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善一接到蓝启仁的帖子，便即刻从兰陵赶来姑苏，未有片刻耽搁。

他以为，他这一生都不会再收到蓝启仁的邀约，未曾想有朝一日，他们二人还能如此心平气和，相对坐在这半山凉亭之中。

“蓝兄，不知你此番邀我来此，有何要事？”

金光善看着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和激动。一只手捏着扇子，一只手不自觉的半握放在膝盖上。

他清楚的记得，他们已经有整整二十四年未曾这般相对而坐，静心品茶了。

如今已是深秋，此刻坐在这凉亭中，虽然四面透风，可他丝毫不觉得寒冷，反而觉得暖意盎然，分外适宜。

蓝启仁看了他一眼，伸手给他斟了茶:“金麟台如今事务繁忙，你能来赴约道是让我意外。”

“为何要意外？”金光善看着他，目色诚挚，“俗事三千也不及你纸上一言。”

蓝启仁喝了口茶，似乎并不想听他如此说。

他放下茶杯，缓缓开口:“今日邀你前来，也并无重要事，只是……”

金光善迫不及待道:“有事无事，只要你邀约我，我定然赴约。”

蓝启仁略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我找你来是想问聂明亭的事情。”

一听他提到聂明亭三个字，金光善的脸色顿时沉了几分:“我接到你的信，立马从兰陵赶来姑苏，你竟是要问我聂明亭的事情？”

蓝启仁道:“仅此一事，别无其他。”

金光善眼中有几分恼怒:“你当日可是在零璧亲见，他！他与我……极有可能是父子关系，你未免……”

蓝启仁出口打断他:“他是你亲生儿子，我知道。”

语气淡然，声音也轻。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闻言，金光善却霎是诧异:“你……你如何这般肯定？”

蓝启仁问他:“需要怀疑么？”

金光善无言以对。的确不需要怀疑。只要见过他那张脸，没有人会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

继而，他又问:“所以……你早就知道他是我儿子？”

蓝启仁默认。

“那你知道他是我儿子，你还……”说到此处，金光善心底突然涌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你……你不会正是因为他与我的关系，所以才……”

蓝启仁面色沉静:“才什么？”

“对他百般纵容，千般爱护，屡屡包庇，处处留情。”

“咳……”蓝启仁不由得咳嗽了一声，眼底隐下几丝慌乱，继而沉声道，“你误会了。我并未纵容，也未包庇，我所做的，皆是出于长辈对小辈的爱护。”他说着，眼中似有几分失落与无奈，不过还是继续说下去，“他天资聪慧，有胆有识，不过是出身所限，心性有些顽劣罢了。我……我只是有心引他上道而已……”

金光善闻听此言，眼中欣喜之色溢出:“你向来不理俗事，怎的一心就想引他归正？是不是因为……”

蓝启仁莫名又伸手拿了茶杯。

“因为他是我儿子，所以你是因为我的关系，才对他如此之好，是不是？”

蓝启仁顿了一下，抬眼看向他，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又迅速移开了视线。而他这一动作在金光善眼中，便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他当即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