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幸子所在的隔离房就在走廊尽头。

里面的东西少的可怜了，连张床都没有。

这里应该就是负责人员所说的，设施尚未完善的房间了。

仿佛里面的人死活跟外面的人无关，只要里面的病毒别散播出去就好。

杉幸子抱着膝盖蹲坐在角落里，不知道再想什么。

森轻轻地喊了声杉幸子的名字，杉幸子微微抬起头，但没有看过来，又把脸埋进膝盖里，眼角冒出了两滴泪珠，她似乎已经把这当成自己的幻想了。

森又敲了敲玻璃，杉幸子抬起了头，像在梦中被惊醒似地，目光仿佛刚从遥远的地方摸索回来。

“药酱？是你吗？”

“嗯，是我。”

杉幸子站起来，狐疑的看着森，确认无误后，带着泪痕的小脸焕发出了光彩，飞快地来到隔离房玻璃前。

“你怎么会过来呢？这里..这里可是只有病人和防疫部队才能进来的啊。”

“我偷偷进来的。”

“没想到药酱会来看我呢，我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药酱了。”

“....”

“对不起，我可能没办法帮药酱复习了。”

“你得了花冠病毒对吧。”

森看到杉幸子点了头，心里最后那点希望也幻灭了。

“我...我...”杉幸子仿佛有万般言语想要诉说，可却如鲠在喉。

良久以后，她好像恢复了平时学校里的神态，吐出了一句。

“和药酱一起上学真的很愉快呢。”

“...真的嘛？”

“其实...我是故意在那里等你的。”

森一愣，意料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杉幸子的脸微微发红：“我其实对你...”

“不要再说了！”

森打断了杉幸子的话，他在这数秒里想通了许多。

一个女孩，会愿意陪他上学，会因为他没有复习而闷闷不乐，会教导他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会被他占了便宜也只是害羞的低下头来。

这本来就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就能促成的事情，却因为他的优柔寡断拖了如此之久，连一封情书都要琢磨一周时间。

他和杉幸子的距离一直以来只有他自己的心。

如果早些时间能和杉幸子在一起，或许两个人会留下更多美好的回忆，如果他能再细心一点，或许甚至会避免这场灾难的发生。

他已经错过很多了，不会再错过这次主动告白的机会、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注视着隔离房里的女孩，郑重说：

“幸子，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

情书里绞尽脑汁写出的语句，森一点也没用，因为什么辞藻也比不上他现在的决心。

杉幸子的脸渐渐转作绯红，孩子似的眼里射出惊喜，长长的睫毛在轻轻颇动。

“你说什么？”

“幸子，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

杉幸子涨红了脸，低下了头。

森追着问：“答应了吗？”

杉幸子朱唇轻启又合上，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摇头。

森问：“是因为花冠病毒吗？”

杉幸子点点头。

森输了，森输给了两人之外的东西。

是啊。

两人即便现在交往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森很快会被防疫部队发现，带离这里，而杉幸子则会继续在这里隔离，直到死去。

这种行为并不会使得两人得到实质性的幸福，反而会为悲哀蒙上一层虚无缥缈的纱。

这些森都明白，但森同时也最讨厌这些。

“我一直以来的心愿都是和你在一起！杉幸子不是对我也有感觉嘛。”

森注视着杉幸子，想要把这样的她烙印在脑海里，希望内心里的那份火热能传达过去。

杉幸子问道：“真的可以吗？哪怕只有几天？”

“嗯”

“哪怕不能做像普通恋人一样的事？”

“嗯。”

“可是这样对森来说不是很公平。”

森将手掌贴在了玻璃上，杉幸子慢慢地也将自己的手摊开放了上去，隔着玻璃，能感受到的只有冰冷，玻璃牢笼里的少女就像水里倒映的冷月似得，又美又遥不可及。

“虽然我不能陪幸子在这里隔离，但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

杉幸子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落了下来。

两个人没有说话，静静地品味着这最后的温暖，直到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喂！你是怎么进来的？这里可是隔离区啊！”

数个防疫部队人员从过道那头跑了过来。

森最后看了眼杉幸子，能互相表明心意，他已经满足了。

美好的时间太短暂了，就如同昙花一现，但森相信这已经够他回味一生了。

带头的和旁边的制服有些区别，他大概就是防疫部队的干部了，他说：“还好我在监控室看到了，万一你把花冠病毒带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森连忙说：“对不起，我只是想见我女朋友最后一面，我马上就离开。”

防疫部队干部看了眼杉幸子，又看了眼森，摇摇头，眼神里是深深的惋惜，说，“你们这些孩子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你怎么可以这么鲁莽，进隔离区最起码也要带着呼吸防护器吧，这一层的隔离设施没做好，尤其是这一间。”

森呆住了，“那我该怎么做？”

防疫部队干部：“你也在旁边这间隔离吧，现在的你身上很有可能也携带了花冠病毒，等待会儿做个全面的检测再说。”

...

就这样，森，也被关进了隔离房。

隔壁的杉幸子说：“对不起。”

森痛苦地说：“不是幸子的错。”

森虽然喜欢杉幸子，愿意冒着危险来见她，但如果代价是感染上花冠病毒，那森肯定不会愿意。

有句老话，叫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但扪心自问，他和杉幸子根本没发展到那个阶段，况且，也有其他在乎他的，和他在乎的人，他没有资格去亵渎自己的生命。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药酱住一个房间，这样我们还可以....”

杉幸子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很轻了。

森没说话，现在这种情况，哪怕是痴汉也会杀死脑内下流的想法，被迫考虑一下当下的处境吧。

“书上说得了花冠病毒的人，会慢慢变成植物，我有些好奇，如果两个人死在一起，会不会长成一棵植物，我以前见过两个树长在一起，好像叫连理枝...”

沉默，沉默。

杉幸子大体上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但却唯独对凄美的爱情有些向往，莫非是察觉到了死亡的逼近，从而觉醒了另外一种性格。

“好啦，药酱也别太担心了，花冠病毒还有百分之十的幸存率呢，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在隔离所外面相见了。”

森摇摇头，不知道杉幸子为什么这么乐观。

等到下午三四点钟时，防疫部队终于来给森做全面检测了，防疫部队的人还问，森为什么没吃送来的饭。

他无语，生死未卜的时刻，哪里还有心情果腹。

在等待检测结果出来时，森紧张的快要原地爆炸，他畏缩在角落里，隔离所黑暗的环境想要把他吞噬掉。

万幸的是，他并没有感染病毒。

在得知这个好消息时，森想要跪拜上帝、佛祖、以及任何宗教神明。

只有和死神擦肩而过以后，才能感受到那家伙的恐惧。

防疫部队催促森赶紧离开，念在森也是情有可原，可以对他网开一面，但以后隔离所会加强监管，这种行为想都不要想。

森想跟杉幸子做最后告别，被告知，杉幸子也被带去检测花冠病毒的扩散情况。

森等了十分钟也没等来杉幸子，等来的却是防疫部队的干部，他传达的意思很简单。

让森回去。

森已经给隔离所添了够多麻烦了，也没有脸继续赖在这里了，只能离开。

当走出隔离所时，他回望了一眼，这个令人压抑的建筑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听说得了花冠病毒地人不允许探视，也不允许使用任何通讯工具，只允许每天跟家里通一次电话，所以，这可能是森最后一次见杉幸子了吧。

“再见了呢，杉幸子，再见了呢，我短暂的初恋。”

森转头，踏上归家的旅程，早上的脚踏车还倒在地上，看来这边是真的很少有人经过，估计丢脚踏车的人快要气死了，突然一个人闯出来将每天的出行工具抢走，连个理由也不说，回学校可得好好道个歉。

森将脚踏车扶起，坐上正要启动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药酱，等等我。”

森回头看见，杉幸子欢快地从隔离所跑了出来，身上没有穿隔离服，甚至连呼吸防护器也没有戴。

森愣在原地，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儿，杉幸子跑过来一把抱住了森。

“幸子你怎么出来了？还有，这样子抱我真的没关系吗？”

“药酱，太好惹，实在是太好了，我没有得花冠病毒呢！”

杉幸子用力地抱着森，像是要把脑袋融进森的胸膛那样。

“啊！那为什么会早上的检测门会报警呢？”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是因为我的口袋里不小心放了这个。”

杉幸子摊开手掌，里面是半片树叶。

森端详片刻，好像就是早上从他头上取下的那片。

“意思就是，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

“嗯，是的呢！”

森如梦初醒，这梦绝对是自他出生以来最恐怖的噩梦。

“过检测门时，不允许携带跟植物有关的任何东西，这点你难道忘记了吗？”

检测门的原理就是检测人身上有没有出现细胞植物化的特征，这是入学仪式上校长隆重介绍的，毕竟青姿学院这样的平民学校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了，森不相信杉幸子会忘掉。

“对不起，人家忘记了啦。”

杉幸子嘿嘿地笑着，森盯着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将树叶放进口袋这种行为虽然小，但绝对不可能是无意识的，而且当森被关在你隔壁的时候，杉幸子表现得也根本不像一个花冠病毒患者。

“是真的忘记了吗？我怎么有点不相信呢？”

“药酱，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对不起，是我想多了。”

森最终还是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因为杉幸子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杉幸子拉着森的手撒娇道：“好啦，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一起回去吧，今天森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哦，还向我那样不知羞耻的表白。”

“毕竟是那样的情况嘛，情不自禁就说出口了。”

“不过...有些帅气哦，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药酱。”

“嘿嘿，说的我怪不好意思的。”

“咦？这个脚踏车是你的吗？”

“说来话长，嗯..算是借用的吧。”

马路上，森踩着脚踏车，后座上坐着杉幸子，半天的遭遇像是做过山车，他的脸上有喜悦，因为喜欢的女孩平安无恙，也有疲惫，因为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情了。

眼前的事情已经圆满解决，森忽然又回想起了隔离房里那个大叔的话。

“幸子，你说，魔女组织会来攻打我们学校吗？”

“为什么会这样问呢？她们应该不会来吧，就算了来了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森点点头，觉得杉幸子说得很有道理，魔女组织会不会来是一方面，另一方他们只是学生，能做的事情很少，就算将消息传达到人们的口中，应该也不会重视起来吧。

“不过到时候药酱可得保护我哦。”

“那么有福利吗？——嘶，疼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