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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两对父子

浮生 空白格 5310 2020-06-03 19:34

  

已是傍晚时分,安贫郡依旧稀稀拉拉下着春雨,从早到晚,都没停过。

安贫郡馒头巷中,有三人徐徐走来。为首一位,是穿着破旧道袍,手持“算尽天机”幡旗,到处招摇撞骗的老道士。不说这位老道士穿着打扮并不如何仙风道骨,就他眉眼之间甚至还透露着一股猥琐。

跟在老道士身后的两位,穿着打扮倒是颇有看头。

一位身穿白裙的女子,姿色平平,可是眼睛灵气。另一位锦衣玉带,手持檀木折扇,腰间玉佩一看就质地不俗,俨然一副俊逸公子哥的模样。美中不足的是这位公子哥个居然给他猥琐老道撑着伞,实在是有些大煞风景。

馒头巷入口处,早已收了摊的王二婶,有些百无聊赖地趴在台子上,如今下雨天也无处可走,心想自家铺子是不是不应该只卖早食?若是自家男人还在世的话,或许生活还会过的更好一点。

想到此处,王二婶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自己还在守寡,是不是也该重新找个男人了?指不定自家的死鬼在地上勾搭了不知道多少个女人呢。二婶突然觉得有些气愤,起身狠狠地捶了一下台子,却发现那老道士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看得王二婶心里一阵发毛。

听闻今早来买早食的路人所说,昨天晚上,那安贫郡中第二富贵的严家大千金严文雅,给一个算命的老道士,借着看手相的借口,狠狠地揩了油。从最初的摸了小手,到最后被这老道士狠狠地捏了下屁股蛋儿,越传越离谱,闹得整个安贫郡沸沸扬扬。一些个钟情于严文雅的风流士子,心中不免难过万分,好好的白菜怎么就给猪拱了?更有甚者,扬言要替天行道,打死这个老淫棍。

严家家主严荀因此缘故,一整天都黑着脸,而这位严家大千金自是没脸出门见人,把自己窝在闺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被盯得心里发毛的王二婶心中笃定那传得沸沸扬扬的老淫棍,就是眼前的这个神色猥琐的老道士,当下作势吐了口唾沫,讥笑道:“怎么,捏完大家闺秀的屁股蛋儿,现在还想光天化日调戏寡妇?”

怎料这个老道士面不改色,正色道:“此言差矣,贫道只是给那女子看了手相,何来捏屁股蛋儿一说?”老道士说着,伸手一只手,凌空虚抓了一下,接着神色惋惜,说道:“其实我来此地无非是想找点吃食,那种软乎乎的大白面馒头,可惜你这里没有。”

老道士此番举动,看得王二婶一阵犯恶心,抓起身旁擀面杖作势要打。

老道士突然向后跳开,有些委屈地说道:“莫要生气嘛,凡事以和为贵。况且我只是过来买包子吃的。”

王二婶狠狠地啐了一口,摆着手示意老道士走开,“走走走,打烊了。”

一旁的年轻女子,一脸嫌弃地看着那牵着鸭子的老道士,退后了几步,与这对师徒保持距离。

一旁给老道士撑伞的年轻男子,一时间有些面红耳赤,虽说对于师傅的臭不要脸程度,男子一清二楚。可这番调戏妇女,简直就像那市井无赖,哪有半分神仙风采。

老道士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惜,可惜了。”说罢便是领着这对年轻男女继续往巷子深处走去。

三人就这么一路走着,都闭口不言,气氛有些沉闷。

三人来到馒头巷深处的一间馄饨铺,点了三碗馄饨。点馄饨时,老道士看着那店家,说了一句话:“你今天要行财运。”

店家一脸看白痴的神色看着老道士,早些年的算命先生各个都说要行财运,这么久过去了,不还是一个人守着这馄饨铺子,不说财运,连狗屎运都没踩到过。

看见店家一脸怀疑的神色,老道士正色道:“其实我是神仙,你信不信?”

店家白了这老道士一眼,心想我信你个鬼。

最后老道士只得悻悻然带着两人找位置坐下。

落座时,老道士憋的满脸通红,最后还是那年轻男子率先开口打破这沉默:“这馒头巷就这么一家馒头铺,为何还要叫馒头巷。”

老道士有些鄙夷地看了男子一眼,随手捏了个法决,此间谈话便只有他们三人能够听见。老道士答得驴唇不对马嘴:“龚柯文,你个臭小子,老夫教你的本事,都教到茅坑里去了?要是你学艺精点,邱颖仙子就不用跟你跑这么远了。你说对吧,邱颖仙子?”老道士说罢,一脸邀功的表情看着邱颖。

龚柯文一肚子苦水,苦着脸不说话。好嘛,旧事重提,谁让自己摊上这么个臭不要脸的师傅。

邱颖看着馒头巷外,问道:“今天早上那个孩子,是中了蛊?”

话头这不就来了嘛。

一听这话,老道士有些赞许地笑道:“邱颖仙子好眼力。”

龚柯文将头往前凑了凑,有些好奇地问道:“蛊?什么蛊,我怎么看不出来?”

老道士一脚踹到龚柯文椅子上,龚柯文没反应过来,直接摔倒在地。待他爬起身后,怒道:“臭老头,我不要脸的吗?”

老道士没好气道:“我是你师傅,你丢的脸最后不都是我丢的脸?”

龚柯文愣了一下,仔细想想好像是这么个理,便是自认理亏,随后重新坐下,黑着脸不再说话。

老道士接着话头道:“早些天老夫追着一个叫仡濮宿莽的小王八蛋,一路从北溟州到蓬莱州,最后来到这个安贫郡。打架本事,溜得到挺快。那个孩子中的蛊便是仡濮宿莽下的,他们十万大山最擅长干这种事。既然仙子瞧出了猫腻,为何不帮那孩子拔除那不知名的蛊?”

女子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冷漠,道:“相传很久之前,人间气运便是和我们修道之人绑在一起,故而不得已才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兼济苍生,不在我的大道范畴之内。”

老道士撇撇嘴,嘀咕道:“又是大道无情,肯定是顾老儿教出来的好徒弟。”

随后邱颖补充道:“老前辈既然看出端倪,那为何也不出手?”

正在此时,三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了上来。

老道士接过汤匙,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吹,笑道:“到了我这个修为,能看到的事情,就会多很多。这个孩子是纯阳体,同时这个蛊,又是他的缘。我简单看了一下这个孩子的命,啧啧,凶险得很。”老道士说罢,抬起眼皮偷偷瞥了一眼一眼龚柯文。

一旁听着的龚柯文不解问道:“给人下了蛊还能是机缘?老头子,你脑子给雨淋进水了吧?”

老道士刚吃一口混沌,听到弟子这么说,深深叹了口气,道:“以后出门在外,别说你是我徒弟,老了脸皮薄,丢不起这人。”

龚柯文扯了扯嘴角,心想你老脸皮还薄?你这脸皮厚得邱颖仙子的观潮九剑都捅不破。

老道士三下五除二地吃完混沌,咳嗽了几声,问道:“乖徒儿,可曾带有银子?就是……就是那种白花花的银子。”

不等龚柯文说话,这个老道士贼兮兮地笑了一下,随手捏了一个法决,瞬息之间,已不见人影。

随后馒头巷入口处,有一群人来势汹汹,其中领头的一人卷起袖管,高呼道:“动作快点,那个老淫棍就在这里吃混沌。”

这家馄饨铺的店主闻声走出来,却发现那个老道士早已不见踪影,便以为这伙人是要吃霸王餐,于是乎双手叉腰,坐在老道士刚才坐的地方,盯着那两人看。

龚柯文此时在心中骂了一万句娘,娘咧,缩地成寸的神通居然这么用,自己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

正当龚柯文掏出钱囊,准备付钱时,馒头巷入口处那人又是一声高呼:“那两个人和那老淫棍是一伙的,一起揍!”

远远听到这话的龚柯文一个激灵,将整个钱囊递给店家,给邱颖使了个眼色,然后撒腿就跑。

店家拎着沉甸甸的钱囊,乐开了花,少说也有十几两银子。难不成那老道士真是神仙?还真给他说中了?

安贫郡北端的杜府忘尘居中,杜奕擦了擦杜忘尘额头的冷汗,又给儿子掖好了被角,看着熟睡的儿子,握着他的手,这个臭名昭著的笑面虎一口气说了好多平时没有机会说的心里话。

“儿子啊,其实有件事一直都在瞒着你。”

“你爹这辈子做过很多混账事。大家都说你爹只是个商人,不懂道义,脏得很,这话其实说得不假。你娘呢,是当年安贫郡最好看的姑娘。”这位虎背熊腰的汉子说到此处,摸了摸鼻头,笑了笑,接着道:“只可惜,她家里穷。估摸着才子佳人的小说看得多了,偏偏又喜欢那个穷书生。”

“好嘛,一穷姑娘,一穷小子,也算门当户对了。”

“你爹年轻气盛,哪能看着心爱的姑娘落入他人之手,所以当时干了一件混账事,叫人把那书生两条腿打断了。”

“再往后呢,就把你娘名不正言不顺地强娶了回来。”

“不管你娘怎么看我,我这辈子都只会喜欢你娘这一个姑娘,本来就已经很对不起你娘啦,再娶一个不是更对不起她。”

“你娘啊,喜欢那种温文尔雅的读书人,而不是像你爹这种一肚子坏水的玩意。所以啊,爹不想你变成爹这样的人。”

“之前那个老神仙,说是想收你为徒,带你去修仙问道。可是那个老神仙看起来就和爹一样,是一丘之貉,所以爹当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

“可是老神仙神通广大,他铁了心要带你走的话,爹什么都做不到......”

说到此处,这个虎背熊腰的男人眼泪就划过了嘴角,轻轻拍了拍那稚嫩的小手的手背,哽咽道:“爹要求不多,儿子你以后做了神仙,,多回来看看你爹和你娘。还有就是不要变成像你爹这样,被你娘讨厌的人......”

杜奕说完,小心翼翼地将孩子的手,放回被子中,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生怕吵醒这个熟睡的孩子。

只是他并不知道,孩子早已醒来,正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通江桥上,有两人缓步而行。一位中年男人,儒生打扮,一位小男孩,身着锦袍。

正当两人行走之时,一条小鲤鱼突然跃出水面,在锦袍男孩脚前不断扑腾。鲤鱼通体红色,嘴巴上的两条胡须隐隐泛着金色。

叶天正笑了笑,将那条小鲤鱼捧起。鲤鱼是早上从李渔夫手中买下的鲤鱼。

叶天正冲中年儒生笑着,没有说话,只是小跑来到了通江桥边。

中年儒生为叶天正撑着伞,同样来到通江桥边。

叶天正看着这条小鲤鱼,轻声道:“去吧。”随后便是将那条小鲤鱼再次抛入旱江之中。

小鲤鱼再次回到了水中,来回游动了几圈,结果又跳回了岸上,嘴巴对着叶天正一张一合。

中年儒生看着再次跳上岸的鲤鱼,对着叶天正笑道:“万物有灵,既然这个小家伙喜欢跟着你,不如就把它带回家中?”

叶天正点了点头,再次将那尾小鲤鱼捧起,对着中年儒生灿烂一笑,便是抱着这条鲤鱼迎着雨一路小跑。

中年儒生跟着一路小跑上去,笑道:“伞都不要啦?得了风寒怎么办?”

叶天正摇了摇头,道:“不怕!先生你先回去吧,鱼不能上岸太久,我还得跑着回去,把它放进水缸里呢。”说罢,叶天正便又是一路小跑,一边跑着,一遍回过头对着中年儒生挥手告别。

中年儒生看见叶天正一路小跑的背影,微笑着喃喃道:“年轻真好。”

叶天正回到家中,自然是淋了一身湿透,鬓角还不停的滴着水。

罗青芷见到,一脸心疼,拿起毛巾给淋成落汤鸡的叶天正擦干头发,埋怨道:“怎么不撑伞,今早上出去的时候不是带了伞吗?淋成这个样子,明天得了风寒怎么办?”

叶天正笑着,捧着手中的小鲤鱼,给罗青芷看,笑道:“娘,你看,这条鲤鱼是红色的。”

给叶天正擦干净头发后,罗青芷喊管事端来一盆清水,接过那尾鲤鱼,放入水盆中,笑骂道:“一天天就知道打鱼摸虾,快去换一身干净衣服吧。”

待叶天正换上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后,蹲在水盆旁边,看着那游得欢快的小鲤鱼。

罗青芷帮叶天正理了理衣襟,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嘴上却是骂道:“多大人了,衣服还穿不好。”

叶天正笑着说道:“娘,我有点饿啦......爹什么时候才回来。”

“蝗灾的事情刚过去,你爹最近忙呢。肚子饿了娘给你煮碗面吃,先垫垫肚子。”罗青芷摸了摸叶天正的头,笑道。

叶天正点了点头,笑容灿烂:“嗯”娘亲煮的面条,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正当娘俩盘算的时候,叶心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看见那蹲在水盆旁边的娘俩,笑了笑。

“回来啦。”罗青芷接过叶心脱下的袍子,笑道。

叶心苦笑着点了点,没有回话。

叶天正一蹦一跳地来到叶心身旁,指了指那边的红色鲤鱼,道:“爹,你来看看,这条鲤鱼是红色的。”

叶心摸着自己儿子的头,答得驴唇不对马嘴,故作惊讶道:“啊,我儿子又长高啦?快去量量看下是不是真的长高了。”说罢,一脸疲惫的叶心,对着罗青芷使了使眼色,让她带着叶天正去门口那根柱子那里量身高。

看着娘俩离去的背影,叶心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沉沉地睡着了。

柱子上面画满了一道道的白线,每隔一个月罗青芷都会带着小天正来到这根柱子前量一次身高,量一次身高,就画一道白线,如今这根柱子上面,已经画有二十八道白线。

叶天正身后靠着柱子,站的笔直,看着不远处在椅子上沉沉睡去的叶心,叶天正心中有些落寞,又有些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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