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换好衣服到练功房时，杨轩师兄和绍扬师兄已经在热身了。

午后的阳光已经有些倾斜，透过大大的落地窗投射进来。师父家的练功房虽然不大，但是这扇落地窗却是小孩最喜欢的，和学校里所有的练功房都不一样。暖暖的光芒洒在两个少年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明亮却柔和的金边，美好的仿佛出尘。

“愣着干嘛啊，快热身。”小孩听杨轩师兄唤自己，才缓过神来，忙跑到把杆前，手轻轻搭在把杆上，踢起腿来。

那边，杨轩师兄把右腿架在把杆上，侧过身，左腿轻轻向后划去。上身挺直，双手撑在膝上，微微震颤几下，便是一个惊人的弧度。

“绍扬。”杨轩师兄轻唤，绍扬走过来，两人目光交换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绍扬弯下腰去，将双手放在杨轩的胯部，向下用力震压了几下，原本已经大开的双腿随即又沉下去几分，绍扬便抬腿将膝盖搁在了杨轩师兄的左腿腿根。

随着力道渐渐变大，杨轩师兄的身体也离地面越来越近。绍扬一面用力，一面小心地观察着师兄的表情。

角度已经接近平时的极限，杨轩师兄的表情一直很平静，可是绍扬知道师兄向来很能忍痛，也不敢妄自用力，生怕一不小心伤了师兄。

倏地感觉膝下一个轻颤，绍扬忙停下力道，再看师兄，面色如常，感到绍扬的力道停下了，只轻轻吐出两个字“继续”。

绍扬一愣。

“继续。”师兄不容置疑的声音又悠悠传来，绍扬定了定神，看着胯根离地面已经不远，便继续使力向下震了两下，师兄的胯根便紧紧贴地了。

绍扬半跪在地上，一只膝盖紧紧压在师兄的腿根。杨轩双目微闭，一只手撑在膝上，一只手搭在绍扬的肩头，虽无表情，却轻易便能看到眉宇间的微颤和吹在耳畔沉重的呼吸。

绍扬在心底默默数到一百，便站起身，扶起杨轩师兄，又换另一边旁腿。

小孩在一边踢着腿，一边偷偷观察着这边的动静。尽管杨轩师兄的角度大的吓人，但是如果是师兄给自己压腿倒是也没什么可怕的，自己又不是没被杨轩师兄开过胯，绍扬师兄又这么温柔，开极限什么的一定又是杨轩师兄吓唬自己的吧。

小孩嘴巴一撇，把腿架在把杆上也开出一个不小的角度，我才不怕呢。

正想着，突然感到韧带一痛，回头一看，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一只脚正稳稳踩在自己的胯根。

小孩心里一紧，忙检查自己的膝盖脚背，还好都算中规中矩。

师父又踩下去一截，小孩慌忙咬住口中的呻*吟，师父却不再继续，俯身摸摸小孩的韧带“你这还没活动开啊，继续热身。”

师父又走向两位师兄，看到杨轩在把杆上大开的角度点点头“活动开了吧，绍扬，去把练功凳拿来。”

小孩还在刚刚被师父踩下去的角度没有起身，被韧带撕扯得反应也慢了几拍。

什么？刚刚那些，原来只是热身啊……

很快，绍扬便拿来了练功凳，一同拿来的，还有一条宽宽的护腰带和沙袋。不同于学校练功房里常见的木质练功凳，黑色的皮质表面和不锈钢的凳腿，一旁还有可以旋转的把手用来调整练功凳的高度。杨轩帮绍扬放好，便蹲下身开始旋转把手调整高度。

原本练功凳的高度就不算低，瞬间竟又被杨轩调高了不少。

小孩在一旁看着不断升高的练功凳，心想如果自己在这上面，怕是腿都要断掉了吧。

“可以了。”直到师父发话，杨轩才停了手，在练功凳上仰面躺下，用宽宽的护腰将上半身和练功凳紧紧捆在一起，双手上举扶住凳面。

双腿举起与上身垂直，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打开一个横叉。

杨轩自己凭借重力向下震了几下，便很快超过了180度。

叶展和绍扬一人一边握住杨轩的脚踝，震压下去。杨轩师兄的胯很软，似乎没有用很大的力道，便开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只是这练功凳太高，距离地面，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叶展和绍扬似乎感觉到了阻力，震压的幅度逐渐变小了。杨轩仰躺在练功凳上，头微微偏向一侧，随着胯间的锐痛不断传来，眉峰也渐渐皱了起来。

腿上的力道在继续加大，没有尽头的疼。这一点，仿佛已经痛到极致了，却在下一秒被更加剧烈的疼痛所覆盖。

猛地一下，绍扬感到手里一阵剧烈的颤，忙停下力看杨轩师兄的脸。也在那一刻，杨轩突然死死咬住嘴唇，抓住练功凳的手指扣得更紧了。

叶展看在眼里，知道这孩子是已经疼得紧了，十七岁了，必然不比十二三岁的时候那般轻松。杨轩的柔韧性在整个附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了，可每周一次开极限还是雷打不动。柔韧不比别的，一寸寸都是靠着撕心裂肺的疼痛慢慢巩固起来的，倘若放松下去，不仅是止步不前，之前的努力不日便会付之东流。没有扎实的功底做支撑的舞，又谈何放飞灵魂。

杨轩只觉眼前一阵发黑，被自己狠狠咬住的嘴唇已经漏出一丝腥甜。稍稍缓过来，感到绍扬那边的不再继续加力，侧过头，果然看到绍扬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忧。这么多年了，这孩子还真是改不了了啊。

“绍扬，继续。”杨轩轻声道。“我没事。”

那边师父的力道未停，只抛来一个冷冽的眼神。绍扬狠狠心，继续加大了手底的力道。

胯间猛地一痛，小孩才发觉刚刚看得呆了，不留神右腿又向后滑了一大截，胯沉下去不少。练舞的时间也不算短，可是这种场面却真真第一次见到。之前总觉得杨轩师兄给自己压腿不留情，现在才知道相比眼前那根本就不算什么。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杨轩师兄便惊叹于那漂亮的射燕转，惊叹于大开着腿还能淡定地翻动手中的书页，可是现在才明白，那些看起来毫不费力的轻松背后，都是异于常人的努力和沉重啊。

“额……”一声低吟，拉回了小孩的思绪，再看杨轩师兄，竟是双腿只差一掌的距离便触地了。师父和绍扬师兄力道不减，杨轩师兄的上半身被牢牢绑在练功凳上，头却猛地一抬，那应该是浑身唯一能动的地方了吧。师兄颀长的脖颈上突起了青筋，汗水顺着额角蜿蜒出一条条晶莹的溪流。可即使这样，膝盖，脚背，却是奇迹般的完美无瑕。

杨轩在心底默默数着数字，每每练功疼的意思都飘忽的时候，他都是这样逼着自己再坚持一把。数到一百，坚持到一百就结束了……98、99……很好……再来一百……有时候疼得意识飘忽，真正数到哪里都记不得了，却只在脑海里机械地重复着一个个数字，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在窒息般的疼痛中求得一线生机。

“调整呼吸，放松。”叶展沉声道。每次给徒儿们开极限，对自己何尝不是一种酷刑？

杨轩听到师父的声音，知道疼痛马上接近尾声了，在极度的疼痛中强迫自己放开含在口中的嘴唇，随着师父的节奏深深吸气吐气，可是就连呼吸，仿佛也带着震颤。

最后一下，脚尖终于触到了地面，眼前的浓墨又瞬间倾倒，一片闪着银光的漆黑扑面而来。嘴巴张着，却喊不出声音，连呼吸似乎也被生生切断，似乎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海，疼痛如水一般将自己周身紧紧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