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的目光落在跟在空闻和尚身后的江小鱼身上：“万师兄认的那少年？”
“在青州城有过一面之缘......。”
那作俗家的中年人将事情的梗概大致的说了一番。
那老僧闻言轻叹了一声：“青城剑派行事的确有些欠妥，看来那少年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只是心性太过倔强未必是一件好事。”
两人正说着，旁边传来一阵脚步声，空闻和尚的身影出现在石台之上，双手合十，躬身行礼道：“至善师父，万师伯。”
中年人将手中的白子轻轻落下，正是在青州城外将江小鱼救下的酒剑仙，只见他抬起头看了空闻一眼，毫不掩饰目光中的赞赏之色：“老和尚，你这弟子的心性和悟性俱是上佳，委实是一块璞玉。灵台寺的最高深的大般若心经怕是修炼到了极高深的境界了吧！”
空闻和尚闻言将身子微微躬了躬，以示谦逊。
老僧淡然的脸上挂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他双指不急不缓的夹住一颗黑子往棋盘上一点：“万师兄怕是要输了。”
酒剑仙低头皱眉地仔细端详了一眼棋局，思索了半响，末了洒脱的一笑，将手里的那颗棋子随意的丢在棋盘上，自嘲道：“便知道下不过你这老和尚。”
那老僧见状摇头苦笑，亦是转过身看了一眼空闻和尚，开口道：“你气息羸弱比下山时稍有不足，看来此次下山并非一帆风顺！”
“嗯，弟子接到消息说附近有魔教妖人活动的痕迹。弟子赶到时发现那些失踪的孩童被一个魔教妖人掠去祭炼魔教至邪之物‘厉血剑’，同时设局引我灵台寺弟子前来，企图以佛门弟子之血淬剑消除剑上的戾气。弟子出手与之激战，妖人实力不弱又歹毒异常，竟将早已死去的孩童的尸体练成血婴。弟子以大般若心经将其重创，才将一名叫江小鱼的少年和两个被掳的孩童救回。”空闻和尚将吴家村发生的一切大体交代了一番。
“是那个随你来的少年么？”那老僧微微沉吟了片刻，再次开口道。
“是，师父。”
空闻和尚说着，脸上露出些许的惭愧之色：“那位江小施主家人都为坏人所害，想要拜入我灵台寺当一杂役。弟子担心他执念太深，走上歧途，于是便擅自决定带他回灵台寺，希望几位师父能够多加开导，消除他心中的戾气。”
“这件事你做的不错。”那老僧点了点头，脸上并无责怪之意：“若心中充满戾气，即便是传他无上功法，也不过是给了他一把无法驾驭的刀，稍有不慎伤人伤己。若是那少年休息好了，便将他带过来吧！”
“是，至善师父。”空闻闻言再次向老僧和酒剑仙行了一礼。
“禅宗一脉最是讲究顿悟，至善师兄，不如咱俩打个赌如何？”
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酒剑仙目送空闻和尚离去，突然出声道：“就赌你能不能让那少年放弃心中的执着，如果我输了自会答应你一个条件。”
“若是万师兄想要打赌，老衲自然恭敬不如从命。”老僧微微一笑，欣然应诺。
“哦？”这赌约虽是酒剑仙率先提起，但是听到老僧的答复，反倒数他最是惊讶，只见他盯着老僧的脸上仔细打量了一番，调笑道：“你这老和尚平日里不是最讲究不争么，怎么今日突然转性了？”
“阿弥陀佛，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法虽广，不度无缘之人。若是江小施主执念过重，一心报仇，纵是老衲佛法再深也不能改变一个人的想法。”
老僧面色平静，但是眼底却蕴藏着丝丝笑意：“老衲便赌自己输，倘若佛不渡人，江小施主便托付给万师兄了。老衲身无长物，若是万师兄喜欢什么便尽管拿去好了。”
酒剑仙闻言一脸错愕，过了良久才笑着说道：“绕来绕去，结果把我自己绕了进去。那好吧，若是我赢了，灵台寺的无字玉璧便借我一用。”
“即使万师兄不提，为了天下苍生，老衲也会厚颜相求的。”
“呃，你这赌注赢得太没有成就感了。”
“......。”
另一边，江小鱼和小环两人则被空闻和尚安排到了寺中供上山的信众歇息的禅房休息。
禅房中，正对门的墙壁上挂着一个方木匾额，匾额上刻有一个斗大的烫金“禅”字。再往里走，禅房中间的圆桌之上摆着一套素色茶壶水杯和些许瓜果。靠近木床的一侧挂着一副观音大士左手手托玉净瓶，右手执杨柳枝的画像，画像下方摆着一副香案，香案上的香炉中满是香灰，一叠细檀香放在香炉旁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想来出家人并不在意太多浮华。
一路走来，小环似乎有些累了，江小鱼将她放在禅房的床上，很快小家伙便沉沉的睡去。
过了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三声清脆的敲门声。江小鱼走过去打开房门，看到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和尚站在门外，手中端着一些斋菜，正是方才在山门外见到的那个性格最是活泼的空明小沙弥。
“江小施主，我师兄让我来给你送些饭菜。”
空明小沙弥看起来比江小鱼还要小上两岁，浓眉大眼，透着一副古灵精怪。
“谢谢小师傅。”江小鱼连忙闪身让他进来。
小沙弥将斋菜放好并未着急来开，在江小鱼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一手拖着脑袋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小师傅还有事？”江小鱼见他模样不由地出声问道。
“江小施主......。”
“我叫江小鱼，你以后叫我小鱼就行了。”
空明小沙弥张嘴便要学空闻和尚那般一本正经的施主来施主去的，江小鱼连忙将他打断。对方年纪比他稍小，性格也活泼可爱，是以，见面之下颇感亲切。
“我法号空明，你以后也可以叫我空明小和尚。”空明小沙弥小沙弥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江小..小鱼，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就在江小鱼感叹空明小沙弥活泼的就像春天不甘寂寞的小树苗一样，眼前的小树苗却突然神情扭捏，过了半响才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江小鱼惊讶的反问道：“你没有去过山下的镇子么？”
“不是，我是说外面。”
空明小沙弥双臂展开夸张的在空中划着大大的圆圈，江小鱼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他口中的外面的世界指的是什么，还未等他答话，又听其接着问道：“我听空闻和师兄说他下山去吴家村降妖，那小鱼施主应该也见过那妖怪的模样，是不是长两个脑袋，三只眼睛，会不会真的吃小孩啊？”
灵台寺上山礼佛的信众虽多，但几乎都是普通人，而寺中其他实力高强的僧人不愿意这些小师弟们太过好奇偷偷溜下山去，每每被缠到没办法也大多语焉不详搪塞过去。空明小和尚一连好几个问题像倒豆子一般倒了出来，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很是希望从江小鱼的口中说出的描述符合自己关于恐怖的一切想象。
“我也没有见过妖怪长什么样。”
江小鱼话一出口，空明小和尚忍不住面露失望。
青州城中范老爷家的家奴可以蛮横无理欺凌弱小。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正道仙人也可以不分无辜地取人性命。吴家村的那个妖人甚至可以为了炼制一件法宝不惜杀害无知的的孩童。
何为人，何为妖。
江小鱼曾经以为这世间善就是善恶就是恶，但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也不知道是否自己该去相信曾经相信的一切。
在空明小和尚失望的离去的背影中，禅房内再次恢复了平静。此时天色刚过正午，但淡淡的檀香弥漫，让人不禁感觉到些许的宁静，一阵睡意袭来，江小鱼也在连日的疲倦中沉睡了过去。
就这样不知睡了多久，一声悠长而浑厚的钟声将他从睡梦中唤醒，江小鱼睁开双眼，但见禅房内一片昏暗。卸下所有防备之后，这一觉似乎将大半年来的所有疲倦都一扫而空。
一觉醒来，天色已晚，小环头枕着江小鱼的臂膀还在沉睡，钟声响起，只见她咂了咂嘴，翻过身去，呼吸平稳而恬静。
看着小环熟睡的侧脸，江小鱼心中感慨万分，一晃将近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小家伙从蹒跚学步，到现在已经能够拉着他的手前行。生命的成长似乎并不随着人的意志而转移，一天接着一天，从来未曾放慢半分脚步。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伴随着清脆的敲门声从门外传来：“江小施主。”
听声音便知来人是空闻和尚，江小鱼小心翼翼的抬起小环的脑袋慢慢抽出手臂，起身前去开门。
房门打开，正好看见空闻和尚就在门外，看到江小鱼的出现，脸上微微一笑道：“江小施主若是休息好的话，小僧便带施主去见方丈大师吧。”
江小鱼闻言回头看了房内一眼，心中有些犹豫是否该叫醒小环时，只听空闻和尚的声音再次传来：“江小施主留她在这儿即可，我师弟会过来照顾她。”
江小鱼闻言点了点头：“请大师在前面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