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典出发后第二天,李彦和李信带着部曲和车夫就出发了。先是乘坐李氏的船穿过大野泽,顺着济水到达济南国上岸,从历城走东方道一路向东。
一百辆马车和二十名骑兵一人双马组成的庞大队伍行走在道路上,队伍中间的马车上满载着磨好的面粉和黄豆,还有用于沿途购买粮食的绢帛以及野外扎营的帐篷。自从董卓在长安发行小钱后,五铢钱就臭大街了,以至于现在整个大汉都不用五铢钱,绢帛粮食成为了硬通货。
步卒都坐在车上,五人一车,在队伍的前面和后面,随时都可以应对突发情况。十人组成的斥候轮流探哨,保证每时每刻前方五里都有斥候。这次曲城之行,吃穿用度全由马车运送而来,仿军队野战制度。这是李彦特意给自己安排的一次试验,这也是行走在青州大地的无奈之举。仅仅青州之行,花费的粮食布帛就能吓死普通家庭出身的人。
队伍行进的速度缓慢,并没有电视剧里边骑马狂飙,一日千里那么神话。马是一种很娇贵的动物,没错,马冲刺速度很快,但你不能让马一直冲刺啊!比如,你让博尔特在一千米的路程上保持他在百米冲刺的速度试试,他保证给你个表情:“臣妾做不到啊啊啊”长距离的话,人类骑骑行车,不管平均速度速度,还是行程,能把骑兵轰成渣渣(这个骑兵包括被人神话的蒙古骑兵)。
下午未时刚过,距离离开历城八十里左右(注:汉里,以后所说的里都是汉里。)的地方,李彦看见离东方道不远的一个小山丘,边上还有小溪,于是下令队伍转向小山丘,在山丘下宿营。部曲们忙碌着扎营,有的拿着斧子把山丘上的树木全砍了下来,还有人拿着镰刀把小溪边的芦苇割开,有人拿着锄头、铲子在选好的营地上平整土地。李信和几个部曲把马车上卸下李的帐篷组件按照次序组装好,这是李彦仿照后世的帐篷用黄铜改出来的。驭手们把马车聚拢,围成一个圆形,放下支架,卸下挽马,用干绢布给马擦汗,并喂菽(黄豆)。一个老驭手感叹道:“也就是家主掌家后,家里的马才有这日子,连挽马都日日食菽。”另一位十六七岁的驭手却小声说道:“大父,他们都说家主是败家子。”老驭手拍了他的头一下,瞪着他:“竖子,你晓甚!”年轻的孙子不敢吭声,低着头继续给马喂菽。
不一会就酉时了,营地已经立好,长矛组成的简易拒马,铁蒺藜布置的陷阱都安排妥当。整个营地就李彦一个人无所事事,他正在负手而立,专心地看着天空的晚霞(学猴子装逼)。空气中传来腊肉和汤饼的香味,那是临时灶台的铁锅里散发出来的。
李虎走了过来,轻声禀报:
“家主,营地已经安排妥当,汤饼已煮好,请家主用膳!”
“好,让儿郎们一起吧!”尽管被打断看晚霞(装逼)的心情,但看在李虎忠心耿耿(喷香的腊肉拉面)上,他还是原谅了他。
“唯!”
食过晚膳后,天还未黑,李彦召集诸部曲围成一圈,大家席地坐下。
李彦笑呵呵地问李信:“七郎,你可知道建安五年,曹公与袁本初战于官渡,袁本初兵力有多少?”
李信想了想,就回道:“听说有百万大军,难道这数字不对?”
李彦笑着转头问李虎:“寅初,你觉得呢?”
李虎拱手道:“回家主,属下以为,当三十万众。”
李彦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周围的部曲说道:“你们谁知道我们今日走的这条道路叫何名字?”
部曲们纷纷摇了摇头,有人小声地说:“是官道。”
李彦摇了摇头,道:“是,也不是?”
李信忙问:“为何是,又不是呢?”
李彦在心中给李信的捧哏默默地点了个赞,看向周围的部曲道:“这条道路确实是官道,不过是有名字的,它的名字叫东方道,是始皇帝在位时修建的。原本是宽五十步的轨道,后来秦朝覆灭,汉初无为而治,与民休息,这条轨道废弃后,道路被农田侵占,就变成这样了。”
李信疑惑地问:“五兄,这东方道和袁本初的兵力多少有何关联?”
李彦太满意李信的捧哏了,接着说:“这个问题问得好啊。你们觉得这东方道的路况比他处如何?”
部曲们纷纷说:“他处不如东方道。”
“是啊,始皇帝时期,驰道和直道组成了全国的高速通道,路以铁锥夯实,再铺以枕木,枕木上铺上两根硬木做轨,车辆通行速度很快,运载量比普通泥路高很多。可惜了啊!”李彦感慨道。
“即便废弃四百年,这样的路况,已算是非常好的。七郎,你说说看,在这种路面上,用一辆单马拉粮车运粮,满载可运多少?”
李信在路上被李彦要求管理粮食的日常消耗,他很清楚,于是就说道:“单马可拉一千三百五十斤左右(注意,这里是汉斤,不是现代的斤,后边出现没有特指的斤都是按汉斤来算。),每日食三斗半菽,约合二十七斤。”
李彦严肃地对部曲们说道:“接下来,我要说的很重要,你们千万要记牢了,题目叫军无辎重则亡。”各人马上变得认真了起来,李信还拿出本子和石墨笔开始记录。
“以我们这次经历为例,假设我们都是步卒。历阳至曲城约九百五十里,往返一千九百里,一名甲士包含武器装备加上宿营器具,平均重三百斤,甲士每日食麦粉六斤,驭手重二百四十斤,日食麦粉四斤,挽马日食菽三斗半约二十七斤。甲士与驭手都乘车,日行八十里,每车一驭手,共五十二名甲士,问:至少需要几辆马车,菽麦各几斛?”
这时,李虎目光凝重地对李彦拜下,沉声道:“家主,此乃军国大计,万人敌之术,世家赖以出将入相之能,焉可轻授我等?”众部曲纷纷拜下道:“请家主慎重!”
李彦心中很是高兴李虎的配合,培养家族子弟和部曲不仅要增长他们的本事,更重要的是需要他们的忠心。
于是李彦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道:“都起来,你们虽是我的部曲,自初平三年随我我父起,为李家出生入死,早就是我的家人了,我把兵法传于你们,又不是传于外人。”
“唯!”众部曲异常感动地起来,在这乱世里,给李家当部曲比当徒附要好很多,就算是当徒附也比自耕农强。百亩田地,风调雨顺无灾无病,一年下来,交完赋税也就给全家添条绔,不是每人,是全家。而李家每年都给徒附家里送一套衣、绔,以至于全乘氏的人都说李彦是败家子,李家的部曲宾客徒附们巴不得家主这么败家。部曲的待遇就更好了,李彦恨不得把他家一千部曲武装到牙齿,恨不得把每个部曲当军官团的种子来培养。只是经济实力还是不太够,再加上有的甲士实在是太没有数学天赋了,这次抽调的五十人都是算学学得好的。
“算法如下,九百五十里,日行八十里,需十二日,往返需二十四日。五十二甲士,日食六斤麦粉,五十二乘以六再乘以二十四,共需七千四百八十八斤麦粉。”李彦收获了部曲忠诚MAX后,接着往下讲。
“四乘以二十四,一名驭手往返食九十六斤麦粉,二十七乘以二十四,一匹挽马往返食六百四十八斤菽。三百乘以五十二,甲士加装备总重一万五千六百斤,加上甲士往返口粮总二万三千零八十八斤。”李彦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给众人演算起来。
“这里,我将教授给你们一种新改进的天元术,我名之曰‘不等式’,设所需马车数量为未知量乙,根据马车运送总的重量大于所需粮食和辎重以及甲士驭手的总重量,列出一个不等式。”李彦顿了顿,留下点时间给众人思考。
过了一会,李彦接着说道:“每辆马车的运送重量是总运送量扣除驭手重量和驭手口粮以及挽马口粮的重量,这个重量我称之为有效运送量,计算结果是三百六十斤。而三百六十乘以乙要大于二万三千零八十八斤,那么,这个乙就要大于六十五。菽要至少四万二千一百二十斤合六百二十四斛,麦至少一万三千四百四十斤,合一百九十九斛。”
李彦让众人思考了一刻钟后,接着说道:“好了,回到我们最初的话题,官渡之战。”
“官渡之战,袁本初从邺城调集粮草到官渡,大约八百里。假设袁本初大军屯集官渡,有一万骑兵,九万步卒。战马每日食菽四十斤,步卒日食麦粉六斤。粮车每过一日进行调整,让空车带上返程口粮返程,其余各车满载继续前进,以十万辆粮车运粮,道路等同于我们边上的东方道,那么送达官渡的粮食够大军食用几日?”
过了半个时辰,太阳已经下山,部曲们还在演算。李彦给篝火堆续上干柴,明亮的火光映着甲士们的皱着眉头的脸。
又过了一会,李信第一个站了起来,喃喃自语:“难以置信,太难以置信了。”又一会,李虎也站了起来,眼神发亮,如同顿悟了一般。有一个虎背熊腰的部曲,悄声问李虎:“屯长,你算出来是多少?”李虎冷着个脸说道:“自己算,家主教授万人敌,你李兕不好好学,以后难道一直做个队率?”
李彦拍了拍手,一时来了个恶趣味,遍笑道:“好了,我看七郎和寅初都算出来了,你二人互相背对着身,把答案写在地上。”
“唯!”二人同声答道,然后走到中圈,背对着对方,用树枝写下答案。
写好后,大家围过来看,之间李虎写的是“不到五十八日”,李信写的是“五十七日多一点”。众人大惊,二人相视而笑。
“八百里,以十万马车一次性运粮,在没有敌骑干扰的情况下,历时十日,只能运抵十万大军不到两月之粮。何况袁本初根本就没有十万粮车,他要是有十万粮车,早就横行天下了。百万大军?呵呵,他百万大军吃土就能活吗?”李彦冷笑道。
李信又问道:“五兄,那袁本初有多少大军呢?”
李彦肯定地答道:“十万大军,其中一万骑兵,二万甲士。剩下大约七万是无甲的步卒。”
这下,李信又懵逼了,小声地说:“你刚刚不是说袁本初没有十万粮车吗?”
李彦温言道:“是没有十万粮车,不过,袁本初并不是用我刚刚说的那种方法运粮。”
李信一听,迫切地想要知道,赶忙问道:“五兄,那是何种方法?”
李彦缓步往营帐走去,贱贱地笑道:“那是明天宿营时讲的内容。”
李信急得抓耳挠腮,跟在李彦身后,追问:“五兄,五兄,现在能不能告诉我?”
李彦头都没回,摆了摆手,道:“贪多嚼不烂,明日再说。”
这时站在靠近李彦的部曲李兕突然冒出一句:“家主,我有一问,之前你算出我们此行至少需六十五辆车,可为何我们却带了一百辆出行?”
李彦停了下来,转过头,欣喜地看这这个肌肉发达的部曲:“很好啊,我们的兕儿想到了这个问题,将来一定能成为名将的。这个问题很有意义,我后日再讲。”
“寅初,要安排好岗哨,我进帐休息了。”李彦再次强调宿营纪律。
“上半夜李兕带一人去山丘顶上值守明哨,李泉带两人值暗哨。下半夜李源明哨,李铁暗哨,注意隐蔽,注意虫蛇。营地岗哨,一什到四什,每什一个时辰轮一次,从一什开始!无值守任务的立刻歇息。”李虎面无表情地下着命令。
“唯!”众部曲大声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