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心脏骤停。”
“开始心脏复苏。”
“心率恢复正常。”
“病人呼吸困难，立刻给病人上体外呼吸机。”
“病人呼吸稳定。”
“准备拔除体外异物。”
“肺部出现破裂，肺动脉大出血。”
“抽吸，找出血口，先止血。”
“还是找不到出血口，出血量太大。”
“动脉出血堵塞气管。”
“病人心率、脉搏都在下降。”
“抽吸，出血口已找到，止血钳。”
“心率、脉搏还在下降。”
“滴…………”
“心脏复苏。”
“滴…………”
“再来。”
“滴…………”
“苏医生，病人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送进手术室时生命体征已经不明显，10分钟的争分夺秒还是没对过死神。
苏丘摘下口罩:“患者王意德，男，35岁，死亡时间4月4号2点27分。死因：肺部贯穿塌陷，内部大出血导致堵塞气管与呼吸道。”付嘉纳负责记录，手术室一片安静，谁也不想让生命流失，但却无能为力。
苏丘有些崩溃，蹲在地上，她有五年多的记忆都没做过手术，没在手术台上眼睁睁地看着人的生命在10分钟内消亡。为什么，为什么让她一回来第一个手术就抢救不成功。
刘晓峰见苏丘蹲在地上落泪，也蹲在她身旁轻声安慰：“小苏，别这样，我们都已经尽自己最大努力了。患者家属还在外面等着，你整理整理，我去通知他们。”
苏丘用手臂胡乱蹭了几下脸上的泪珠，起身对刘晓峰说：“我是主刀我去吧。” 刘晓峰心疼地说道：“你的状态行吗？” 苏丘“嗯”了一声，就走出了手术室。
一出手术室，门口等着的七八个人立马围住苏丘，其中一个与死者年纪相仿的女性双目红肿，挂着泪痕，拖着哭腔迫切地问道：“大夫，怎么样？我老公没事吧，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苏丘看着一张张满怀期待的脸，她辜负了这些人的期望，声音沙哑着说道：“对不起。”
一行人见苏丘这样，立马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却还是不愿承认，两位年纪大的应该是死者的父母，当下就晕了过去。一旁的护士连忙推了两个轮椅过来，将两位老人推去救治。
死者才35岁，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他死了，家里的天就塌了。
死者老婆一脸不可置信，一把将苏丘推倒在地：“不可能的，我老公身体一向很好！送进来的时候还能跟我说话！怎么一推进你们手术室没一会儿就死了？是你们医术不行害死了我老公！”
随后出来的刘晓峰与付嘉纳将苏丘扶起，刘晓峰出声道：“请您冷静一点，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做了，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
其中一男子接话道：“说的好听，要是你们家有人死了，你能冷静？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吗？”
苏丘与刘晓峰都没说话，他们没少遇过这样的情况。付嘉纳到底是年轻，听不惯这样的话，便出口呛声：“我们是医生，不是神，生死不是动动嘴皮就能决定的。”
医患关系本就紧张，特别是在人没抢救过来的情况下。死者家属一听这话立马就怒了，那男子骂骂咧咧一脚踹在付嘉纳身上，将他踹倒在地。接着几人全都一哄而上，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医院有规定，不能与病人或家属争斗，有情况就立刻报警。护士站的护士见打了起来，立刻报警。这边却是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苏丘与刘晓峰想拉开对付嘉纳拳打脚踢的几人，结果也变成了被打的一员。
场面失控，死者还躺在手术台，门外已经乱成一锅粥。刘晓峰的眼镜不晓得被谁打掉踩碎了，苏丘的手术服也不晓得被谁扯坏，付嘉纳被打得口鼻出血躺在地上，几个拉架的小护士头发也被抓散，手臂和脸上都有或深或浅的抓痕。值夜班的保安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叫陈向元。本来是医科大的教授，退休了不喜欢闲着，便来医院做个保安，院里很多医生都向他请教过学术，都尊他声陈老。赶过来劝解无用，试图拉开死者家属，却被人一把掀翻在地，顺带还重重踢在了大爷的小腿骨上。
苏丘本来不打算还手，知道亲人死了情绪失控很正常，她不想给医院找麻烦，警察来了就好了。可看见他们竟然对陈老也下得去手，不由得怒火中烧。推开正在撕打她的死者老婆，走过去想将陈老扶起来。踢陈老的这一脚太重，陈老的左腿使不上劲没能站起来，只好顺势坐在地上。苏丘撩起陈老的裤腿为他检查，小腿已经肿了起来，陈老脸上汗珠密布，不想也知道这一脚有多疼，他却一声都没吭。
“别打了！”苏丘大声吼着，气得发抖，正在手脚并用的几人皆是一愣，停下来看着她。
苏丘接着又说：“我知道你们的家人去世了，你们心情不好，可这不是你们施暴的理由！我们可以忍，但是你们不该对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爷也下手！你们还是人吗？人不是我们开车撞的，也不是我们没救！医生是用来救命的，不是让你们出气的！”
王意德老婆说道：“我老公死在你们医院，是你们没救活他，我没让你们偿命都是便宜了你们！打你又怎么了！我不仅要打你，我还要去告你！告你们医院！”说着干脆往地上一坐，开始哭天抢地，宛如一个市井泼妇：“你们这黑心的医院，我要找记者曝光你们！我们没给塞红包就不好好的救我老公，才刚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说人救不活！态度还那么恶劣！我老公死了，可让我们孤儿寡母今后怎么活啊！”她身边的几人都开始柔声安慰她，仿佛刚才势如猛虎对苏丘等人拳打脚踢的不是他们。
苏丘的心真的感觉发寒，每次遇到这种病人家属，都会让她有种放弃当医生的念想。警察到了将他们众人都带回警局做了笔录，除了付嘉纳与陈老。陈老的腿受伤严重，留在医院处理伤处。付嘉纳则是一直坚持着，警察来了之后就晕了过去。苏丘没想到付嘉纳伤这么重，她一直在注意陈老，却没留意付嘉纳的身体状况。
录完笔录警察就让苏丘等人先走了，医院就留了两个临时叫过来离医院比较近的医生值班。死者家属则留在警局被临时拘留，等大家的伤势评估出来后再进行下一步处罚。
回到医院后天已经大亮，苏丘先去看了陈老。老人的骨头比较脆弱，照过X 光后诊断为胫骨骨裂。陈老腿上已经上好了石膏，正在休息。经过这件事，陈老的儿女肯定不会再让他继续上班，他有些失落。在医院里看着这些年轻人感觉自己也年轻不少，若是让他在家无事可做，他感觉自己会老十岁。
苏丘安慰他，这也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医院本来就比较乱，医患打架也时有发生，还是在家休息稳妥些。
告别陈老后苏丘去病房看了付嘉纳，付嘉纳是外地人，自己一人在这里实习。才刚来小半年就遇到这么严重的斗殴事件，他的眉骨处不知被谁的戒指划伤，缝了六针，以后就算伤口好了眉毛也缺了一块。错位的鼻梁骨被接回也是又青又肿，脸上其他部位还有些淤青。右胸肋骨断了一根，手术做了一个多小时在肋骨上下了钢钉。
医院已经通知了他家人，大概明天早上能到。电话里没详细说明他的受伤情况，怕二老过于担心。苏丘刘晓峰等人也有不同程度的外伤，只简单消了毒。这件事等伤判出来，不论是个人还是医院，都不打算和解。毕竟他们欺人太甚，医院虽怕带来负面影响，但若是这件事都能和解不了了之的话，以后还会出现更严重的问题。
苏丘守在付嘉纳床边，到点了也没下班。看着床上躺着昏睡的青年，苏丘有些心疼，这个青年做事总是很认真，刻板的那种认真。嘴上总是挂着“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 “医者仁心” “医生是神圣而伟大的职业” “我从小到大努力学习的目的就是为了做一个好医生”。
现在要让他失望了吧，医生不仅不在神坛，还被人无情的踩在脚下。他想要救人，人却要置他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