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半月，江九重都早出晚归，却并未与蓝湛一行人同行，他自然明白他要做的事情与他们不同。蓝湛也没问，只是看着他每日下楼，出门。

几乎翻遍了周围所有的义庄，连荒山坟地也撬了个遍，他也没找到合适的手臂。老鬼说他要求高，让他先挑个新鲜胳膊将就一下，可无论如何，他都不肯。

他一定要挑一个他满意的，就算只有一丁点瑕疵，他也绝不妥协。就算身上这条手臂腐烂生蛆，他也绝不随随便便找另一个来代替！

老鬼叹气，只说他执念太深。

可他不这样认为，他固执的说他没有执念，他只是想找到一条他满意的胳膊而已。

老鬼问他:“小余儿，你找到又如何？最多两三年不是还得换吗？”

一听这话，他忽然跌坐在地上，继而嚎啕大哭，声音凄厉，嘶哑悲凉，惊得这荒山坟地里群群鸟雀四散而去……

老鬼听不下去了:“你哭什么呢？手臂坏了咱们就换一个，你非紧紧抱着那坏掉的东西做什么？”

“老鬼，你帮我把它治好，好不好？我不想换！你把它治好！”他捞起胳膊哭的声泪俱下，可那条右臂早已经遍布骇人尸斑，叫人目不忍视。

“小余儿，有些东西是治不好的。”

“怎么会治不好？总有办法治好的，你连我的命都救了，一条胳膊你还保不住吗？”

恶老鬼窜出来，在他头顶盘旋:“小余儿，穿心一剑，断臂一剑，难道还不足以斩断你对他的念吗？”

他哭，眼泪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倾泻下来，将他整个人淹没。

老鬼再次劝慰:“换了吧。你这条手臂已经坏的太彻底了。无药可救。”

他泣不成声:“我都已经将它当成我身体的一部分了，可它突然就坏了，要从我身上分出去……”

“可你一直守着这条坏了的胳膊又有什么用呢？它只会把你整个人，整颗心都腐烂掉。”

“可换了还是要再换啊！”他坐在地上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这世上就没有不会离开我的吗？”

恶老鬼叹了口气:“当然有。一直都未曾离开过你。”

他抽泣的厉害:“在哪？我怎么……看不到？”

恶老鬼钻进他身体里，继而道:“闭上眼睛，随便选一个方向走，你碰到的第一个人，他永远不会离开你。”

恶老鬼不再出声。

他抹了把眼泪，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闭上眼睛，继而爬起来抬脚就往前走……

这地方杂草丛生，乱石密布，他磕磕绊绊的走着，他只想找到那个恶老鬼所说的那个人，那个永远不会离开他的人。

他在心里想着，无论这人是谁，无论他是男是女，无论美丑，无论贫富，无论高矮，无论胖瘦，无论疾病康健……无论什么都好，只要这一次遇见他，他便会牢牢抓住他，就算天塌地陷，就算万灵尽灭，就算他只剩残魂，就算他只余枯骨，他也绝不放手！

他伸出左手试探着一直往前走，走过乱石，穿过杂草，淌过泥坑……

他渴望，期待，浑身血脉，整颗心，整个人，都在沸腾着想要迎接那个人，迎接他生命里的光……

忽的，他的指尖似乎触到什么东西，他浑身一惊，可他不敢睁眼，他轻轻的将几个指尖放上去，指腹传来浅浅暖意……

是他！

找到了！

找到了！

他喜极而泣，眼泪直流，未等面前那人开口，他一步上前拥住他……

他紧紧抱着那人，似是要将他按进自己的身体里，将他变成自己的一部分，他右臂无力，他便用左手按着它，紧紧覆在他背上，将这人牢牢困在怀里……

“无论你是谁，你听好，从今天起，我江九重，生随你，死随你，悲伤随你，欢欣随你，苦乐都随你，什么都随你！”

他一口气将这些话近乎低吼般在他耳畔说出来。话毕，面前那人也伸手抱住他，两颗心一瞬间紧紧贴在一起……

感受到那人给他的回应，他伏在他肩头，不自觉的笑了。半晌，他缓缓道:“你准备好认识我了吗？”

继而，他睁开眼睛，轻轻松开面前那人，那人也放开他……

四目相对，他的眼睛却瞬间被那人脸上明媚而又光亮的笑所吸引。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笑容，也是他从未见过的光亮。仿佛瞬间涤尽他心间的阴霭，仿佛顷刻抚平他所有的创伤，仿佛刹那照亮他前行的路，点亮他早沉泥淖的希望……

他看着他，忽而也是一笑，灿烂若骄阳，明媚若春光——

“在下江九重，以后请多指教。”

“蓝忘机，同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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