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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入仙界

天元本道 京修 5961 2020-06-15 19:30

  

大宁北部,寒风寂寥,沦波舟游鱼般穿梭于雪山间。舟内,暖气融融。

安扶生缓缓睁开眼,眼睛上恍若被人蒙了一圈白纱,一切都模模糊糊的。

“醒了?” 慵懒的声线带着细微的无力感,像是猫在阳光下不经意的回头,然后对你“喵——”的一声。

安扶生心里微微一动,脱口而出:“猫妖?”

“才不是什么可爱又迷人的小猫妖,只是一个爱管闲事的过路人啦。”女孩探头,在安扶生的额头上不轻不重的敲打了一下。

“莫以然?” 安扶生的视野渐渐清晰起来。他躺在陌生的软塌上,第一眼见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以及……一个或许不算陌生的女孩。

“是我。”莫以然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腕上的红绳轻飘飘地拂过他的脸,“看清楚姐姐的容貌没?以后你就和我混了。”

安扶生没有答话,他怔怔地望了莫以然许久,忽然起身,猛地撩开了帘幕一角,耀眼的白芒闪电般冲入他的眼睛,视野所及之处尽是苍茫的雪山,天地辽阔再无一丝分界。

这里是仙界,他从未踏足过的仙界,陌生的世界。

浓成一线的雪点从天际滚落,飘扬而下,在灵罩的弹射下散落在生铁般坚硬的雪地上,仅有的几丝绿意也被鬼啸般的厉风吹散了,天地空落落的仿佛只剩下了耀眼的雪白。安扶生打开舷窗,透着股寒意的雪花从天心坠落至他的掌心,慢慢地、慢慢地融化,最后消失不见,如同他在灵境的那十二年。

安扶生沉默的望着这一切,面色无悲无喜。

其实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将会独自一人离开灵境前往仙界,可是他没有想到离别来得那么快,原来最重要的人总是在不经意间离你而去。

他至小生活在灵境,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十二年来,所见之人只有收养他的爷爷和一只会说话的猴子。爷爷修炼有岔,总是闭关,陪他最多的,还是那只会讲故事、会教他无相夺命术的猴子。猴子私下里曾对他说,仙界天大地大,翻几万年的跟头都翻不过来,到处都有好吃的好玩的,去仙界闯荡,比他们被囚禁在灵境中要强得多。

安扶生却不觉得爷爷在囚禁自己,也不觉得仙界有多好,他一直觉得灵境很好很好,虽然灵境里除了一种叫灵石的石头外别无他物,可灵境里有爷爷和猴子,这样已经足够了。

但三个月前,猴子不知用什么法子终究离开了灵境,半个月后,他奉爷爷命令,把名叫“键盘”的神物融于灵境外的结界内,见到了爷爷说的客人——一个叫做莫以然的人族女孩。

莫以然什么也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问,快速在键盘上敲打‘CHINA’五个奇怪的文字,解开据猴子说一百个仙境联手都难以打破的灵境结界后,他便心疾忽犯,昏迷不醒。待他醒来后,他已经身处仙界,身边仅有莫以然一人,一个只知道名字的外界人。

对于这样的结果,安扶生并不慌张。爷爷事先和他说过,解除灵境结界时,他必会心疾再犯失去意识,所以一觉醒来便身处异地对他来说倒也没什么,而离开灵境独自去往仙界寻医求药,更是自他懂事以来爷爷常挂在嘴边的事。可他心底还是有些失落,因为他还没有和爷爷告别,没有问爷爷猴子去哪儿了,没有和爷爷说他会好好照顾自己让爷爷不要担心,没有说爷爷一定要等扶生回来,哪怕……他根本活不了多久。

安扶生低垂着眼,默默望着掌心里小小的水渍,一声不吭。白玉烟笼中的安神熏香水一般荡开,又像蛛网似的铺散在舟顶,偌大的灵舟中又恢复到往日的寂静。

“喂,面瘫兄你还好吧?”

白玉般的五指在他面前晃荡。

“我不叫面瘫兄,我叫安扶生,十二岁,你比我大。” 安扶生回神,抬眼道,“面瘫是什么?”

“就是像你这样的呗。”莫以然打了个响指,游离的灵气瞬息间化作了一面小小的水镜,水镜中安扶生那张稚嫩却异常漠然的脸,显得极为清晰。

“原来面瘫就是没有表情。”安扶生点头表示理解,却也不笑笑表示他并不是莫以然嘴里所说的面瘫。他从小就这样,不爱争辩更不爱多话。

“真没意思。”莫以然伸了个懒腰,斜眼望着安扶生,“突然从灵境里被我带出来你不大吵大闹,也得保持警惕先问问我是谁吧,不怕我对你图谋不轨?”

“不怕,爷爷相信你所以才让你带我走,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谁,我只要相信爷爷就够了。”安扶生的声音很轻,吐出的每个字却格外的有力。他并非是个迟钝的孩子,他之所以能断定自己并无安危,仅仅是出于对某人的信任,绝对的信任。

“真是完美的理由。”莫以然撇撇嘴,忽然话锋一转,神情沉凝,“再过一个月我们就会到达人族在仙界以北最后的领土,云渡关。在此之前,我有话需得和你分说明白,有些事你总得知道。”

“是我的心疾?还是九阶制义务教育试验点?”安扶生问。

心疾是他自小的怪病,也是爷爷定要他出灵境寻仙问药的原因所在。他十岁那年心疾忽犯,曾在睡梦间一夜白头,尽失五十年寿命。他犹然记得入梦前擂鼓般震响的心跳,和从骨子里燃起火焰般的痛楚,也记得梦境里那场永无止境的跋涉,却茫然不知这场灾祸从何而起,他又为何会白白丧失五十年寿命。

见多识广的猴子抓耳挠腮也想不出答案,爷爷似早有所料,说仙界内自有能医愈他心疾的修仙宗门,而那宗门的名字叫做九阶制义务教育试验点。

“九阶制义务教育试验点……”莫以然面色古怪,像是怀念,又像是苦笑,“你爷爷让你拜入他们门下?”

“准确来说是去治病。”安扶生皱眉纠正,不带有任何波动的黑瞳凝视着莫以然,这个十二岁的孩子在某些方面异常敏感,“九阶制义务教育试验点是很危险的地方?”

“因人而异,或许你很适合也说不定。”莫以然笑笑,卖了个关子,“也罢,姐姐就帮你做个新手指导,从头说起。一级勇士兄,关于仙界你知道多少?”

“我不叫一级勇士兄,我叫安扶生。”安扶生认真纠正后,还是背书似的说道:“修行九段,称三步三阶三叩首,而所有的修行之人,可以分为凡修仙三境。凡境三步,为筑基、升灵、化凡,都是化灵气为灵力为己所用,凡境三步全过,才能真正的称为修士。修境三阶,百辟、观定和纳月,百辟又叫百年死路,若百年未辟心、辟道、辟己身,除非得天地造化,否则永无寸进之日。百辟之后是为观定,这一阶需要观死物定己仙途,凶险甚少,耗物极多。最后是纳月……”

他顿了顿,摇头道,“不过关于纳月,我只知道是纳镜花水月的意思,至于被称为不可说的仙境,我就不知道了。”

“你所知的不过是境界的划分,我还是从世界的体系讲起吧。”莫以然说,“我们所在的世界,被从破碎大陆升仙而来的下位面修者称作仙界,或者上位面。”

“破碎大陆?”

“就是不完整的世界。每个世界或大或小都是独立存在的,只不过因种种原由,有些世界法则破碎,灵气消散,渐渐残破,导致那个世界的修行者不得不飞升到仙界继续修行。你所居住的灵境也只不过是个小世界的碎片,没有坐标引路外人连其踪迹都无缘见得,哪怕是仙境尊者也不例外。”

安扶生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他从小生活的灵境只不过是个小世界碎片,可爷爷分明和他说过,灵境是某位大能创造出的宇宙飞船。不过宇宙飞船又是什么?爷爷好像也不知道。

“……而我们所在的仙界,是迄今为止法则最完整、疆域也最广阔的世界,共有人妖鬼魔四族。我们人族所主要活动的中央大陆又有三朝九宗一古怪之分。”

“三朝九宗是指三个王朝九个宗门,那古怪是什么?” 安扶生问。他这倒有所了解,在灵境里的那段日子,猴子闲极无聊总爱拉着他讲故事,讲它当年纵横天下的往事。猴子曾粗略说起过人族有周宁离三个王朝,以及九个实力不错的宗门,在猴子的描述中他们通通都是大反派,最终都会趴在它的脚下大喊‘孙爷爷饶我们一条狗命’云云。

莫以然眼角一抽, “姑且……也算是一个门派吧,它现在叫九一神宗。”

“现在?”

“他们的开山祖师伊空,被世人尊称为伊师的那个恶趣味家伙,他用……失传的文字,给他的宗门取了九个字的名字……”

“九个字?”安扶生恍然,“是九阶制义务教育试验点。”

“对。可那也是它三万年前的名字了,如今它叫做九一神宗。”

“为什么?”

“因为他的继任者曾把伊空亲笔题写的一个字吃了,所以九缺一。另外九一神宗的死对头——位列仙界九宗之首的天启门,他们的祖师自称为神之子,加了一个‘神’的话,九一神宗的那群笨蛋就会觉得自己是天启一脉的老子,比天启门厉害,连门派的名字字数都比他们多。” 莫以然叹气,“顺便说一下,你的爷爷守望者,和九一神宗渊源极深,勉强也算是九一神宗一员吧。”

“守望者……这是爷爷的名字么。”安扶生轻轻地说。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爷爷的名号,在灵境的时候爷爷从不说自己的事。

“算是吧,不过他本人可能不喜欢。”

莫以然笑笑,手腕翻转间,半块从中斩断的玉佩忽的显现。在玉佩的背后,飞鸟印记翱翔于顶,刻着五颗金色星辰的红旗正中飘扬。安扶生认得这块玉佩,那是爷爷从不离身的元天玉。

果不其然,莫以然继续说:“这能压制你心疾的元天玉,是九一神宗的入宗信物。九一神宗那群家伙虽然神经得很,但内部规矩严苛,寻常人是无法求得他们的帮助,入宗修行更是难上加难。而你的心疾非一朝一夕可治愈,更何况你全身经脉断绝,无法炼化灵气,要想在仙界长久地活下去,只怕不易。对你来说,九一神宗或许是个不错的庇护所。”

安扶生沉默了很久,目光下移,低声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经脉断绝,不能修行,这是他自小的心病。他也知晓无论是仙界还是下界,都是强者为尊,而弱者永无立锥之地。修行,是唯一一个能让他逆天夺命的手段,可他连争一争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他天生就是废人,是很没用很没用的孩子。

莫以然看着这个被外界视为洪水猛兽、绝世魔头的男孩低垂着眉眼,犹如一只被抛弃的小狗般耷拉着脑袋,无来由的有些心软,忽的起身,扯着安扶生的脸颊,把他好似面瘫的冷脸捏成粉团捏成猪,故作轻松道:“喂,别搞得我欺负你似的,要不要姐姐抱你一下以示安慰?”

“不要。”

多年来和猴子摔角的经验,让安扶生本能去擒拿莫以然的手腕,可莫以然在他出手的瞬间已然收手,正托腮对着他笑。

“果然还是小屁孩,长大后你可不要后悔。”

“后悔?”

“到时候你就明白咯。”莫以然起身伸了个懒腰,山峦般的曲线在空青色软袍下一闪而过,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安扶生,从腕间扯过一条红丝,穿过元天玉的环眼,系在安扶生的脖子上,顺便拍了拍他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

“该说正事了。我的任务呢,只有一个,那就是护送你去九一神宗治好你的心疾,这是我和你爷爷约好的。有我护着你,什么妖魔鬼怪都难近你身,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九一神宗那群欢脱的二货,他们可不是用什么国律宗规就能束缚住的主,你这么细皮嫩肉很有可能被他们扒光了吃干抹净还不认账。”

“九一神宗到底是敌人还是能帮助我的人?” 安扶生再次出手,奈何实在不是莫以然的对手,又一次被她得逞。

“都不是,他们单纯是神经病,而九一神宗就是这群神经病的老窝。”

“神经病?”

“神经病就是那些脑回路与大部分人不通,所做的事与正常认知不符的智慧生物。”莫以然很精准得下了个定义,末了还补充道,“在仙界,神经病就是九一神宗弟子的代名词。”

安扶生轻轻点头,其实他根本听不懂莫以然的解释,那些稀奇古怪的用词带着一种陌生疏离,让他无所适从。

莫以然还在说些什么“少侠闯荡仙界十条守则”,安扶生却渐渐地安静下来,默默地望向舷窗外。无止境的风雪依旧从北到南旋转着坠落,冷硬的线条跨过茫茫雪原附着在挺峻的雪山上,视野所及之处尽是苍苍然的雪色,仿佛天地间再无别的颜色。

他忽然有种错觉,或许他再也找不到回灵境的路了。

雪原反射的天光被窗格切得七零八落,掌心般大小的光斑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融,直至消失不见。

天暗了。

“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莫以然瞧出了安扶生的心不在焉,随口提点些仙界常识后便收口不提,帮他掖了掖被角,转身欲离。

“爷爷……”

安扶生望着莫以然的背影,突然开口,“爷爷是不是出事了?”

他莫名的心神不宁,老是想起猴子失踪的那一天,寻常闭关以年计数的爷爷忽然破关而出,坐在他的床榻前摸着他的头说,扶生,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安扶生在心里反复回想爷爷当时说出这句话的神态,那张冷硬如坚石的脸上,白眉下垂轻卷,永远透着安详的瞳孔中,盖着一层又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雾。

爷爷到底在想什么呢?他不懂。

“你出事的几率比他大得多,你爷爷可是传说中的仙境啊仙境。”莫以然回答得毫不犹豫,耸耸肩,“当然了,信不信由你。”

安扶生低着头,冷冰冰的脸上提炼不出任何表情,在莫以然将要消失在门口的瞬间,才轻声道:“莫以然,我以后会报答你的。不关你和爷爷的约定,治病是我自己的事,我绝对会报答你的,这是我的承诺。”

这一句带着几分固执几分孩子气的回答让莫以然不由自主地笑出声,她故作严肃道,“这种时候只要说谢谢就够了。至于报答什么的……老实说你现在对我其实很没用诶。”

安扶生被这句过于坦诚的话噎住了,可没等他说什么,舱门已经在莫以然背后缓缓合拢,像是合上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从此以后,再无退路。

无论是谁。

安扶生默默注视着莫以然离开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疲惫感像是从远方千里跋涉而来的浪潮,温暖又不容置疑的把他卷入其中。他缓缓闭上眼,似乎深陷于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境,或许下一刻便会醒转,或许永远不会。

“原来你还在我的身边。”

他轻轻地说,对着空无一人的舱室。

有风卷动,像是有谁正顺着光,轻抚他的脸庞。

……

莫以然背对舱门,直挺挺的站在过道内,那种关切温暖的表情顿在脸上,然后一丝丝抽离,像是还未来得及上色的瓷娃娃,一切感情俱消于无。

许久后,她面无表情的从须弥袋中寻出一道泥金云笺,灵气燃火,一点一点的把不属于这世界的中文烧毁。

文字很简单,但其中的意思却简单到让人害怕。

七窍玲珑心,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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