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主——”
周全贵将唐小一拉到院旁，悄声道：“这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您得救我一救啊！”
“蠢货！”唐小一喝斥道：“蠢成这样、我怎么救？”
“我这全身上下都卖了、也不值一千两！”周全贵抖着胖脸求道：“先借我一千两过关，日后奉还！”
“这么大数目、我哪拿得出来？”唐小一道：“我有多少家底、你还不清楚？”
“那能找谁借去？”
“就你？——你找谁借、也借不出一千两来，除非堂主以上的人物……”唐小一挠头道：“他们有钱！”
“这事要让堂主知道、还不宰了我？”
“你还知道啊？”唐小一不耐道：“那你说怎么办？”
“这，这样……”周全贵看看左右：“刚才我忽然想出一条妙计，您给琢磨琢磨……”
“你还能有妙计？”唐小一上下打量、不屑道：“啥啊？说来听听。”
“是这样，每个月咱这赌坊不是得向中宫交税吗？”周全贵数道：“这两天又该交了，差不多能有五百两……”
“唔？”唐小一刚要点头，忽是怒道：“这他娘是我的赌坊、这钱是我的钱！”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周全贵附耳道：“咱可以借用一下啊！”
“怎么借？”唐小一一脸狐疑。
“这样，到时候我让这个、这个谭洪亮带上银子去中宫交税——”周全贵暗道：“在这路上呢就把他宰了，然后就宣称他携款潜逃……”
“那有啥用？”唐小一泄气道：“不管谁死了、中宫也得要钱——就是我死了你死了，只要这场子还在，税就免不了！”
“我没说免！”周全贵急道：“但钱在路上丢了，就算是咱的错——拖一个月总行吧？下个月一起补上！”
“唔这个……应该可以……”
“我现在东拼西凑能有个五百两，再加上这五百两先周转一下——”周全贵道：“起码先救了这三日之急再说！”
“唔……”唐小一盘算道：“也只能如此，那这小子……”
“本来路上把他抢了、他也没地说理去，但又怕四先生回来找麻烦——”周全贵注视唐小一道：“不如索性把他宰了，四先生回头问起，就说他携款逃走不知所终！而且嘿嘿……这样一来四先生脸上也无光是不？”
“这倒是，不管怎么说也是他的人。”如果能让四先生颜面无光，唐小一还是乐于一见的。
*
随后谭洪亮在墙根下躺了两天，第三天清早，周全贵踢醒他：“姓谭的！起来！”
“唔？……”谭洪亮勉强抬头道：“干啥？”
“今天你去厚土中宫跑一趟——”周全贵道：“赌坊税银得交了！”
“让我去？”谭洪亮咧嘴道：“我这伤还没好……”
“你不去谁去？你不看看——这院里就你一个吃闲饭的！”周全贵指道：“而且关于钱胖子那事——中宫长老还得问你！”
“那不是我干的！”谭洪亮急道。
“娘的！一说这个我就来气！”周全贵怒道：“那马香主找来时，你说是你杀的不就行了？哪还有后面这么多事？”
“不行！”谭洪亮仰头道：“不是我杀的！”
“你就说是你、然后我再救你——还能让你死了？”周全贵斥道：“真他娘不仗义！就你这种怂货，还想在教里混？”
听到这混帐话，谭洪亮不再言语。
“行了，少废话吧！”周全贵喝道：“一会儿你跟着王贵旺跑上一趟，半天就能一个来回——不远！”
“噢……唔。”谭洪亮无奈应下，心道养好伤后一定脱离此地，再寻门路。
“你收拾一下，一会儿王贵旺来叫你！”
“……好。”
见周全贵离开，谭洪亮从铺下摸出一柄短刀、贴身藏好……
……
*
赌坊伙计王贵旺和谭洪亮一人牵着一马，马上皆驮着装银褡裢——向厚土中宫行去。
新城五镇排列并不规整、只是依大概方位而建，这南镇距中宫大约一二十里，经过草滩沙地、再向东北方向斜穿、越过西塔河便可到达。
谭洪亮不会骑马，连牵马都学了一时，跟在王贵旺身后慢慢行走。
如此一个时辰，来到西塔河边——草原极少大江大河，眼前这水道蜿蜒曲转、绵长不尽已十分难得。时值盛夏，只见清流舒卷、苇草依依，颇有些江南之貌……
……
“谭洪亮！”王贵旺高声问道：“你会凫水不？”
“凫水？！”谭洪亮应道：“不会！我们那边没河。”
“唔没事，前面找个浅滩趟过去——”王贵旺指道：“我认得路。”
“好，好。”
“你在这儿等着，看好马——”王旺贵嘱咐道：“我去撒个尿。”
“噢……”
眼见着王旺贵走上左近一处草坡，却不急着解手、而是左顾右盼——谭洪亮疑心登起，不禁手心冒汗、咽喉发干。
要说起来两镇之间行人不断，大草甸上没什么峻岭深林——若想害个人，最好就是杀死之后投入河中……
正琢磨着只见王旺贵忽一招手，再看远处草间竟冒出三个人来！
“日！！”
谭洪亮咒骂一声，手下不停——
第一，先将自己马上褡裢搬到王旺贵马上；
第二，取出短刀将两个褡裢划破小半——便于银两分批掉落；
第三，在驮银马股上猛刺一刀，那马儿惊叫而起、狂嘶怒奔；
第四，谭洪亮跃到自己马上，也不管会不会骑、照着马臀就是一刀。马儿吃痛不住，发力奋蹄……
“啊？！”“这小兔崽子！”“银子！银子掉了！拦住那马！”“你俩拦马，我俩擒他！”王贵旺四人惊呼一片。
……
谭洪亮挂在马上颠簸如狂——他本来就不会、这马背又无鞍蹬，只能是死死抱住脖颈、发疯一般奔逃……
“这小贼！”只听后方一人喝道：“看我射下他来！”
惊骇之中只听背后箭羽鸣响，接着谭洪亮左背一痛、却是中了一箭！
“哈哈！中！”身后那人笑道：“看我再射他！”
“啊！！——”
谭洪亮连声痛呼、背后竟又中了二箭，想不到那人箭法如此精奇！
谭洪亮如疯似癫，只是抱着马颈乱蹿……再听后面有人叫道：“射马！射那马——马不要了！”
弓弦声起，不多时马儿便中四箭，只是马皮厚实、距离又远，挨了几箭仍发足狂奔。
“哎呀！那马更急了！不能射马！”“不是你说要射的吗？”“追吧！那马受了伤，小兔崽子又不会骑马——能跑多远……”
……
狂奔一阵、马匹停下——倒不是因为箭伤，而是凑到河边饮起水来……
谭洪亮身中三箭已是浑身浴血，跑这一程没掉下来已算奇迹！
见马儿不顾箭创、径自饮水，谭洪亮举刀欲刺，想了想怕它发疯、终于没敢下手……此时马儿站稳，谭洪亮反倒抱挂不住、慢慢滑落下来……凝思一刻，照着马背又刺一刀！
“嘶——”
那马儿禁受不住，挣动脖颈疾奔而去……
“在哪儿呢！”“看见马了！”“快追！”
听得语声、遥见四人追来，谭洪亮急忙踅进苇丛，甫进水面便漾起一片血晕——谭洪亮紧咬牙关，手背身后折断三根箭杆，又向苇丛深处潜了一时。
再听不远处四人气喘吁吁道——
“那马怎还没倒？”“没事，不用跑这么急！银子又没丢！”“就是！那小子中我三箭，只怕早死透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怕他什么？就算找回去——难道还有人信他、不信咱们？”“就是就是……银子没丢就行……歇会儿吧……”“这他娘的小兔崽子，还真贼！居然先把褡裢捅破……要不是因为捡银子，早弄死他了！”
谭洪亮听他们要就地休息，浑身绷紧，可又听话语声似渐行渐远，精神又是一松……这或松或紧间，只觉背部又僵又痛、河水愈来愈冷——终是支撑不住，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