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洪亮谋生的这家赌坊，由一长排草棚搭成——才跨进门，便见二三十人围成一圈、发出呼喝之声。
正中一赤膊胖汉抬头叫道：“哎洪亮来得正好——给我换码子去！”
新城这边银钱兑换与大明一样——也是一两十钱、或换得一千文一贯的大钱。
“好好！”谭洪亮急忙迎上：“您要换多大筹码？”
“五十文的吧，再换些一百二百的……”赤膊胖汉捏住银块叫道：“我这银子成色好、份量足，可不能给我换少了……”
“好咧您放心吧！”
不一时谭洪亮换回一叠竹牌——要说起来这边赌坊还是低级，大同那边高级赌坊的筹码皆为象牙所制！
“您点点——”谭洪亮将筹码递上。
胖子头都没功夫抬：“够不？”
“那还能少了您的？”谭洪亮笑道：“就是帐上抽了一成……”
“掌柜的！我今儿都换多少了？！还抽我成？”胖子扬头喝道：“少抽点儿！”
“好好！”帐上笑道：“下回、下回免了！”
“真他娘的！”胖子咒骂一声，转头再赌。
这胖子姓钱，谭洪亮也算认识，是这青木东镇的一名先锋——白天不知忙活些啥，一到夜间必来此处耍牌……
*
之前谭洪亮从未进过赌坊，无从得知任何一种博戏的规则，进来看过几天、这牌九的玩法才刚刚捋清——
一副牌九牙牌三十二张，每张牌面刻有两个骰子的点数；
一副牌里有十一种牌面成对、共二十二张，加上其余十种单张——共三十二张。
成对的牌叫“文牌”，单张的为“武牌”；
文牌之中——两个六点为天牌，一对天牌就是“天牌对”；两个一点叫地牌，一对叫“地牌对”；其他还有“人牌”、“鹅牌”、“梅牌”等等；
比大小时，能凑成任何一对“宝牌”、都比两张不成对的牌大；
而“宝”与“宝”之间、从大到小依次为：至尊、天牌、地牌、人牌、和牌、梅牌、长牌、板凳、虎头、四六、铜锤、幺五、天九对、地八对、人七对、和五对；不成对的牌，则将牌面点数加起来、取其零头……
*
说也奇怪，在谭洪亮代为兑换筹码之后，钱胖子手气大好，竟翻着番的连赢了十数把……
“哈哈哈哈！拿着！”钱胖子将个百文筹码递给身后伺候的谭洪亮：“你这小手不错啊——打你给我换过筹码之后，大杀四方哈哈哈！”
“谢钱爷！”谭洪亮接过筹码，点头哈腰道：“这都是钱爷您的本事，我这手好、还是沾了您的光呢！”
“嘿嘿会说话！”钱爷胖脸上泛出红光：“我还说一会儿再换码子、让帐上别抽我成呢——这下你看看你看看、还用换吗？还用换吗？哈哈哈！”
“就是就是——”谭洪亮附和道：“您这一堆码子——得有二三十两吧？”
“来！给我捋捋！”钱胖子把一堆小额筹码推过，又掏出一把大额筹码：“这儿还有——哈哈！”
“啊这一眼没见、您都赢这么多了？！”谭洪亮笑道：“我给您数数……这一五一十……三十七两了！还余着几百文！”
“哈哈好！给我摞好了——”钱胖子又赏了个百文筹码：“一会儿再赢了再赏！”
“多谢钱爷多谢钱爷！”谭洪亮拱手大喜。
“今儿我足足带了五十两！这几天手背、就怕不够——”钱胖子仰头道：“你看、这会不够吗？！哈哈哈哈！”
……
又玩两个时辰、钱胖子越赢越多，一张胖脸上笑容就没败过。
“得咧！今儿算解恨了！”钱胖子一收筹码，向其余赌客道：“几位，今儿就不奉赔了！”
“啊？！那不行！”“钱爷，您这赢了就跑、可不地道！”“就是就是……”
“少废话！这几天我少输你们了？”钱胖子喝道：“明天一早教里还有事情，要耽搁了——你们担得起？”
一听钱胖子提起“教里”二字，几名赌客不敢再言。
正当此时，忽听外面梆子轻响。
“哈哈卖羊头的来了！正玩得饿，这不要什么来什么吗？今儿可真顺了——”钱胖子扭头叫道：“洪亮快去——给我切五斤羊头肉，包好了在外面等我！”
“好咧！”谭洪亮立时应道。
“好什么好？！不拿钱就往外跑、你请我啊？”钱胖子笑道：“——来给你钱！”
*
谭洪亮提着一串大钱迈出赌坊，扬头向推小车的老头叫道：“切五斤羊头肉！”
“五斤？好好！”
谭洪亮才凑到摊前，不知从哪儿拐出一名男子，摸到他身后喝道：“别动！”
这声突喝将谭洪亮和老头都吓一跳，谭洪亮待侧身，背后却被一尖刺顶住……
“呃……”
谭洪亮脑中一片空白。
“我都说了别动——”那男子夺过谭洪亮手中大钱，向摊主喝道：“滚！滚远远的！”
“噢……好好！”老汉看了眼男子和谭洪亮，推起小车消失在夜色之中。
“听我的！不会伤你！”
“呃好好……我没钱……我刚来不久、没钱……”
“没你事！往前走——”那男子将谭洪亮带出数步，躲在黑处喝道：“一会儿钱胖子出来，你把他引过来！”
“啊？呃……”谭洪亮瞬间明白：“可可、我……”
“我什么我？”背后男子喝道：“不想死就听话！”
正说着，却见钱胖子推开赌坊大门喝道：“哪儿呢？洪亮——谭洪亮！”
“在这儿！”在背后男子胁迫之下，谭洪亮无奈招手：“这儿呢！钱爷！”
“跑那儿干嘛去了！我以为你拿着肉跑了呢……”
“哪能啊……钱爷……”谭洪亮哆哩哆嗦应道。
钱胖子走到近前、才发觉不对，正惊疑间，却见黑处又蹿出一人、一棒将谭洪亮击倒！
“啊？！”钱胖子吓一大跳，忽觉背后有刀顶住。
“别动！”
“你们——”
“把钱都掏出来！”
“你们——吃熊心豹子胆啦？！”钱胖子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勃然大怒道：“知道老子是谁吗？你在这青木镇上打听打听、哪个不知道老子？”
“少废话！抢的就是你——”
“反了你们了，敢对在教的动手，不怕抽筋扒皮吗？！”说到此处钱胖子忽是恍然，大叫道：“啊我知道了，你们也是——你们是哪个分舵的？”
白莲治下的新城五镇——除却厚土中宫之外，其他四方多有不和。对上，对圣母是忠心不二，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个分系之间，却因徒众芜杂而多有龃龉……
“抢到老子头上？！”钱胖子怒不可遏：“就因为我们神君他老人家不在吗？说他老人家被朝廷鹰犬弄死了、这你们也信？”
“跟那老家伙有什么关系？！”三个男子围拢上来：“我们谁也不认识、就认识钱！”
“巧了！除了圣母神君、钱就是我亲爹！——”钱胖子喝道：“我他娘的好歹是个先锋、能怕你们？放手来吧……”
正说着眼前一黑，却是被一棒击晕。
“先把这胖子拖远些、咱好好搜搜！”一男子指向谭洪亮道：“还有这小子、也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