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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云渡关城

天元本道 京修 3010 2020-06-15 19:30

  

宁成文帝二十二年,十一月初八,极北之地。沦波舟冲破离风封锁,在千雪堆彻的冰原上留下一道缥缈的影子。

“人言道,天言道,道言万物。五气长存,谓之与灵,纳灵于己,谓之与修。修者,通玄……玄……”

船舱内,安扶生端坐在案桌前念书。

“通玄牝之门,那个字念‘牝’。”莫以然跪坐在安扶生身后,讲解道,“玄牝之门有很多种说法,有人说它是决定是否有修仙资质的灵根,有人说它是名为玄关的灵窍,也有人说它根本不存在人身,那是天道赐予的众妙之门,任何人都可进入。但最被修仙界所认同的说法,是第一种。”

“那我也有灵根么?”安扶生仰头。

“废话。别动。”莫以然扶正他的头,指尖扫过他粗野的乱发。

这是一个寻常的午后,天光融融,给白瓷瓶中的山桃花染上了清水般的波光。莫以然以安扶生“形象不整太过邋遢,会吓到小猫小狗”为由,为他梳头束发。在法术凝结成的水镜里,安扶生能清楚地瞧见莫以然纤细的手指,正贴着他的头皮,整理着散落的发丝,轻柔地像是云层与云层的温吞交融。

他有些无所适从,在他短短的十二年人生中,从未有人与他如此亲密,哪怕是抚养他长大的爷爷,最亲密的举动不过是摸摸他的脸,那也是他十岁前的事了。猴子倒碰过他的头发,不过是和他摔角的时候,抓着他的头发往地上砸,根本没有莫以然那么地……那么地……

安扶生说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爷爷没教过他猴子也没教过他,他只好继续板着脸念书——那是一本《仙典录》,记载着诸多修行常识,莫以然教他识字用的。

在离开灵境的这一个多月里,安扶生渐渐习惯了莫以然的存在,莫以然也在相处中发现了这个面瘫小鬼的另一面,让她哭笑不得的一面。比如他会说话却不识字,不懂人情世故却意外敏锐,最喜欢做的事是发呆,最讨厌的是被说成废物,面无表情是常态,但偶尔他也会露出寂寞的神色,呆呆的盯着窗外,像是一只离群的孤雁,眺望着永远回不去的安栖之所。

可不知道为什么,莫以然更喜欢这样的安扶生,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又或许……只是因为他是个孩子而她不是。

山桃花轻轻一颤,抖落了凝结的时光。

“大功告成。”莫以然满意地拍拍手,“看看姐姐的手艺如何。”

安扶生向水镜里望去,镜里的人润泽如玉,猴子随意给他的那身短打皮袍早已换成了雪丝蚕锦织就的中衣,外罩着一件水墨色袍子,青色的玉坠子缠绕在他高高束起的发髻上,俨然一副不世出的贵公子模样,完全没有他刚出灵境时的野性。

他抖了抖宽大的衣袖,心想猴子说得真对,人总是会变的,一个月前他还是生吃肉渴喝血的小野人,如今却变成了会读书的仙界人了。

“完美。”莫以然捏了捏安扶生的小脸蛋,“要是多笑笑就更好了。”

安扶生一如既往地扭过头,又一如既往地逃不开。他很不喜欢莫以然这种行为,奈何武力相差太大,他坚持不懈地抗争,最终……只能任她为所欲为。

“再过不久你就能瞧见云渡关。”莫以然道,“云渡关是人族在北地唯一的边城,我们在那儿搭传送阵,不消半刻钟便能到九一神宗。虽说有我护你周全,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教你的都记住了么?”

“不能和外人说爷爷是守望者,不能说灵境,不能暴露元天玉。”

“还有呢?”

“没有了。”

“无相夺命术你忘了?这也不能说。”莫以然轻点安扶生额头。

安扶生一怔,“爷爷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在灵境的十二年里,猴子除了和他摔角讲故事,唯一教他的,只有无相夺命术。

无相夺命术是以压榨血脉传承来获得短暂爆发的妖族秘术,是一把伤人先伤己的利刃,是透支未来也是能逆转乾坤的最后禁手。猴子曾说,无相夺命术是一切的起点也是终点,是妖族世代守护的隐秘之一,所以绝不能告诉旁人,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他一直很遵守和猴子的约定,还向盘古大神发过誓,但是莫以然怎么会知道呢?灵境里从来只有他和爷爷猴子三人,猴子早早便离开了,自己也未曾透露过半分,那应该是爷爷告诉莫以然的吧,看来她真的是很得爷爷的信任。

安扶生若有所思,直盯着莫以然瞧。

“好看么。”莫以然不闪不避,嘴角勾笑,笑得迷离婉承,仿若魅惑人间的妖姬。

安扶生沉思了一会,仔细对比了记忆中爷爷和猴子的长相后,诚实地点点头。

“真乖。”莫以然顺手又摸了安扶生的脸颊,眼睛一眯柳眉一挑,着实有调戏良家女子的派头,“教你无相夺命术的大妖姓孙?”

身形未动,灵气先起,安扶生瞬息察觉到莫以然的意图,可当他欲扭头躲避时,莫以然早早得逞,无辜地对他眨眼。

“二十七。”

“嗯?那死猴子化名孙二十七?”

“不,这是你第二十七次摸我。” 安扶生护着自己的右脸颊,神色冷然,眼神倔强,“我迟早会摸回来。”

面对安扶生的“威胁”,莫以然哑然失笑,“要是你有胆量,别说二十七次,二百七十次都让你摸。”

“二十七次就好。”安扶生固执道。在灵境中,猴子曾对他说过,有恩要报恩,刀山火海都要去得,有仇要报仇,少一刀都不是好汉,这都是人情债,欠债还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他心想那欠摸还摸,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了,莫以然对他虽然有恩,但一码归一码,恩情日后他会还的,可“摸”债,他也是要讨的,这才不辜负猴子的教诲。

“行啊。”莫以然身子往前倾,明灿若海棠的脸蛋贴在安扶生的手背上,像只偶尔听话的猫,“要不要先试试手感?”

“不要。”安扶生抽回手,一推方桌,径直往后退坐,心想莫以然可真奇怪,现在摸回来有什么意思?有朝一日他变得很厉害很厉害,莫以然如今日的他一般无从反抗,那才算是真正赢了一仗。

“而且猴子就是猴子,它说它是猴子自然就叫做猴子。”他说得理所当然。

“所以你不知道它的名字?”

“嗯。猴子没说。”

“嘛,我也猜到了。”莫以然撇撇嘴, “谁让这只好面子的泼猴在灵境中跌了份呢。”

安扶生心里一动,心想原来莫以然认识猴子么,朝夕相处的爷爷不告诉他名字,猴子也不告诉他,如今他终于知道爷爷叫守望者,那猴子呢,猴子又叫什么?天底下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猴子,他该去哪里找它呢?

“那只泼猴可不难找,既然它没有告诉你它的名号,我也不会那么不识趣。”莫以然看穿了安扶生心思,轻笑道,“看窗外。”

安扶生依言向外望去,只见极寒冻在舷窗上,窗外白茫茫一片。

无止境的离风一如往常,从北到南侵蚀一切,飘摇无依的雪团麻木地落地又麻木地死去,这都是安扶生看惯的景色,可如今,在这苍白得近乎死亡本身的冰原上,接连天势的雪山猛地跃入他的眼帘。起先还是尖尖的山头,零零落落的撒在雪原上,随着沦波舟飞近,高耸钻云端又连绵不断的雪山,浪潮般起涌在这片天地间,仿佛契合严整的铁桶,牢牢地封锁住所有的去路和虚无缥缈的希望。

在这片神都遗弃的绝地,一点令人心暖的葵色就这样出现了,没有预兆的出现在群山之间,孤直地挺立在铁一般生冷的城墙上,永不坠落。

“那是大宁的剑葵王旗。”莫以然静静地说,仿佛在宣判命运,“云渡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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