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声越来越近。
霍青青不由他发呆，在小胖子身上拉了一把，道：“小胖，准备好了吗？”
小胖子回过神来，忙答道：“准备好了！You jump，i jump！”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什么油酱、艾酱？！”霍青青失笑道，“等出去了，姐姐带你吃个饱！”
话音刚落，也不给小胖子犹豫的时间，霍青青抓起他的手腕就往洞里跳去。
“噗呲”两声！
冷冽的清水瞬间将二人吞没。眼前一花，一股水柱猛地涌进小胖子的鼻腔，吓得他心慌意乱、手脚乱蹬。
突然，他感觉身上被一团温软包围，勉力在水中睁眼一看，是霍青青一把将他搂住，把他的脸强按在自己的怀里——如此一来，酥柔满面，不会闭气的小胖子，也不得不强自闭上呼吸。没有呛水之虞，又感受到霍青青镇定的心跳，小胖子顿时安定了下来。
他们身处的是一条约两尺宽、灌满水的甬道。幸好，水是活的，而且水流非常湍急。他们不用选择方向，霍青青也不用费力划水，两人就保持着搂抱的姿势，被水流裹挟着，在水道里冲撞飞驰。不一会儿，他们便如同被人从嘴里用力吐出的一颗枣核，“卟”地被拋进了一片宽阔明亮的水域。
乘着浮力，霍青青脚蹬手划，夹着小胖子冒出水面。又一番扑腾之后，两人气喘吁吁地爬到土岸上。
终于重见天日，感觉恍如隔世。小胖子剧烈地咳嗽了一阵，仰面躺到了草地上。只见头顶竹枝摇曳，刺目的阳光从枝叶间射下来，像一片星光明明灭灭，空气中混杂着水腥气、草香，还有……还有浅浅的硝烟气。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美好，又……又那么诡异！
“这是哪里呀？”
霍青青也躺在他的身旁，大口地喘着气，小小的胸脯猛烈地起伏着，一串串水珠扑簌簌从她的发梢不断滑落。良久，她才勉力答道：“我知道这是哪儿。我们没被冲远，这里是青竹寨下面的竹林。我们刚爬上来的那条溪，就在竹林南面，叫纳川。”
“这么说，墓室下面那条水道，在地下跟纳川连着？”
“嗯。我们要想想该往哪去了，这里还在青竹寨的范围，不安全！”
话音刚落，只听得右手边的方向传来阵阵号角声，往纳川对面看去，树林里草木骚动，惊鸟啾啾乱飞。
小胖子想起那位美少年在墓室里说过的话，道：“想必是埋伏在附近的官军，听到地下的爆炸声，提前开始攻打青竹寨了。呵。这些人打仗也是有意思，急慌慌敲锣打鼓的，我若是土匪，早就逃走了。”
“嗨。才吃饱的叫花子，哪有工夫操财主家的心。我们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哼！死丫头说得对！你们是该多关心一下自己的死活了！”一个令人魂飞魄散的沙哑声音在身后响起。小胖子翻身一看，没错，正是老郝头，这个阴魂不散的冤家。
昨夜，被挡在机关外的老郝头，黑暗中像瞎子一样在石壁上摸索了半宿，恨不得把每一块石砖都扣一遍，愣是没找到一丝线索。憋了一肚子鸟气，好不容易等到了天亮，仍不死心，借着洞口折射进来的一丝光线，鼻子贴着墙皮又找了一遍，还是墙缝都没发现一条。
娘的，该不是见了鬼吧！
就这样熬到晌午，想着官军攻寨的时间快到了，老郝头终于放弃了。他悄悄地潜下山来，看能不能做点什么。没想到，青竹寨的防卫竟非常松散；原先青竹寨的土匪都被锁在屋里，那伙强人十去其八，剩下几个都全副武装，一副随时准备脚底抹油的样子。
正惶惑间，竹林里传来一阵阵闷雷声。老郝头来不及细想，潜行穿过无人守卫的寨门，向竹林里窜去。谁知冤家路窄，碰上折磨了他一宿的那两个小鬼头。
“你们害得老子好惨！”老郝头咬牙切齿道，“老天有眼，今天老子就把你们大卸八块喽。”
说完，也不啰嗦，老郝头从腰间抽出匕首，一个闪身，凑到小胖子身边，挺刃往他腰间扎去。
老郝头的动作太快，霍青青只来得及“啊”地发出一声惊叫，小胖子则完全来不及作任何反应。
唉，这下是真的要挂了——小胖子索性闭上眼睛等死。
谁知，“笃”地一声闷响，老郝头手上的匕首完全没有刺入人体的那种顺滑感，倒是像遇到了什么阻碍，震得自己虎口发麻。
小胖子这边也不好受。虽然腰间没有臆想中将来到的那种刺痛，但是仍像被人用锤子砸过一样，强大的撞击力推得他连退几步。等他缓过神来，赶紧往腰间探看，最先从腰间掏出来的，竟是在陵墓中随手别在身上的异质木匣，再看腰上，虽然肥肉丰厚，但也已然青了一大块。
老郝头虽然屈身在青竹寨做伙夫，但实际上，早已是在江湖和军伍攒下来不小名头的人物，身手绝非江湖素人可比。谁知道，这次受命杀这么一个胖小子，竟闹得如此一波三折。
他妈的！你是什么妖怪下凡？毒你毒不死，抓走你你凭空消失也罢，还带走了老子的灯，现在杀你又冒出那么块烂木头作梗，妈拉个巴子，当老子是波斯猫，来这里陪你玩的么？！
想到这里，老郝头怒气冲头，恨不得咬碎一口虫牙。
娘希匹，这次一定要稳稳地把你丫干掉！
他抬手揪住小胖子的头发，脚下使暗劲一撩，将小胖子反身摁倒在地，牢牢压住，另一边手起刀落，照准小胖子脖子的动脉处狠狠扎去。这一套如行云流水，尽显好手风范，别说小胖子这么个半大孩子毫无还手之力，便是寻常江湖人，猝不及防之下也难免要任由宰割。
霍青青起身欲往去救，可哪里还来得及。
眼见着匕首就要落下，突然，老郝头一声闷哼，像被符咒定住了似的一动不动。
霍青青惊得目瞪口呆。小胖子也觉出不对劲，挣扎着回过头去看。
只见老郝头双目圆睁，口齿流血，此刻正缓缓低下头，不可思议似的盯着左胸处穿出来的剑刃发呆。过不多久，老郝头好像接受了现实，点了点头，“噗通”歪倒在地，从此再也没有起来。
“妈的！杀一个胖子，怎么那么难！”这是可怜的老郝头，此生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一颗滚圆的泪珠，轻轻从他的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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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胖子惊魂未定，狼狈不堪地从老郝头的尸身下爬出来，一脸问号地看着霍青青。
霍青青同样不知所以。
二人正惶惑间，脚步声响起，眼见有两人从密密匝匝的竹树间款步走出来。一个身穿白袍，面貌俊朗，正是在墓室里看到过的慕家少年；另一个瘦小的老头，自然就是被称作“范老”的范承恩。
原来，二人本已乘上最后一扇竹筏启程，忽然隐隐听到岸边传来女孩的尖叫声。少年闻声不及细想，纵身跃上溪岸，朝声音传来之处奔去。范承恩担心少主安危，也不得不跟了上来。
幸好离得尚不算远，他们赶到之时，正远远看见老郝头举起匕首，欲行那最后一击。少年见情势危急，心念电闪，回手抽出腰间的长剑，用上内力，径朝老郝头的后心投去。这一下，正巧救了小胖子的性命。
“少主这一招‘飞星逐月’，真是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不但准头没得说，力道也是拿捏得恰到好处——少一分不足以一招毙命，多一分，呵呵，这胖娃子恐怕就要一同给串成冰糖葫芦喽。”范承恩看着地上躺的老郝头，喃喃赞道。
少年不多言语，从老郝头尸身上拔出长剑，顺手摘下头边的一片竹叶，将剑上的血迹擦干，还剑入鞘，这时才问小胖子道：“你竟然没死？”
自少年现身，小胖子便傻傻盯着少年的脸发呆——怎么会有男人长得这么白这么俊呢？此时听到少年对自己说话，不禁生出自惭形秽之感，胖脸一红，低下头嗫嚅说不出话来。
少年也不见怪，看了看小胖子，又看了看霍青青，道：“就此别过！官军就要来了，你们也赶紧离开吧。”说完，转身带着范承恩便往纳川下游追去。
“欸！”小胖子突然鼓足勇气，冲美少年的背影喊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好听的声音，穿过飒飒的竹叶声和哗哗的溪流声，悠悠飘到了小胖子的耳边：“我姓慕，叫慕远。”
“哦。慕……远。”小胖子若有所思，仿佛在咀嚼这个名字似的。
如此良久，小胖子突然猛拍自己的大脑袋，道：“哎呀，你这头蠢猪，只顾着问人家的名字，都忘了告诉他我叫啥了。”
“那么……你叫啥嘞？”霍青青瞪着好看的大眼睛望向小胖子。
小胖子顿时就泄下气来，耷拉着细小的倒三角眼，就像随时要哭了似的。
“是啊。我叫啥呢？我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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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毋——择！”
一个苍劲的声音由远及近。等最后一个字传来，来人已经像一只灰色的大鹰，从竹林上方腾空而下，落在像兔子一样惊颤不安的小胖子和霍青青面前。
“你……你找谁？”小胖子瑟瑟地问。
来人是个宽袍大袖的老儒，乍见到小眼睛滴溜溜转的小胖子，其震惊程度只怕不输对方：““咦……你竟会说话了？””
“嗯。”小胖子嘴上这么应道，大脑袋却在摇动，也不知他究竟要说“是”还是“不是”。
老儒无奈，伸出两根手指，在小胖子眼前晃了晃，问道：“这是几？”
谁知小胖子一个憋不住，“噗嗤”大笑出声道：“大爷，您在玩我吗？难道，您接下来还要喊一嗓子‘偶耶，茄子’，让我给您拍张竹林打卡照不成？”
听这小胖子“茄子”“拍照”地一通乱说，老儒更是如坠云里雾里，只能大摇其头道：“完了完了。这孩子，好了痴症，添了疯病！”
小胖子见眼前的老者言语和善，举手投足又带着几分滑稽，早将戒备之心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壮着胆问道：“你是什么人啊？你认识我吗？”
老者洒然道：“我叫寒叔醉。我是你的……”说到这，寒叔醉停下沉吟，良久，长叹一口气，仿佛下了大决心放弃抵抗什么似的，道：“唉……我就算……算是你的师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