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扬找到小孩的宿舍，周六，离家近的都回家了，只有一个男孩子躺在床上玩手机。说是小孩一大早出去就没回来。

绍扬这才发现出来的急，连手机都没带。借那孩子的手机给浩然打了电话，却听到手机在上铺震动的声音。

这孩子，这是去哪儿了。

小孩刷卡下机，满脑子都是叶展老师创作的舞，真真是一个比一个精彩。愣愣地往回走，才到宿舍门口，就迎面撞上了人。

小孩的额头狠狠地撞到那人的肩头，两人都疼得不轻。

“对不起……”小孩揉着被撞痛的额头，抬眼一看，竟是绍扬学长。

“去哪儿了，找你半天了。”绍扬拉起小孩的手就走。

“绍扬学长……去哪儿啊？”小孩还没缓过神来。

“师父找你。”

师父……是叶展老师吗？那一瞬间，小孩有种不真实感，刚刚还透过电脑屏幕存在在百科里的人，这就要见到了？

“一会儿见了师父，好好表现啊！”绍扬边疾步走着，便嘱咐小孩。

小孩还沉浸在那种不真实感中，一颗小心脏跳得扑通扑通的，由着绍扬拉着自己往前走。

到了练功房，绍扬轻轻叩门，小孩只听得一个男中音，便跟着学长进去了。

杨轩学长正在耗腿，厚厚的一摞垫子垫在右脚下，脚尖膝盖绷出完美的形状。一个男人正坐在杨轩学长的左腿上，应该就是叶展老师吧。杨轩学长的左腿紧紧贴地，没有表情，只是额角布满了晶莹的汗珠。

“师父。”绍扬唤了一声。

叶展站起来，杨轩的腿依然紧紧贴着地面，应该已经耗了不短的时间了。

看着向自己走来的男人，小孩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百科中那张照片。一样的高挺鼻梁，深邃眉目，只是这张脸上可以看到岁月的痕迹。仿佛也是因此，眼神不似那般缥缈，颇为宁静深幽，仿佛只是看着这双眼睛，便有令人镇定的魔力。

“叶老师好！”小孩看得呆了，直到感觉绍扬学长轻轻捅了下自己，才连忙问好。

叶展微微颔首，接着示意绍扬到垫子上耗腿，待绍扬立腰沉胯摆好姿势，才问小孩“黄浩然？”

“是！”没有了学长在身边，小孩瞬间紧张起来。随着这一声，身体不由自主站成了标姿，一双眼睛仿佛被什么力量吸引，直直盯着叶老师的眼睛“久仰叶老师大名，希望老师能够收下我！”

这下却换叶展一愣。不过第一次见面，竟就如此开门见山？

“为什么想让我收下你呢？”叶展问道。一边腹诽，怕这孩子不是冲我，是冲着那边两位师兄吧。

一旁的杨轩也是为小孩捏了把汗，不禁苦笑了一下，如此直接地脱口而出，果然是小孩的风格，只是照这个节奏下去，待会儿该不会说出因为想当师弟之类的话吧。

“我喜欢老师的作品，那些舞，都是有灵魂的。”

“怎么讲？”叶展望向小孩的眼睛。

“《鼎铉》恢弘雄壮，是国之魂；《竹梦》的宁静清幽，是自然之魂；《西泠烟雨》洒脱飘逸，是情之魂；《对弈》步步惊心，乃棋之魂……”小孩直视着叶展望向自己的目光，不慌不忙地答道，如数家珍。“舞蹈的妙处，不在于肢体技巧，更是灵魂的表达方式。我喜欢老师的舞，因为老师所创作的每一支舞，都能看到它的灵魂。”

杨轩和绍扬在一旁听得呆住了，从未向这孩子介绍过老师的作品，他竟不动声色地将功课做到这种地步。这孩子，竟真真是用心了。

“你说，舞蹈的妙处，不在于肢体技巧，那么，我们苦心练就一身本领，却是为何？”叶展直直一旁正耗着腿的两人，又问道。

“舞蹈的妙处，不在于肢体技巧，但若没有了肢体技巧，舞蹈的灵魂便像被束缚在牢笼里，纵然再精彩，也无法让旁人感受到。”

“说得漂亮。”叶展唇角一勾，“那么你的技巧，足够放飞灵魂吗？”

小孩也是不怯，经过这一个月跟着学长们练功，他也不再是曾经那个哭着说“我跳不好”的小孩了。

一个个技巧做下来，虽不是个个完美，小孩肢体舒展，气质轩扬却是不可忽视的。叶展早已看出，这绝对是难得的好苗子，自己又肯努力，肯沉心，将来必是无可限量的。

待小孩一串技巧作罢，已是细细出了一身汗。叶展没说什么，只是指指一旁的垫子。

小孩会意，没有犹豫便把脚搁在垫子上，在师兄身边，另一条腿向后一滑，开出一个漂亮的角度。

可是漂亮归漂亮，和杨轩和绍扬的角度相比，终究还是差了一截。

叶展走到小孩身后，俯身摸摸小孩的韧带，竟是直接踩在了小孩的腿根。

“师父……”还未使力，却听得绍扬一声轻唤。

叶展看向他，只是悬空耗着，对于绍扬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可绍扬的额角却亦是一层细密的汗。

半晌，叶展静静等着绍扬的下文，却只听得吞咽唾液的声音，只见绍扬微凸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下，才缓缓吐出“我能换条腿吗。”

叶展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绍扬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转过身把右腿反向架在垫子上，耗起了后腿，变成了背对小孩的姿势。

原来是不想看这孩子受苦啊，叶展微不可见的一笑。紧接着脚下使力，很快便将小孩的腿紧贴在地上。

小孩瞬间抿紧了嘴唇。还好，没有叫出声。

叶展却是示意小孩将双手举过头顶，竟是又牵着小孩的双手向后压去。

随着程度不断加深，小孩的一张小脸憋的通红，却是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声。突然又是一阵颤抖，不容置疑的力道下，小孩只觉得脊椎的每一节都被狠狠挤在一起，腿上的韧带竟是被拉扯得更疼了。

杨轩看着小孩抑制不住的颤抖，却紧紧咬着嘴唇不发出一声，心底狠狠地疼起来，只得侧头不看，心下后悔刚才没学绍扬彻底背过身去。

小孩紧闭起双眼，拼尽全力控制自己不要抖，一丝发着抖的气音刚刚要从喉咙深处渗出来，竟又被生生咽了进去。小孩只觉得浑身都被疼痛塞满了，却依然强迫自己在这满溢的疼痛中牵出一丝意识拼尽全力控制膝盖和脚尖。

要做学长们的师弟呢，不能给学长们丢脸。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那份力道终于卸去，小孩只觉得腿，胯，腰，肩膀没有一处是不疼的，确实着实想被卸了力，竟一点也动不了了。

感觉一双温暖的大手撑着自己的肩膀把自己扶起来，小孩缓了半天，才发现脸上不知何时已是泪痕交错，齿间一阵腥甜，拿手一抹，一丝殷红。

杨轩和绍扬把小孩从地上扶起来，帮他放松。两个人脸上写满的都是心疼。

“拜师吧。”待小孩缓得差不多了，叶展悠悠道。

从此，就真的是师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