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杆，地毯，穿着朴素练功服的一群孩子。

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却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同。

角落独自伫立的不是钢琴，而是一只大鼓。

更重要的是，眼前的一切，寂静无声。

小孩跟着师兄走进门，便觉得周身的寂静倏地包裹上来，似乎这里是被真空隔绝出来的另一片空间，连呼吸也不由得放轻了。

十几个小孩子，有大有小，却都是清一色地在地摊上耗着腰。

程度也是参差不齐的。有的能轻松地反折握住脚踝，依靠手臂的力量缩小腰和臀之间的距离；而有的却只能双手撑着地面，用力仰起头尝试着去触碰脚尖。

只是每一个孩子，都似乎拼尽了全力。

小孩望着眼前一张张鼓着气的涨红了的小脸，有的眼角还挂着泪痕，尽管没有呻吟没有呐喊，却莫名觉到一阵心灵的震颤。

杨轩和小孩出现在门口时，晓晞正给波波压腰，看到他们，便握了握波波握在脚踝上的手，示意他握紧，微笑着迎上去。

——来了。路上辛苦了吧。

——没事，客气什么。最近怎么样？

——都挺好的，刚排了一个新舞，正巧你帮我指导指导。这孩子是？

——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浩然。

——不错，一看就是好苗子。

小孩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上下翻飞地比着手语，不知两人在说什么，却不由得看得有些呆。习舞之人即使比手语也好看得仿佛一支舞。

“浩然，这就是晓晞学长。”

杨轩师兄的声音将小孩从神游中拽出来，小孩回过神，看到眼前的少年冲自己和煦一笑，温暖得仿佛冬日的阳光，竟不由得又有些呆住，愣愣地回了一句“晓晞学长好。”

说罢才想起眼前的少年听不到声音，有些讪讪地红了脸，只得回以一个有些尴尬的笑。

晓晞却是毫不介意的样子，引着二人去换衣间。

换衣间里，小孩悄悄地为刚刚的失态向杨轩师兄道歉。

杨轩却是揉揉小孩的头发“别紧张，晓晞不会因为这个不开心的。像对待正常人那样对待他们，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尊重了。”

小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杨轩拍拍小孩的肩膀“等下要做小老师了，可别丢脸哦。”

小孩还想着刚刚的问题，不知所措地啊了一声。杨轩师兄却是从包中拿出小孩的练功服和练功鞋递给他。“愣什么，我们一起来帮晓晞教孩子们舞蹈，今天你也是小老师呀。”

小孩听了这话，感觉瞬间涌起一股神圣之感。

跳舞这么久了，教别人，是第一次，还是听不到声音的小孩子，自己，可以吗？

换好衣服走出来，小孩子们已经耗完了腰，认真地看着晓晞老师向他们比划着什么。

接着，随着晓晞老师的手势，孩子们齐齐滑下去，右腿在前劈开一个竖叉。

仔细观察会发现，虽然孩子们的站次个头高矮不一，却是有迹可循的。第一排的孩子腿架在镜前的矮柜上，第二排和第三排脚下垫子的高度则依次递减。队末那个有些胖胖的孩子看起来甚至还不到180度，可同样也和其他孩子一样，张肩拔背，标准的悬空耗叉姿势。

“浩然，等下静耗的时间到了帮忙把每个孩子都压下去。”杨轩师兄轻声嘱咐。

每个孩子的胯部距离地面大概有一个手掌的高度，因为悬空耗腿重量都集中在胯间，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距离也在不断缩小。

看着眼前疼得皱起一张小脸却依然保持着标准姿势努力克制颤抖的一个个孩子们，小孩感到一阵心疼。教室里暖气很足，小孩吞了一口口水，感到一颗汗珠顺着脊背滑落下来，竟觉得时间比自己耗腿时走得还慢。

终于，静耗的时间到了，可对于孩子们来说一切却远没有结束。

杨轩和晓晞开始一个个地给孩子们压腿。

他们的动作很快，摸一摸孩子腿根的韧带，稍微震压几下，便几乎可以毫不犹豫地压到底。痛苦，已不同于平日练功房里压腿时听惯了的呻吟和哭喊，而转化为涨红了的小脸和额角滚落的大颗的汗滴。

小孩看到，一个男孩子在晓晞使力时细小的手指紧紧地攥住老师的衣角，嘴巴半张着却发不出声音。无法用言语劝慰，晓晞紧紧抵住孩子的腿根，只得用额角蹭蹭他的头发，却仍有一滴眼泪从男孩的眼角滑落。

小孩有些不忍，偏过头去，拼命忍住才没掉下眼泪。

“浩然”

杨轩看小孩还愣在那里，示意他去帮忙。

小孩只得走到离自己最近的那个胖男孩身边，蹲下身去。

男孩似乎刚学舞不久，耗了这么久也只能勉强开出一个平角，搭在垫子上的脚尖虽然努力绷着，却依然像把小镰刀。后腿的膝盖有些打弯，勉强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倒下去。男孩看起来八九岁的样子，虽然有些婴儿肥，却眉目清秀，此时正皱着一张小脸忍受着胯间的疼痛。

小孩摸摸男孩的韧带，不算紧，便双手按在男孩的腿根向下使力。

只一下，便感到男孩一阵颤抖。

小孩有些不忍，松了些力道，手下的韧带便又忙不迭地弹上来。小孩再使力，却又是狠不下心来，担心他叫不出声自己会不小心弄伤了他，每每男孩一颤，便忍不住松了劲。

如此反复几次，胯没下去多少，倒是折腾得小孩和男孩子都是一身热汗。

小孩伸手帮胖男孩擦掉下颌的汗水，却突然感到手被男孩攥住。男孩费力地转过头，望着小孩的眼睛冲他点点头，挤出一个有些难看的微笑。

小孩望着那带着几分晶莹的眼睛，几分隐忍，几分坚定。复又重新把手放在男孩的胯根，使力向下压去。

终于男孩的腿紧紧贴在地上，小孩却仿佛被压腿的是自己。眼前的胖男孩紧紧咬着嘴唇，却不让眼泪流下来。小孩想出声安慰，却想起他听不到声音，只得伸手轻抚男孩的下颚，让他把唇从齿间拿出来，鼓励地拍拍他的肩。

那边杨轩和晓晞已经压完了剩下的所有学生，晓晞走过来，示意小孩压紧腿根，便一手压住男孩的膝盖，一手用力压下男孩的脚背。

男孩在眼睛里晃荡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小孩有些不忍，却见晓晞对着男孩指指镜面，男孩看到镜中的自己，竟然于极痛中绽出一个带泪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