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过后的叶初一转移到病房，医生的表情有些凝重。

“视神经病变了，多发性硬化症的并发症就怕发现得晚和没发现，等病情恶化之后，再用干扰素和激素冲击等疗法就没用了。”

“如果把神经纤维比喻是一根电线，那么外面的神经髓鞘就是绝缘层，多发性硬化累及的部分就是这个包在外面的绝缘层，一旦发生了损坏，那么整个大脑的正常工作都会受到严重的影响。这个绝缘层越早修复，对大脑的损伤就越少。”医生用了一种通俗易懂的说法解释说道。

“考虑到患者现在情绪不稳定，抑郁严重、自杀未遂，不宜马上注射药物治疗，否则会有明显的副作用，请家属尽快安抚患者情绪，必要时，也可以请院里的心理医生进行开导。”

“越快接受治疗越好，最迟到后天早上，哪怕有明显副作用也要进行治疗，否则病情会进一步恶化。”

医生阐述的诊断结果，宛如当头一棒，敲得所有人七荤八素。

哪怕是做了最坏打算的叶棋也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声。

病房里的叶初一已经苏醒，换了一身病号服，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头发凌乱、双目无神。

她对于自己的病况最为了解不过，无需赘叙。

“陈远，是你救了我吗？”虚弱的叶初一生声若蚊蝇地问道。

“嗯。”

“爸妈，能让我和陈远单独聊一聊吗？”

“好，我们先出去吧。”

叶棋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和陈远是什么关系，但陈远是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肯定是可以信赖的，在开导女儿情绪的事情上，他们这些家人反而不好做思想工作。

“姐。”

“少爷……”

“你们先出去吧。”

叶初二和林汐反倒有些不情愿，但都被周芳给拉了出去，关好病房门。

陈远搬过椅子坐在病床旁，五味杂陈地说道：“唉，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相见。”

其实这算是分手后第四次见面了，但之前三次都没有机会好好聊一聊。

“喝姜汤吗？喝这个对你的病没影响吧？”

“应该没有。”

叶初一接过保温杯，倒也没忌讳什么间接接吻，小口啜饮。

“好喝吗？”

“很好喝，一定是很爱你的人熬的汤吧？”

“你居然能喝出爱味来。”

应该说女人都比较感性吗？反正陈远是品不出什么爱不爱，只觉得喝了暖和身子。

“和我分手的理由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病吧？多发性硬化症，怕把我牵扯到你这个病情的无底洞里，才和我分手的？”陈远猜测道，这个推测应该相当接近真相了吧？

“恰恰相反，你想听我污秽丑陋的真话吗？”叶初一捧着保温杯，自嘲地笑道。

“说吧……”

陈远一直想要的都是一个答案，真话也好，谎言也罢。

当然，真话更好，哪怕伤人。

叶初一将保温杯放在床头柜上，缅怀地说道：“其实我们小时候见过面，你不记得了吧？”

“诶？”

“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和你的爷爷来过我们家棋馆，我给你们端过茶水，那时候我爸还没开菜馆，因为不想学棋和爷爷闹得很僵。”

“西江棋馆是你们家的？”

“对。”

陈远恍然大悟地敲着自己的脑袋，难怪自己看到西江棋馆的牌匾那么熟悉。

“高考完后，我被检查出来了这个病，之所以能这么快检查出来并进行治疗，还是因为我的奶奶也得过这个病，而我太奶奶的妹妹也得过这个病，这算不幸中的万幸吗？呵呵……”

叶初一露出瘆人的笑容。

“我因为这个病休学了一年，没想到我们能在同一所学校里相遇，你和小时候的外貌相差不大，我对你爷爷的印象很深，因为我爷爷老是在念叨着你爷爷，我也就记住了你，我知道你很钱，就想接近你，骗你的钱治病。”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分手？你还没从我手上骗走一分钱吧？良心发现了吗？”陈远反问道，居然被林汐猜中了。

“我也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害怕你知道被我欺骗后报复我的家人，很可恨吧？我这种欺骗感情的拜金女，你是不是很后悔救了我？还不如让我死了一了百了。”

叶初一低垂下头，自责地掐着自己的手臂，指甲陷进肉里，对于疼痛她已经麻木。

陈远抓住叶初一自虐的手，怒吼道：“就你这还拜金女？不要侮辱她们好嘛！连我读小学时的女同学都比更会讹钱，骗吃的，骗喝的，你就会什么？骗感情吗？要骗钱就多骗一点啊！狠狠地骗啊！当个劫富济贫的侠女啊。”

在我还有钱的时候，陈远在心里又补了一句。

陈远松开叶初一的手腕，说道：“抱歉，我有点太激动了。”

“你骂我，或者打我一顿会让我的心里更好受，但请不要连累我的家人，他们已经被我害得很惨了，迟早有一天我会吃垮他们，吃掉房子，最后吃‘人’，我奶奶曾经很后悔地说过她没自杀，结果最后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我不想等到那个时候再后悔！”

“你觉得自杀就能解决问题吗？你死了之后你的父母和妹妹就能解脱吗？快要崩溃的人可不只有你啊！”

叶初一歇斯底里地吼道：“我也不想死啊！我也想活下去啊！但我能怎么办！一次又一次的复发，一次又一次坠入黑夜，明天我会残疾吗？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每天会在噩梦中惊醒，生怕第二天醒来眼睛已经失明，下半身已经瘫痪。”

叶初一耸了耸鼻子，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打湿了睫毛，冰凉的泪水从脸颊上划过，滴落在手背上。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我这是在安抚病人吗？陈远真想抽自己一嘴巴子。

陈远擦拭着叶初一脸上的泪珠说道：“我以前有一个很疼我的奶娘，有钱治病，但她却一心向死，怎么都救不活，钱的事情我来解决，你只管努力地活下去，你也知道我家很有钱的吧？”

尽管陈远已经被一脚踹出家门了，但现在跟叶初一说这件事情，无疑是掐灭她最后的希望之火。

“为什么要帮我这个欺骗了你感情的女人？”

“为什么只许你骗我的感情？我馋你的身体不行吗？谈恋爱的最终目的都是上床，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我也不例外，我没有对你用强，表现得像绅士一样，只是因为我在享受恋爱这个过程，懂吗？”

陈远的手指抵着叶初一的下巴说道：“你的命，你的身体我都要了，活下去，给我好好地活下去。”

“你死了的话，我说不定就回向你的妹妹出手，你不是很怕我会报复你的家人吗？如果你这么简单地就死掉了，我就会狠狠地报复他们，谁叫你把我甩了呢。”陈远用威胁的语气说道。

其实我已经向你的妹妹出手过了。

“唔。”

叶初一反手攥着床单，咬紧牙根，她现在一定狠狠地抽自己一巴掌吧？

陈远也不知道他扮恶人以毒攻毒是会起到好效果，还是坏效果，但这是他现阶段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啊，他好像也不是一个好人来着。

“分手之后也能做情人吗？”叶初一仰头望着天花板问道。

“可以的，当然可以。”

“那我……会考虑一下的。”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既然不能反抗，不如好好享受吧，哪怕你失明坐在轮椅上，我也不过放弃你的，玩起来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啪——

忍无可忍的叶初一终于甩了陈远一巴掌，红着脸颊啐骂道：“陈远，没想到你这种人。”

“很遗憾，我就是这种人，不想未来的人生被我肆意玩弄的话，就好好接受治疗，努力地活下去，如果十五年后，年老色衰的你还和正常女人一样，我可能就没兴致，记得把这件事情跟你的家人保密，否则的话，你懂的。”陈远挑了挑眉毛说道。

面对陈远步步紧逼的威胁，叶初一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喘着气，胸口上下起伏。

“明天就会开始治疗，你做好准备。 ”

陈远起身离去，门外没人偷听的样子，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至少他的形象不会瞬间崩塌。

但这恶少的形象，恐怕要留在叶初一心中一辈子了吧？

结束了，这回是真的结束了。

短暂又充满酸甜苦辣还回味无穷的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