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的日子很快便来临了。

绍扬抽签的结果不错，中间微微偏后的位置，刘嘉又是在绍扬之后，倒数第二个出场。

绍扬一袭白色的长衣长裤，上衣仿照清代长衫，斜襟盘扣，从腰间开衩，直垂至膝盖上方，袖筒宽大，至腕部一束，很是精神，布料轻软，舞动起来，颇有飘逸之感。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开始拔节，亦被每日浸透汗水的训练打磨出的完美身形，包裹在这身白净的服装里，衬得本就帅气的面庞更凸显出几分古时的清秀俊雅。

本届比赛轮到舞院承办，师父和学校的其他领导们都坐在台下，舞院和附近几所院校舞蹈系的学生也组织前来观摩学习，杨轩和小孩此时正坐在自己班级指定的座位上。主持人有条不紊地报幕，来自全国各地的参赛选手一一上台，场内不时爆发出一阵阵掌声。

后台，一片繁忙景象。绍扬独自在后台的角落里，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活动，慢慢舒展身体。那支舞早已烂熟于胸，只待稍后在舞台上将其完美呈现。

轻轻扶着椅背，做了几个后踢腿，放下之后，突然就看到了刘嘉。

白色的演出服点缀着红色和蓝色的线条纹样，银色腰带和束袖束袖，一双泛着光泽的小靴，头上斜扎着蓝色的头巾，好一个精神的蒙古小伙！绍扬眼前一亮。

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随着课业的日益繁忙，联系也越来越少，想想自上次表演赛一别，竟是近一年未曾再联络，这一见，却又是赛场。

不比绍扬腼腆，刘嘉向来开朗，每每二人相见总是刘嘉率先热情招呼。可这次，气氛却有些冷。

“好久不见！”绍扬冲刘嘉打了个招呼，刘嘉也只是淡淡一笑，似乎若有所思。

“下一个参赛作品，是由华伶艺术学院选送的《长歌》，请首都舞院刘绍扬做准备。”主持人洪亮的声音响彻后台。下一个就是绍扬了，绍扬没有多想，冲刘嘉示意了一下，便去台口候场。

望着明亮的舞台和幕布遮挡的黑压压的观众，绍扬有些紧张，却并不焦虑。

师父的话犹在耳畔，相比结果，只要过程无悔，就已经足够了。

终于轮到自己上场，熟悉的音乐响起，轻点脚尖，一步，两步，三步，悠悠沉肩抬手，缓缓回身，紧接着一组利落的转。舞过无数遍的动作，仿佛不加思考便能随着肌肉的记忆倾泻而出。乐声缓缓流淌，追光打在身上，飘逸的衣服下摆随着动作在空气中搅动。陪着杨轩师兄打磨这支编舞的样子，杨轩师兄拿着这支舞终于获得了编舞金奖样子，自己梗着脖子对师父说比赛非风灵不跳的样子，师兄指点自己抠舞的样子，师父摸着自己的头让自己记得初心的样子……一切和这支舞有关的点点滴滴悉数涌上心头。

这么好的一支舞，应该让更多的人看到。

绍扬是享受的，享受这种肆意舞动的感觉，享受师兄和师父的爱和包容，享受此刻属于自己的舞台和追光，所有的一切，都刚刚好。

一曲终了，台下响起轰鸣的掌声，绍扬还有些意犹未尽。

回到后台，心绪还有些难以平复，能够尽力将师兄的作品呈现出来就已经足够，这一刻，结果也不再重要了。

决赛参赛人数不多，很快，便轮到了刘嘉。

《心舞》。

悠扬的马头琴声中，少年屹立于聚光灯下，灿烂的笑容，利落的舞步，竟是那样耀眼。静若处子动如脱兔，挥洒自如的舞姿在灿烂的灯光下高高的舞台上，那么迷人。绍扬站在台口的幕布旁，注视着台上挥洒自如的那个英俊少年。他是天生的舞者，与生俱来的舞台占据感让他理所应当的骄傲。同是舞者，自己和他，竟是这样不同。

正舞到精彩之处，翻身探海，刘嘉脚下轻微晃动，本不是大的失误，却不像是刘嘉所为。绍扬从中察觉出几分异样，心底翻腾起一丝紧张。紧接着又是下一组动作，刘嘉表情依旧灿烂，绍扬却看到，他的撑住身体的右腿正在发抖。颀长有力的腿，他是可以用它舞出各种风情的，现在却在瑟瑟发抖如同风中细竹。此刻，台口的绍扬大概是离他最近的人，聚光灯下，分明可见大颗的汗珠顺着刘嘉的面颊滚落，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他在疼！绍扬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不由得心中一凛。尽管刘嘉流畅的舞姿在观众看来完全没有什么异样，可是绍扬却发现每每需要右脚支撑的动作看起来都带着微颤，这对于正常水平的刘嘉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

两个拳头死死攥着，望着舞台上疼得汗透衣襟却依然微笑的少年，绍扬心里也刀砍斧削般的疼痛起来。

那个人，是和自己一起成长起来的伙伴，又是同台竞技的对手。曾经他们那样近，现在的他们，却那样遥不可及。

灯光和阴影仿佛两个世界，中间无形的屏障将绍扬牢牢隔离在这端，只能看他舞，看他笑，看他疼。

音乐终于停止了，灯光熄灭，台上的人踉踉走下舞台，走到台边，终于脚下一软，绍扬一把扶住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时早已被汗水浸透了。

“绍扬……”看清眼前的人，刘嘉的身体这才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沿着绍扬的手臂滑进了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