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兴冲冲地跑回来，冲两位师兄扬着手里的通知。

“师兄师兄，师父让我去参加比赛啦！”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声音也浸着满满的喜悦。

杨轩接过小孩手上的纸张，快速浏览罢便冲小孩一笑“不错不错，你的好日子就要来啦”

“什么好日子呀？”小孩听完，脑海中便浮现出自己得奖之后领奖的场景，鲜花，掌声，不觉有些飘飘然，脸上的笑意更足了。

“师父给你排舞嘛，你懂的。”杨轩坏笑着，冲小孩一挑眉。

训练到脱力的记忆一瞬间涌上心头，小孩的脸瞬间垮下来。

杨轩看着小孩刚刚还露着小虎牙的小嘴微微撅着，一喜一忧像变脸似的，把通知塞回他手中，顺手捏了捏小孩皱皱的小鼻子“进步也会很大哦。”

“师父还说什么了吗？”一旁的绍扬问道。

“没了吧，就说让咱们抓紧收拾东西，吃完中饭就回学校。”小孩道。

后天就要比赛了，本以为赛前师父会再叫自己过去说些什么，没想到竟如此沉得住气。

这次的比赛的意义不同寻常，“梅花杯”，是国内规格最高的青少年舞蹈大赛，三年一届，上届比赛是杨轩师兄众望所归捧得了金奖。这是全国学舞的孩子都梦寐以求想要参加的赛事，这届能有幸参加这次比赛，也是通过校内激烈的竞争才好不容易才获得的机会。这次比赛，可以说绍扬不仅仅代表自己和刘嘉的又一次对决，更是为了学校的荣誉而战。

而从一开始，师父就把自己交给师兄调教，这次小集训只指点舞蹈，竟是从头至尾闭口不谈比赛。绍扬有些困惑，也有些不安，自从确定要参加比赛以来这一个多月，这份不安一直如影随形，却始终没和旁人提起过，甚至每天朝夕相处的杨轩师兄也没有。

东西本就不多，现在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绍扬心下一阵烦躁，竟是重新翻出已经打包了的练功服和舞鞋，换上就又去了练功房。

看着绍扬师兄的反应，小孩有些诧异，想跟上去，却被杨轩师兄拦住了“让他自己去吧。”

绍扬到练功房，活动热了身子，便把腿架在了把杆上，一个滑叉，稳稳的开出一个漂亮的角度。双手抱住脚，俯下身，将额头贴在腓骨上，向下震压了几下，腿根便虚虚贴在了地上。一阵疼痛袭来，思绪却被冲击得更加凌乱了。

是的，这次比赛，绍扬看得很重，其实每一次比赛，绍扬都看得很重。

自小就跟了外出打工的父母背井离乡，父母离开家就是为了在大城市能多赚些钱给自己更好的生活，自然对自己的期望也格外高。小学的时候，父母的要求便是差几分满分便打几下，后来学了舞，父母并不很懂，却也每每被认为不够用功都会狠狠教训，家里墙上挂着的小竹棍现在想起来还会心下发颤。洗澡的时候脱下衣服，身上都是被抽起来的纵横的楞子，沾了水更是钻心的疼，夏天怕被同学笑话再热也只能穿着长袖。可是亲眼见证父母的辛苦，又时时被父母殷殷期盼的眼神赋予沉沉的期望，绍扬只能默默忍耐着心底所有的委屈，拼尽全力做到最好。

是的，他害怕失败。去年的电视表演赛，输给刘嘉，尽管得了银奖，回家后还是跪着被母亲抽了一顿竹条，被质问是否对得起母亲独自到北京专程陪读的辛苦。送回学校的时候，母亲甚至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对师父说，做得不好，就请老师随便打。学校统一的短袖短裤练功服，让绍扬身上的伤痕暴露无遗，窘得恨不得生一场大病在这些痕迹消退之前不能上学才好。是师父给自己上药，对母亲说周末要给自己开小灶，才幸得逃过了那段时间一回到家母亲便如影随形的失望和斥责。

而刘嘉，赢得那样洒脱漂亮，自己想嫉妒也无论如何怨恨不起来，只是羡慕他在舞台上轻轻松松肆意挥洒的酣畅。

这一次，自己是多么想赢，可是，自己真的能赢过他吗？

思绪胡乱飞着，没有察觉师父已经站在身后。

绍扬这孩子，太乖巧太隐忍，心理负担也因此太重了。从开始准备比赛，就紧绷着一根弦，自己让杨轩指导他，一方面的确因为杨轩是舞的编者而绍扬又足够自觉，另一方面其实是想着也许自己不在绍扬的压力能小一些。这一周，甚至这一个月，叶展都刻意不在绍扬面前提及比赛的事情，只就舞论舞，只希望能稀释大赛临近所带来的压力，可是看来，绍扬依然难以卸下心理的负担啊。

叶展摸摸绍扬的头，几分爱怜，又几分心疼。

绍扬抬起头，眼眶竟是红了一圈。

“师父……”绍扬轻轻一唤，眼泪便不受控制地用了上来。

“还记得当初选舞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跳更突显你的优势的《竹梦》，而硬要选《风灵》吗？”

“我说，因为这是师兄的舞，我很喜欢，我想完美的跳出来让更多人欣赏到。”绍扬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呜咽。

“嗯。”叶展温柔的笑着，温暖而粗糙的指腹抚掉绍扬的泪痕“放心，你现在已经足够实现这个目标了。”

绍扬一愣，想到之前选舞的时候难得一次倔强，硬要跳师兄的《风灵》，真真是因为纯粹的喜欢，何尝掺杂过这么多复杂的情绪？这一个月，师兄的谆谆教导，又给自己留下了多少珍贵的回忆？在舞台上完美展现师兄的舞，让更多的人欣赏到《风灵》，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初心了，不是吗？

腿还架在把杆上，早已有些麻木了，师父帮忙轻轻地收回来。

“想练就再练会儿，这两天注意休息，后天，纵情去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