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在迦叶佛时，有一百零八位高僧汇集金、银、琉璃、珊瑚、砗磲、赤珠、玛瑙等世间七宝，共佛经、法器等物，装满了三座巨大石舫——”敖广道：“这三艘宝船就叫‘劫海庄严供’，专门用来供奉劫龙。”
“龙王供？”敖炎芝问道。
“差不多，但比普通龙王宝船又繁复威严许多，是专为四大劫龙特制的——”敖广道：“除却世间珍宝、谷米宝贝外，最主要是这‘庄严供’中的经典、法器能令受供者生起智慧……”
“生起智慧干嘛？”
“修道啊，比如其中抄录的专为海龙所说的佛经——”敖广问道：“呃这么说吧……先说《佛为海龙王说法印经》你知道不？”
“好像听说过——”敖炎芝回忆道：“文字甚短，不过二百来字……”
“那你会背不？”
“不会。”
“这些最基本的经典都应该背诵，不然谈何修习？这可是佛陀专为海龙所讲的经典，听好啊——”敖广略一思索，背诵道：“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在海龙王宫，与大苾刍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并与众多菩萨摩诃萨俱。尔时娑竭罗龙王即从座起，前礼佛足白言。世尊，颇有受持少法，得福多不。佛告海龙王，有四殊胜法，若有受持读诵解了其义，用功虽少获福甚多，即与读诵八万四千法藏功德无异。云何为四，所谓念诵——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龙王当知，是谓四殊胜法，菩萨摩诃萨无尽法智，早证无生、速至圆寂，是故汝等常应念诵。尔时世尊说是四句法印经时，彼诸声闻、大菩萨众及天龙八部、阿苏罗揵达婆等，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唔……差不多就这意思。”
“你看这经，怎么说的？专针对你这样的——”敖广笑道：“又想受持少法，还又想得福多……只要常念其中这‘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四句便可……”
“什么叫我这样的？”敖炎芝不服气道：“给四大劫龙听的不也是这个？哎不对——这经是咱们本师佛说的，不是迦叶佛说的。”
“迦叶佛当然也对龙王说过类似经典，将这些经典放入藏中，是因为四大劫龙的神识很……模糊，只执一念——应劫生灾。除此之外可谓是无知无识无神无灵，若无机缘，就是再潜藏个千千万万年，也只是混沌神兽……”敖广比划道：“可若纳了这劫海庄严供，经过这些佛经、法器的加持，便能增长诸福慧，圆成胜善根了……”
“噢，明白了——”敖炎芝点头道：“那就多供一些呗！干嘛才供三艘？”
“你当那么简单？”敖广笑道：“除却佛经、法器、珍宝，普通的龙王供只需将宝瓶沉入海中便可，但这四大劫龙可是深处金轮之下、水轮之中，若非施大法力、转大神通，又怎能将宝船沉到那里？宝船又不认路……”
“这倒也是——”敖炎芝感同身受：“这趟若没您领着，我是万万寻不来的……那这三艘宝船能开多少智慧？”
“如果收齐，那大约就能有……人的六七成智力吧。”
“费这半天劲——才六七成？！”
“你以为呢？你有几成？”敖广戏道。
“我？！”敖炎芝端身道：“我怎么也十一成吧！”
“那——四十七乘七等于多少？”
“当我没说。”敖炎芝泄气道：“咱不是不考算术了吗？”
“哈哈，好好——”敖广笑道：“那劫龙若有了六七成智力，便能藉此依法起修……反正他们活的时间长，慢慢修习、迟早有一天能趣入佛道。”
“噢，知道了——”敖炎芝点头道：“那些高僧也是怕他们神通太大、智力又低，难免闹出什么乱子……”
“就这个理！”敖广抚掌道：“可这三艘宝船入海之后却出了岔子，不知什么缘故，最终只有一艘沉到龙渊。”
“只有一艘到达了？一百零八位高僧护持，还能出什么岔子？”敖炎芝讶道：“他们不知道归墟吗？”
“咱们知道的、他们都知道！而且据说只要有水气的地方，便能找到宝船，可偏偏却再无踪影……”敖广皱眉道：“直到万年之前、横出枝节，其中一艘被龙皇找到了。那老家伙也凭此唤醒四大劫龙，一同倾海滔天！”
“原来是诱之以利，劫龙们被宝物吸引了。”
“对！”敖广低头附耳道：“他们虽然已经有了一些智力，但还是蒙昧不清。一遇到这与自身干系极大的诱惑，就一涌而上了……”
“原来如此——”敖炎芝叹道：“那还有一艘呢？您找到了？”
“没。”
“没找到？……”敖炎芝看看脚下：“那咱去干嘛？”
“这不是没办法了吗？只能去求求情——”敖广道：“他们已有一些心智，我只能去劝说他们，诛杀龙皇、将功抵过。”
“这就是第三个办法了？”
“也是最后一个！”敖广叹道：“再之外，我真想不出还有什么了。”
“这……能有几成把握？”敖炎芝问道：“您也说过，这是‘不是办法的办法’。”
“一成都没有！”敖广道：“我除了幼时见过他们之外，根本没打过交道，可能人家理都不理我。”
“那么牛？说个话总该可以吧。”
“不知道！不管如何总得一试！”敖广坚定道：“好歹我也让你看看——爹已经尽力了！”
“唔，明白。”
……
……
*
父女二人边行边聊，在这归墟之下的黢黑混沌中，也不知坠了多长时间。
敖炎芝始终处于紧张惶惧之中，觉得周遭一会儿冷如寒冰、一会儿炽如热炉，一会儿奇光耀映、一会儿又幻影绰绰……再之后渐觉困顿，依在父亲肩上迷迷糊糊睡了几个来回——只觉得这道阻且长，不知何时是个归处……
……
*
“炎芝，醒醒、醒醒——”
听得轻唤，敖炎芝睁眼道：“唔？到了？”
“到了。”
“咱们……”敖炎芝抹抹眼睛、四下打量：“走了多长时间？”
“不知道，没在意。”
“这……好漂亮……”敖炎芝低头观看，只见下方一片幽沉蓝光渐近渐盛，如巨大冰晶一般。
不一时二人便坠入弥天漫地的蓝光之中——只觉得这蓝光清浊不分、遐迩难辨、四下氤氲、八方叆叇……根本不知立身何处。
“你且停在这里——”敖广轻声嘱咐：“不要妄动。”
“唔。”敖炎芝浑身微颤，只觉惊寒之意犹胜途中。
“千万别动，不然很容易迷失。”敖广又叮属一遍。
“知道了。”
敖广点点头，整顿衣冠、脱离避水珠向下方飘去，长声叫道：“东海敖广，拜见护世龙尊！”
“东海敖广，拜见护世龙尊！”
如是三唱，并无回音。
敖广仰头看了闺女一眼，提起襟袍、长跪而坐，只见他双臂微架、腰背挺直，显得极是恭谨。
敖炎芝在斜上方静静看着，心头蓦的一酸——平素里挺拔伟岸、豪爽豁达、甚至有几分霸道的东海皇帝，此时却如稚龄学童一般俯首帖耳、正襟危坐，静待这看似光亮、却懵然未知的前程……
……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光阴在这里也凝然不动，电光石火也罢、旷日经年也罢，都结成细长游丝通透绵长、一览无余……似乎离开此间后，外面便是改天换日、沧海桑田，敖炎芝也不觉得惊奇……
……
恍恍惚惚中，敖炎芝见父亲又升了上来，立时上前问道：“怎么样了？”
敖广面色木然，摇了摇头。
“没回应？”
“是。”
“那……”
“走吧。”
见父亲踏进避水珠，又发起神通、向上涌去，敖炎芝闭上双眼。心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去问那小贼了，但愿真能如他所言，尽早打通九转玲珑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