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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春分

浮生 空白格 5853 2020-06-03 19:34

  

春分临近,早在前些天安贫郡就是稀稀拉拉的下着小雨,只不过这雨下得着实奇怪,起初是小雨,接而越下越大,从春风细雨变成了瓢泼大雨,这让安贫郡的人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夔江旁边的观江楼中,因为大雨缘故,生意有些惨淡,只有寥寥数人对坐饮酒。

雨中的安贫郡十分安静,只有雨打路面声。

观江楼中,有一年轻男子,锦衣玉带,手持檀木折扇独自坐着。

台面上摆着一壶安贫郡特有的井中酿和几碟下酒的小菜。

年轻男子趴在台上,右手食指沿着酒杯边滑动,有些意兴阑珊。

自己那不靠谱的师傅,一天到晚牵着鸭子到处乱逛,邱颖仙子说想要清修,于是把自己关在房中好几天没个声,要不是知道这位大仙子的修为,年轻男子还以为这位仙子一命呜呼了。

这个年轻男子倒是思维奇特,一想到有这么个年轻的女子,可能默默地在角落里死了,死得安安静静,无人问津,这位年轻男子就有些惆怅。

于是乎他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

他吐了口酒气,闷闷不乐道:“狗屁井水酿,这酒淡得像醋。”

嘴上这般说着,年轻男子却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喝到最后有些醉眼迷蒙,趴在台子上,右手撑着酒壶,打了个酒嗝。

正当年轻男子就欲沉沉睡去时,便是听到不远处一桌,两个汉子的话语。

其中一位皮肤黝黑,另一位尖嘴猴腮。

尖嘴猴腮的汉子抿了一口杯中酒,说道:“怪事年年有,今年怎么就特别多?”

“是啊,先是前几天的蝗虫过境,再到现在春分临近,”黝黑汉子汉子说道此处,拍了拍手掌,“嘿嘿!居然下暴雨了,你说起不奇怪?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春分前下这么大雨。”

“可不是嘛,听老一辈的说,咱们安贫郡这么多年来,旱江的水位从来没有莫过那座龙王庙,估摸着照着情形再下下去,那座龙王庙还真要给大水淹了。”

尖嘴猴腮的位汉子说到这,叹了口气,喝了一杯酒。

起初拍手的那位黝黑汉子也跟着叹了口气,“都说春分有雨病人稀,我看不见得,前些天就听说了,咱们安贫郡的小天正,得了怪病。全身冰凉得很,像个大冰块。”

“可不是嘛,听说这几天叶府上下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请了郡里大半部分的郎中都都不见好,好好的一孩子这几天都快成药罐子了。”

“天正这孩子我还挺喜欢的,怎么就染上这种奇怪的病。有礼貌不说,还和其他官家子弟不一样,不会嫌弃我们这些臭烘烘的大糙汉子。”

尖嘴猴腮的汉子闭着眼点了点头,突然又好像想到什么事,拍了下桌子,凑近了另一位汉子,小声说道:“我想起来,前些年杜奕那个家伙的儿子,好像也是得了这种病,邪乎得很。”

“前些天在子午道上,叶心走得比较急,没来得及和我们郡守打声招呼,估摸着这些天我们郡守大人也不好受,整个人瘦了一圈。只希望神仙保佑,小天正的病能快点好起来。”

尖嘴猴腮的汉子撇撇嘴,不屑道:“嘿,狗屁神仙。我们小天正天天路过通江桥,都会向那龙王庙丢铜钱祈福,也不见有神仙保佑。”

此时那趴在桌子上的年轻男子,此时已悄悄用真元震散了一身的酒气,眼神清明,侧耳听着那两个汉子间的对话。

心想着这叶家在安贫郡口碑不错哈,他们嘴里的那个孩子应当就是当时与师傅打招呼的那个孩子?

想到此处,年轻男子点了点头,好像是长的挺讨喜的。

与此同时,叶府中来了一位客人,身穿着奇装异服,脸颊两旁有扎着两绺辫子,显然不像是安贫郡本地人,看装束更不太像是蓬莱州本土人士。

听闻有客来访,叶心也没有怠慢,令管事先去招呼客人,自己随后就到。

叶心看着躺在床上眉头紧皱,不断发抖的叶天正,请了这么多郎中,也治不好小天正的病,这位安贫郡中有口皆碑的郡守大人很是心疼,同时又很是无奈。

叶心握着不断发抖的叶天正的手,轻声道:“儿子,家里有客人来啦,爹就暂时不能陪你了。”说罢,叶心看了看一直在一旁的罗青芷,对着她点了点头,出门了。

罗青芷抓着手绢,神情凄凄惨惨戚戚,她也没想到前几日还生龙活虎的叶天正,仅仅几天便卧床不起,甚至请了安贫郡中大半郎中都无济于事。

叶府大堂中,有一外乡汉子坐在官帽椅上,揭开茶盖,嗅着碗中的茶香。茶固然算不上是好茶,却也不算太差,中规中矩,这茶的价格估摸着连安贫郡中大多数居民都能喝的起,郡守的清廉,可见一斑。

汉子见到叶心走来,起身行礼,笑道:“久闻郡守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如郡城中百姓口中那般两袖清风,今日唐突来府上叨扰,还望郡守大人见谅。”

叶心对这位汉子回了一礼,随后抬手请汉子落座,笑道:“阁下谬赞了,不知阁下名讳?看装束好不似蓬莱州人。”

待叶心落座后,汉子摸着下巴道:“的确不是蓬莱州人,不过是一闲云野鹤,不曾有过名讳。”

叶心不愧为安贫郡郡守,待人接物做的滴水不漏。在几轮客套话说完之后,叶心便直接切入了正题

叶心问道:“不知阁下今日登门,是为何事?”

汉子正色,神情肃穆,说道:“方才在酒楼喝酒,听闻令郎有顽疾在身,加上郡守大人名声在外,在下仰慕之余,便是过来为郡守大人解忧了。”

一听这话,神色有些憔悴的叶心眼前一亮,探出脖子问道:“阁下当真有法子?”

汉子点了点头,说道:“云游四州时,有幸遇过仙人指点,通晓几手神仙法术,想来是能够治好令郎顽疾,便是迫不及待的登门拜访了。”

汉子说罢,叶心心中狐疑,难不成这个世上当真有神仙存在?还是说这个汉子只是打着幌子过来坑蒙拐骗?

汉子似乎通晓叶心心中迟疑,摸着下巴笑道:“郡守大人无需怀疑,这个世上的确是有神仙,至于我与那山上神仙学了多少神通,且不说有没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还是有的。”

说罢,这位留着脸旁两条辫子的外乡汉子伸手对着堂外天空凌空虚抓,抓下一片积雨云,随后一把抓爆,水流顺着指缝滴落。

于是乎汉子张开手掌,有一朵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开花,然后凋零。

汉子笑了笑,说道:“这叫顷刻花开,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把戏而已。”

叶心心中惊讶万分,不曾想这世上还真有这般神仙手段。

叶心压着心中的惊讶,神情严肃,站起身来,欲行大礼,却是被那汉子一挥袖袍生出的清风托住。

只见那汉子笑道:“不必行大礼,我做此事不过也是为了行善积德,何况是郡守大人这般大好人。况且如今事情尚未办成,担当不起。”

叶心一脸正色,恭敬说道:“大恩不言谢,老神仙以后若是有叶心能够帮上的事情,但提无妨!”

说罢叶心伸手示意外乡汉子跟着自己,去往叶天正的房间中。

话说神仙就是神仙,即便是走在走廊中,叶心下袍被雨淋湿了一大片,可这位外乡汉子身上衣物却是干干爽爽,对着瓢泼大雨不以为意。

在去往叶天正房间的途中,叶心看着走廊外的大雨,叹气道:“真是怪事,前些天蝗群过境,现如今春分大雨,难不成真要变天了?”

那汉子呵呵笑道:“确实如此,这场呃……春雨,下得确实是古怪之极,兴许令郎便是因为淋了这场春雨而恶疾缠身。”

两人一路闲谈,来到叶天正卧房。

推开门,汉子走上前看着眉头紧皱的叶天正。

罗青芷就欲上前阻拦,却被叶心拦了下来。

叶心对着一脸担忧神色的罗青芷,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不久之后,一道声音从叶心心中想起,正是那汉子的声音,声音有些低沉。那汉子说道:“郡守大人,令郎状况着实谈不上好,体内阴气重得很。”

叶心在心中试探性回答道:“那该怎么办?”

话音刚落,那汉子的声音又响起,只听见他呵呵笑道:“无妨,都是些小问题,只需要郡守大人以精血温养即可。”

叶心仍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谨慎地措辞问道道:“精血是何物?”

汉子并没有回话,招手示意叶心上前,然后让叶心握着叶天正手掌。

手掌冰凉,毫无温度。

汉子掐了个法决,随后双指并拢,点在叶心手背上,随后一阵玄光。

仅仅只是几个呼吸间,玄光便消散开来。

待到玄光消散之后,叶心突然一个踉跄,有种脱力的感觉。本来心中疑惑不已的叶心,在感觉到叶天正的小手温度渐渐回升后,笑了,笑得很是开怀。

汉子收起手,呼出一口浊气,随后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讪笑道:“精力有限,今天便先到此为止吧。”

看着眉头逐渐舒展开来的叶天正,叶心眼中情绪极其复杂,但也没耽搁太多,转身便想向那汉子再行一礼,却是又一个踉跄,差点没有站稳。

罗青芷见状上前搀扶着叶心,看着脸色惨白的叶心,柔声道:“没事吧夫君,你脸色不太好。”

叶心摆了摆手,笑道:“没什么大碍,就是感觉有气无力。相比起这个,咱们小天正病情有所好转才是最关键的。”

仲春以来,这是叶心第一次笑得这么开怀,仿佛疲惫一扫而空。

这也没有办法,北辽大周两国铁骑下,元气大伤的西蜀势必会以摧枯拉朽的姿态覆灭。在这种大势所趋下,一部分官员心生胆怯,便辞去了官职,还有一些便只是想着中饱私囊,更大卖力地收刮民脂民膏,想叶心这种两袖清风的清廉好官,不过,愿意真正为百姓着想的,更是两个巴掌数得过来。

叶心回头看去,本想着给这位好心的山上神仙再行个礼,结果却发现那位汉子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真不愧是神仙……”对于这位神仙的来去如风,叶心感觉有些失落,本想着府上难得整顿好的,好好招待一下这位神仙……

约莫一柱香时间过后,叶天正便感觉有所好转,虽说还是会感觉有点寒意,但最起码能够下床离开被窝活动了。罗青芷和叶心自然是高兴坏了,能看到自己儿子病一点一点好转。于是乎这座全府以勤俭为主的叶府,难得的桌面上有了四道菜。

落座前,叶心习惯性地帮叶天正理了理衣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意暖人,问道:“儿子,有没有感觉好点?”

叶天正点了点头,小拳头在胸前挥舞几下,笑容亦如春日初阳:“嗯!爹,我感觉好多啦。”

罗青芷看着父子两人,笑容慈祥,天正这孩子,随他父亲。

饭桌上,看着胃口大开不断扒饭的叶天正,叶心神情宠溺,正欲喝酒,心间却响起一道声音:“以精血温养,对你而言百害而无一利,对叶天正而言,也非长久之计。换言之,你会死。”

叶心疑惑,举目四望,饭桌上一片祥和温馨。他有些愧疚地笑着,以心声回道:“这么多年来都忙着城里的事务,还未曾以父亲的身份为自己儿子做些什么。”

叶府外,有一年轻男子,锦衣玉带,撑着油纸伞缓缓而过。

那个年轻男子喃喃道:“父亲么。”

夔江中,有一条“小泥鳅”漫无目的地游着,偶尔还会将头探出水面,看着岸上那些撑伞行人,叹口气,肚子有些饿了。若非那个老神仙让自己来到安贫郡后不要惹事,这会儿早跳上岸饱餐一顿了。

会不会是羊入虎口了?“小泥鳅”没来由地这般想。现在到好,那条龙门鲤给你钓走了,这会估计早就被下了锅,被那些凡夫俗子吃得一干二净,啧,暴殄天物啊。若是那老神仙真能给自己一份机缘,让自己能够化作人形,那有没有那尾龙门鲤其实也无伤大雅,就是有点……浪费。

“小泥鳅”潜入水中,漫无目的地游着。突然张嘴生吞了一条游过嘴边的鲫鱼。好几天了,老神仙那边也没个动静,实在是无聊的很啊。

杜府中,小凉亭里,有个身着奇装异服的汉子正独自打着谱,一旁还站着一位小男孩。小男孩缩着脖子,虽说相比起之前,身体状况已经好了很多,但还是觉得有些冷,用这位外乡汉子的话讲便是病根还没好透。

杜府上下仍旧有些冷清,大部分家丁还在寻找那尾汉子口中的龙门鲤。外乡汉子心知龙门鲤早已被钓走,却并没有阻止杜府家丁继续寻找龙门鲤,只是笑道:“继续找。”

外乡汉子双指捻出一枚白子,沉思着。忽而一道身影出现在凉亭中,是一位汉子,同样穿着奇装异服,只是脸颊两旁留了两绺鞭子。

那留辫子的汉子开口说道:“事情已经办了,这几天我都会忙着去办这件事。”

外乡汉子落了一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件事上,姆赤办的还算不错,没有一口气将叶心精血用完。温水煮青蛙,才是最稳妥的,更何况叶心作为郡守,安贫郡上下对这个郡守耳闻能详。更何况城内还有个老道士,若是一下子做的太过,只会打草惊蛇。

留辫子的汉子接过装有黑子的陶瓷棋盒,捻起黑子,笑道:“几天后便是春分,那个日子最好。”

汉子摸了摸下巴,点点头,笑道:“春分嘛,春天里的分别,的确可以算是个日子,就当博个好彩头。”

亭外大雨倾盆,亭内落子纷纷。大病有所痊愈的杜忘尘在一旁托着腮,歪着脑袋看着落子纷纷的两人,有些开心,毕竟终于能像正常人一般出门了。

春分,本应当是忙着下地插秧的日子,可是安贫郡的雨却是越下越大,夔江的水位已经涨满,甚至于那条旱江,水位也早已没过那座小龙王庙了。

除此之外,安贫郡整个城内上下有些人心惶惶,传闻那位郡守叶心在前几天病倒了。说来也怪,在叶心之前,是叶天正病倒,这年仲春,叶府上下就没个安宁日子。

这些天来,城内老老少少都想登门探望叶心病情,却都被婉拒了,如今的叶心的确是已经卧床不起,实在是没有余力起床招待来客。

正房内,叶心脸色憔悴,自然也是瘦弱得不行。

一旁的小天正嘴角往下扯,五官皱在一起,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罗青芷揪着手绢,早已泣不成声。

叶心嘴唇干裂,嘴巴蠕动着,却说不出话,于是艰难地抬起手,招手示意小天正过来身前,为他理了理衣襟,嘴唇嗫嚅着。此时的叶心,早已泪流满面,看嘴型像是在说:“这是爹最后一次给你整理衣襟了……一直以来都忙着城里的事,对不起……”

今年的春分,安贫郡大雨倾盆,安贫郡满城缟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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