳无功。信号格里只有一个白色大叉在冰冷闪烁。

高沅泄气，收回手机：“不成不成。”

等到手臂的麻感消失，高沅才从课桌下抽腿出来，一步步走到讲台前。

“一般都在这个位置...”高沅抬头，寻找着什么。

“有了！”

“这个位置有钟表。”

那是一只悬在教室正前墙上，国旗下面的旧钟。纯黑的边框，非常普通。

踮脚凑近，可以听见它嗒嗒的走针声。

借着月光端详，高沅发觉了它的诡异之处：

“是十二点整没错。但为什么针不走？这嗒嗒声又是怎么回事？”

钟表不走，只发出嗒嗒的声音，十足诡异。

就好像...

时间被锁在了午夜!

高沅摇摇头，自醒来到现在，不合常理的事太多。也没必要都为之纠结。

他转而向黑板看去。

“上面用红色粉笔写了什么。看不清，得走近些。”

“什么味道？”一股刺鼻的腥气让他直泛恶心。

黑板上用红色粉笔写了两个大字：肃静！

想是书写时十分用力，粉笔字的断痕显得割裂生硬。

“肃静？为什么要写肃静？是自习课吗？”

高沅没有深想，伸手抚摸黑板边缘。

“这肯定不是我的教室。我高一进来时，十八中已经基本换上多媒体黑板了。”

实在是摸不清楚状况。

那么，只有去走廊上看看了。

高沅走近门口。

“铁门生了好多锈...”

眼前的铁门只能勉强看出它本来是蓝漆的。大块大块的蓝漆斑驳脱落，露出漆壳下的锈迹。显然荒弃已久。

“照这剧情，打开之后会有什么东西跳出来吧？”

高沅联想到自己看过的一些恐怖片。

“呵，那俩小子搞的鬼，之后可要好好回敬。”

高沅握住把手，旋转，吃力地拉开。

门底仿佛和地板黏连，“次啦”的摩擦声让人牙齿发酸，地板上只一痕弧形的锈红。

高沅出了教室，眼前便是走廊。

走廊上，月光倾泻而下。

圆月挂在空中，光洁而静谧。乌云拖曳，遮住小半个月亮。

高沅全身一震，完全确定这里不是十八中了。

十八中的教学楼间以架空层连接；而眼前则是独栋的环形教学楼。

独栋的环形教学楼中间是一块草地，草地上有卵石小径，有花圃，只是花丛呈诡异的暗红色，让人心生不适。

目前，高沅是在五层。

而十八中的教学楼只有四楼。

“这究竟是哪？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吗？”高沅满腹疑惑。

不容他多想，耳边突兀响起了脚步声。

“咚，咚，咚...”

模糊不真切，却又十分坚定。仿佛每一步都带着魔性的韵律。

如同催命！

脚步声逐渐清晰，是从右方传来的

高沅神经紧绷，右转，看向走廊尽头的黑暗。

走廊的环形构造使得他无从得知那边究竟有什么，除非那脚步声的主人从拐角走出来！

高沅后撤半步，那声音的源头就在拐角处了，下一步就要出来！

突然，脚步声停了下来。

“是谁？”

刚开口，高沅就后悔了。

静得掉根针的声音都分外清晰的走廊上，他的声音尤显突兀，甚至有隐隐回音。

“不应该开口的...”高沅有些后怕。

话音刚落，拐角处一个黑影便冲了出来。

“咚咚咚咚！”

那个黑影从拐角只几息就逼到了高沅近前！

借着月华清晰，高沅看清了那个黑影。

来人身材娇小，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穿着一件黑底金纹的长袖衫。系条黑色百褶裙，搭一双方头黑皮鞋和白色长袜...

似乎...是个女的？

可她脸上却覆着一张青面獠牙的厉鬼面具，着实恐怖。

“喂！我说...”

高沅刚开口，便觉一阵疾风掠来，让他神经反射地低头，只觉一片冰凉的物什擦过了发丝。

急后撤三步，再抬头，高沅看清了那是什么：一把断刀，折射月光，寒意刺目。

挥刃的惯性尚在，少女慢慢立稳身子，右手耍了个刀花。

高沅试图和她交流：“同学，看清楚了，我是人欸！”

少女稳住身形，一言不发，重新握刀冲来。

“擦，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高沅近乎连滚带爬地在走廊上奔跑。

“姑娘，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高沅向她吼道。

她没有任何回应，反倒是速度更快了。

左前方就是下楼的楼梯！

在午夜的校园苏醒，怪风在耳边呼啸，一个持刀的怪人在他背后追赶…

高沅近乎是放弃了思考：“我特么就是上数学课睡了一觉，这都造什么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